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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斩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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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会开了两个多小时,更大的功能恐怕是对雷特隔空喊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切好商量。临到退场时,小记者奋力挤到主席台前,冲着陆臻喊到:“我参加过上一次,那时我以为你是个人道主义者,但现在我觉得我错了。”

    “哦,可是……”一直占着电台通讯旁听会议的吉布里列不得不出声表态:“我们做不到,要不然他早死了。”

    “你得留下来。陆臻和柳三变都足够聪明,也足够有本事,但是聪明人都容易犹豫,不够坚定……不像你。”夏明朗垂眸看向地面,总有一些不好意思地:“这么多人里我最信你,我把他交给你,帮我照顾好他。”

    这是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几乎不可撼动,在没有更多消息来源的情况下,记者们除了速记和拍照再也找不到更多杂事儿可干。

    “前几天没睡好。”陆臻微笑。

    陆臻戴正军帽,跟着他走了出去。

    陆臻轻轻捻动着稿纸,默默估算大概还有多久可以结束。

    柳三变登时气结。

    夏明朗转过身,拥抱他,有几秒钟完全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三死十一伤。”

    陆臻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他要干嘛?”

    然而,首先降落的是尚可以迅速恢复投入战斗的轻伤员,他们的战袍上还沾着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通通凝固成黑色的斑点,渗透进布料的纹理里……那生死桥上千钧一发的惊心动魄扑面而来。

    “但是你们在这里低价掠取资源!”

    陈默闻言看向夏明朗,用他一贯平静无波的声调说道:“我跟你去。”

    “也不一定……”秦若阳冷笑:“不过,雷特的声望暂时是不可动摇的。”

    战事讨论已经告了一个段落,所有人都沉默着,烟灰缸里的烟蒂像小山一样越堆越高……终于最后一个烟头压塌了它,烟灰像雪崩那样滚到桌面上。

    陆臻听着老梁侃侃而谈,心里不自觉地模拟做答,他只觉得有趣,顺便试验自己还记得多少外交套话。至于陆臻自己的台词更是早早就定好的:雷特是如何偷袭的,他们是为何去巡查的,怎样遇袭,怎样反击……一张张图片摆出来,死伤于炮火的难民,被炸毁的房屋,血流成河的南珈,证人的供词,高射机枪拉长的火点与rpg的尾焰在夜空中交错飞舞。

    “我不去谁去?”夏明朗笑了,有些傲慢的:“谁能?”

    时间紧迫,刚刚离了会场,陆臻就随着梁云山直奔勒多机场,他们将在此各奔东西,陆臻回南珈,梁云山去奈萨拉。总统大人的日子现在很有一点不好过,丢了大半个南部,面子上到底难看,连他自己部落的元老们都在考虑是否要换一个当家。

    “我没说你们。”柳三变烦躁地挥手,也没顾上吉布里列根本看不到,他有些懊恼陆臻居然不在,只能盯着陈默:“你也不说句话劝劝你们队长。”

    “那当然。”

    “这是个好问题。”夏明朗微笑着:“让我们来研究一下。”

    双方实力不对等,冲突自难发生,整个发布会显得有些冗长沉闷,梁云山再次重申中方的和平主张,呼吁联合政府,呼吁文官制度。

    陆臻连忙领着人过去,把走动不便的战士们架起来往回抬。夏明朗随着第二架直升机降落,自然而然地从陆臻手上接过基地指挥权,重新布防南珈。所有的重伤员已经在前线医院分流去了勒多港,随着一起分流走的是大批医护人员。张浩江坚持追随夏明朗赶了回来,毕竟在有些时候,一将可值千军。

    “就这么说定了!”夏明朗看着窗外,他的整张脸都沐在晨光里,连嘴唇都被染成泥金色,凝眉敛目,不怒自威。

    夏明朗与陆臻对视了一眼,满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实力是一切的根本。现代资讯发达,不到一天时间,夏明朗的赫赫武功就传遍了整个南喀苏尼亚。人们口耳相传,消息越来越夸张,到最后,那些事儿听起来简直有如神迹。

    “你是说,雷特手下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夏明朗转头看向秦若阳。

    夏明朗站起来开窗,晨光像金子那样落了一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这位先生,中方在喀苏尼亚投资的所有油田都经由公开透明的招标程序……”梁云山自然而然地接过这个问题,陆臻神色不动,平静地看着这名小记者被老梁轻松打发。

    “我知道,但是,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柳三变有些激动:“那都是他们的地盘,彼此连人种都不一样,就算你能把他干掉,你怎么脱身?”

    梁云山经验老道,知道此时谣言四起,所以赶在大清早各路媒体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招开新闻发布会,而且这次与上次不同,这一次中国是攻击方,一切资料尽在掌握,而对方茫然无知。事发突然,新闻发布会上只有寥寥几个常驻喀苏的欧美大社记者,梁云山颇为得意地向陆臻炫耀:就算牛记们看到报纸马上包机过来都来不及。

    聂卓的战略目的是决不可丢脸,夏明朗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是,是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军事方向的话题。”小记者看起来很激动,有些结结巴巴的。

    “这哥们儿的脑子还留在中世纪。”陆臻叹气:“他们家小弟倒是忠心耿耿,一个个心甘情愿地陪着他疯。”

