第一章
仪器忽然报警,滴滴滴急促的嗡鸣突兀地插|进陆臻的狂笑中,机舱里顿时安静下来,三个人齐齐涌过去。夏明朗似乎是有些醒了,皱着眉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挣扎,呼吸急促。医生拨开他的眼皮查看,发现瞳孔已经几乎扩散到边缘。
陆臻虽然名草有主,但审美偏好还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脑子里印出四个字:玉树临风!
“嗯,我是真的姓白。”白水失笑,声音温柔和缓,像是在月光中流动的水波。
陆臻兀自心酸地忆往昔,就听海默欢呼着从他身边掠过,一头扎进“玉树”怀里,两条腿盘到人家腰上,娇柔柔地喊了声:“老公,你怎么来了!”
午夜时分,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脚步声惊起回响,穿堂而过。海默刚上岛一眨眼就消失了,陆臻跟在白水身后,总觉得夏明朗在自己怀里越来越不安分,似乎是要醒的样子,心像抹布一样绞起来,忐忑不安。
“你又知道了?搞不好人家是双!”
“没。”陆臻继续叹气。
“你好,我叫白水。白开水的白水。”“老公大人”把手伸向陆臻,说的是中文,口音十分地道,不像是后来学成的。
大约是被这份热切所感染,白水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我不建议这个方案。虽然这么做可以充分利用养伤这段时间,但是昏睡疗法有可能会产生一定的脑损伤,同时复吸率偏高。”
“因为他们在为他戒毒。昏睡疗法,给他服用一定的安眠药物,同时逐步减少阿片类物质的用量。因为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承受戒断反应。”白水不像潘医生,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向陆臻这种闲杂人等解释这些有什么问题。
“哦。”陆臻伸手与他相握:“中国人?”
“很漂亮!”陆臻由衷地。
“和平号”医疗救护船。
“怎么样?”海默关上最后一个盒子,眼角斜飞抛出一个媚眼。这是标准的会情郎范儿,女为悦已者荣,那种亮晶晶祈盼的眼神没有哪种眼影可以模拟。
海默欢呼了一声,解下一头长发。陆臻这才注意到她的全套行头:紧身牛仔、马靴,上身着一件白底金色印花的短袖t-恤,长v领露出一道深深的事业线,一颗湛蓝色的水晶珠子恰恰悬在中间;再配上光滑的麦肤与波浪长发,即使五官没办法瞬间改换,也是妥妥儿的上世纪乡村音乐性感女神范儿。
陆臻再一次望向天花板,自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老潘神情严肃地端着白瓷盘过来。
“放轻松。”医生拿了吗啡针剂过来:“这是戒断症状。”
走近了陆臻才发现这人长得极白,而且是亚洲人那种微黄带血色的白皙,不是欧美人惨白的死色,在月光下莹莹发亮。五官里虽然没什么特别令人惊艳的地方,却十分顺眼,观之可亲。
“先养好伤,然后硬熬。”白水看了海默一眼:“如果……他足够顽强的话。”
陆臻渐渐听不太清楚,视线跌入舱门之外,外面是波光粼粼的海,月光空静。
陆臻不爱|女|人,他对她们没有任何与性有关的欲望,但那并不代表着他不喜欢她们。那些或聪慧、或妩媚、或多情的姑娘们亦是他生命中的风景,他真心喜欢她们,宠爱她们,并且过于宽容。这种过分宠溺与随意的态度给他惹过很多桃花债,好在眼前这一朵霸王花已有正主。
陆臻感觉很郁闷,但又无可奈何:是啊,你凭什么要求一个专业医生向你详细解释他的治疗方案?
陆臻作势鼓掌。
“但我回头看看方进和陈默吧,又觉得他们两个问题更大一点。”
“硬熬是最有效的办法,因为这可以让患者清晰地感觉到毒品给他带来的痛苦,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对战胜毒品建立起自信。而这种自信在对抗心瘾时非常重要,相信自己可以控制,而不是被控制……”飞机已经起飞了,螺旋桨发出轰鸣,噪音越来越大,白水一边做着手势,表情诚恳。
“在美国,如果你通过保险公司戒毒,会留下记录;如果你不通过保险公司戒毒,你就会破产……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飞两个小时到这里。神不知鬼不觉,价廉物美!”海默笑容甜美。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陆臻盯住白水,有种热切的期待。
“随便。”陆臻淡然地,翻过夏明朗的手掌,摩挲那些淤斑。
海默抓起手边的东西就砸了过来,陆臻随手接住,无所谓地笑。
“所以?”
夏明朗的待遇极好,小护士两小时换一班,24小时有人值守。最好的医疗,最好的护理再加上最强健的体魄,夏明朗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各项指标都在往正常值里飞奔。
从专机到直升机坪之间隔着一块草地,小个子医生正在踌躇,陆臻已经自告奋勇地奔过去。
“怎么会这样?”陆臻吓了一大跳,瞳孔扩散是死亡指标,这不可能……
这两天,夏明朗模模糊糊地醒了两次,很快又迷糊睡去,陆臻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正常情况,大约有特殊的药物在起作用,但老潘的嘴巴极紧,从他身上撬不到什么话。
“那当然。”陆臻感觉到一只手扶上自己后颈,不自觉低下头去。刹那间就失了神,视野里只剩下一双漆黑的眸子,纯净无垢,清晰地印出自己的脸。
你懂吗?
陆臻感觉这话有哪里不对,但是困意迅速袭来。陆臻本以为所谓的老潘会给他一针,他也得睡着上飞机只是一句玩笑话,可没想到潘医生居然当真是这样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药劲儿还没全过去,陆臻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移下来,一个小个子的棕发男人走过来熟练地收好了病床。机内空间终于宽畅了些,三个人团团围坐,陆臻眼明手快地为自己挑了一个可以看到夏明朗的角度。海默拿出一面镜子来塞到陆臻手里,然后抓着他的手臂调整好位置角度,继续卷弄自己的头发。
“呃?需要您亲自打针吗?”陆臻笑道。
海默把视线投向了镜子,以一种极为不屑的表情暗示陆臻,你特么也太娇气了。
陆臻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发热,他们帮缉毒武警打过很多工,他见过那些人毒瘾发作时哀号的模样,但他永远都不能把这种形象与夏明朗结合到一起。
又或者,你是什么身份呢!
夏明朗的手掌厚实,手背上有几块暗色的淤青,是这几天输液留下的。陆臻挤在夏明朗身边坐下,在海默面前,他总觉得可以更放肆一些,又或者,这只是忍不住的借口。欲望在他胸口涌动,当你全身心地渴望一个人时,会感觉喘不过气来。
陆臻叹气:“我是伤员啊!”
这算是天生没有当流氓的基因吗?
海默用食指支住下巴:“他不是有老婆吗?”
“对哦!”海默的眼睛亮起来:“我听说他老婆很凶悍的。的确,那他可能就喜欢那种……嗯,很man的女人和比较娘的男人。”
“抱歉。”白水有些尴尬的:“你们的预算有限,还是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比较好,你觉得呢?”
陆臻翻身坐起,发现这间圆柱形的诡异病房其实是一架小型医用急救飞机。陆臻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夏明朗,病床就在他旁边。
“可是,什么人会到这里来看病?”
陆臻脑子里晕得厉害,看什么都像镜花水月,隔着一层白纱般的不真实。仿佛一卷老式的法国文艺录影带,海默在前景,夏明朗在后景,镜头凝固着,全是朦胧的。海默看向镜子的眼神与她杀人时一般专注,手边排开一行古怪的盒子,里面五颜六色晶晶闪亮,那些鲜艳地细碎粉末像轻烟一样袅然升起,散发出微妙的香气。
飞机落地时已是深夜,空气湿润清爽,夜空清澈。陆臻感觉皮肤好像“唰”的一下吸足了水分,绷了一整年,终于柔软了。午夜的机场航班极少,只有不远处的直升机停机坪上亮着灯,一个男人正从那边走过来。背着光,看不太清面目,然而身形笔直,雪白的长衣在夜风中翻飞拂动。
陆臻差点儿就心脏病突发了!
“有海景看吗?”陆臻故意开着玩笑。
“醒了?”正上方的视野里闯进一颗巨大的头颅。
“巴哈马群岛!”海默做欢迎状。
海默吹了声口哨,笑道:“我总觉得你们两个有问题。”
人与人之间讲缘份,有些人你永远不会相信他,有些人一个照面就让你感觉靠谱。陆臻发现白水有种沉静的魔力,会让人心定。他是那种……当你惊慌失措地抱人撞进医院大门,看到他就觉得有救了的那种医生。
“海默?”陆臻大惊,海默的长发被一根根像筒子一样的东西卷起固定在头顶,看起来就像是周星驰电影里的包租婆。
当陆臻醒过来时,正对视野的是一个圆弧形的天花板。
“醒得挺快啊!”海默看了看表,低头解开单架床上的医用束缚皮带。
陆臻发现这事儿很神奇,当他不带目的与姑娘们相处时,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她们的青睐,而假如心里存下什么心思,那怕是做假的,也头不是头脚不是脚,尴尬得连句整话都不说全。
让陆臻意外的是,医院居然在一个岛上,或者应该这么说,整个岛是一家医院。大约是土地不值钱,全院最高的建筑不过五层,沙滩上散落着独立的小型别墅,如果不是大楼上鲜红的十字,这简直更像一个渡假村。
直升机上另有一张病床,仪器齐全,陆臻看着白水为夏明朗放置吸氧管,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一直不醒?”
唉,想当年,他也常常被人用这个词儿夸,可惜如今壮了,也黑了……玉树不玉,也临不成风了。
陆臻呆坐床头,在人来人往中终究捞不到半点间隙对夏明朗做|爱做的事。每日不是睡觉就是偷瞄,看着她们每隔十几分钟就从那堆看起来十分精密的仪器上抄下一批数字,便很想装出一张流氓脸来讨好说:这位妹妹,我想是什么地方见过的,你且歇歇去,这活儿我来做吧!
“我来我来!”也不等人家同不同意,陆臻心花怒放地解开夏明朗单架上的束缚皮带,稳稳地把人抱了起来: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
“别看了,你们不住那边,中国陆军没给这么多钱。”海默嘲讽道。
白水在前面引路。
“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到了。”老潘夹了酒精棉球擦拭陆臻的手臂。
海默注意到陆臻的视线,倚在白水肩上挑眉,眼角眉梢里全是得意。陆臻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小小难过,不过就是找了个还算像样的男人而已,何必得瑟成这样?小鸡仔模样,我男人一指头可以毙十条!
这款妖娆的老流氓气派陆臻简直太熟了,脑中的模拟程序自动激发,不出三秒钟就把这身行头扒下来换到了夏明朗身上,然后陆臻像是忽然就醒了过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哪儿啊!”陆臻彻底困惑了。
陆臻抢先把夏明朗抱下飞机,四下张望,被海边华丽的别墅木房震撼得无语。
“是啊,所以我们这是神圣军团。”陆臻冲海默眨了眨眼:“所以搞不好你男人也是双。”
海默并起双指送出一个飞吻。
陆臻一声闷笑郁在心口,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你觉得柳三变有没有问题?”
“你这只手断了?”海默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