    夏明朗摊了摊手。

    “队长?”陈默轻声问道。

    “我不是一个外交人员,我是一名军人,我并不了解有些新词的确切含义,比如说‘新殖民主义’。”陆臻松开手中的稿纸:“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殖民’应该是用来形容……类似早年的美国开拓者们残酷猎杀并奴役印第安人这一类的暴力行为。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实的指控!我们在非洲一没搞种族清除;二没有输出饥饿与穷困;三没有劫掠黑奴。我们一直平等待人,积极提供工作岗位,在客观提升了这些地区的工业化水平与人民的生活水平,我认为这应该是新自由主义,而并非什么殖民主义。”

    “找本地人。”柳三变说道。

    陆臻想了想,给梁云山送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柳三变感觉到压力和慌乱,一下子彻底泄气,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人是不可说服的……哦不,是不可违抗的。夏明朗平静的侧脸像凝固的雕塑,带着无可言说的帝王般的威严;嘴角平直线条代表了他的不妥协,那是深入骨髓的自信,无人可以撼动。这让柳三变莫名其妙地生产了一种是不是做错了事的自我否定,而毫无疑问地,他只是本能地被这种压迫感震慑了。

    夏明朗听到身后桌椅与大门的依次响动,最后会议室里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两个人淡淡地呼吸与心跳声。夏明朗慢慢转过身去,陈默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

    夏明朗一时错愕,愣了一会儿却又笑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向二弟托付大嫂的江湖老大。那种心情似乎是可笑的,却又无比真挚。假如陆臻不是他的爱人,那么此刻站在这里听他托付心事的……大约更应该是陆臻。可是现在,陆臻倒成了他最重的心事。

    陈默想了一会儿,渐渐有些恍然的样子。

    秦若阳收拾好电台站起身等待,柳三变低着头犹豫了一阵,终于一拳捶在桌面上,抢在秦若阳之前离开。

    心情急转直下!

    起初因为胜利而带来的狂喜被冰雪冷冻,陆臻含糊地应声,用力拍了拍夏明朗的后背。他没说什么,也不必说什么,欢乐共享,苦难同担,这世间的一切你我都可感同身受,言语反而是最单薄了。

    “好,”陈默说道:“他会死在我后面。”

    夏明朗一直很喜欢陈默的眼神,清澈无垢,因为极致的纯净,所以有无与伦比的坚定。

    夏明朗看着陆臻向他挥手,直升机舱门关闭,在旋风中升起,渐渐消失在夜空里。

    陆臻低头看了他一眼:“当你看我顺眼时,我就是人道主义者;当你觉得我的回答不如你想象,我就不再是了。其实我就是我,从来不曾改变过。”陆臻很有礼貌地笑了笑,埋头收拾杂物离开。

    勒多港的中国大使馆门庭若市,各种政治撤掮客、中间商蜂拥而至。原本还在观望地人们火速动了起来,正在对掐的军阀跑得更快……他们生怕被对方抢了先手。而像吉布里列这种与中方长期交好的军阀势力,此时成了最热门的抢手货,远近的兄弟们都想凑过去问问:中国佬儿的脾气怎样,好相与否?

    一个尖锐的问题被突然抛了出来:“日前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指出,非洲应该警惕那些推行新殖民主义的国家。请问,军官先生您对此有何看法。”

    等夏明朗正式班师回南珈已是午夜,陆臻正在巡查哨位,只听得方进在广播里兴奋地大喊:“队长回来啦!”

    战争狂人总是最动人,倾国倾城的妖物多半长着道貌岸然的豪迈脸,从希特勒到东条……没有一个不是蛊惑人心好手。陆臻正在感慨,便听到广播里在喊他的名字。返航的机长刚刚收到通知,要带陆臻回勒多港参加新闻发布会。

    黎明时分,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浑浊的空气浸透了烟雾,让灯下的每一张脸都变得模糊起来。夏明朗有一瞬间的疑惑,陆臻怎么没去开窗,转瞬间又想起:哦,陆臻不在。

    “不行,太危险了!”柳三变率先打破了这凝滞的僵局。

    这就是爱。

    “散会吧。陈默留下。”夏明朗沉声道。

    没多久,夏明朗听到秦若阳在身后喊他。

    “是啊,昨天吓我一跳,认半天,都快不认得了。”梁云山偏了偏头:“走吧!先吃点东西,马上开始。”

    此刻,在勒多港,陆臻刚刚洗完澡换好常服。穿衣镜内那道挺拔的身影染了一抹金色的晨光,恰到好处地调和了陆军制服过于沉重的松枝色,幻出青葱的暖意,像早春时节枝头的新绿。

    “那么,如果他死了,会不会好一点?”

    陈默微微抬了抬头,有些诧异的。

    爱情真是一种奇妙的情感,那个人就住在你心里,他强大而又柔弱;你对他极度的信任却从来不能放心;每一次,当你想起他,满心压抑不住的尊重佩服却又无比怜惜……就是这么矛盾。

    秦若阳的瞳孔猛烈的收缩:“你打算怎么让他死?”

    “是敌非友,死他一个,总好过我们大家死好多。”夏明朗懒洋洋地解释着。

    打胜仗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起初兴奋无比,壮怀激烈,看着战机跃入视野,狂风卷起衣领,那种感觉的确是舒畅而狂放的。

    从各方试探性地蠢蠢欲动各自观望到……纷纷倒戈相向,夏明朗只花了不到12个小时。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夏明朗说道。

    停机坪上奔跑着匆忙的医生与战士,一个个黑影子搅得灯火缭乱,仿佛大战将即的紧张与严肃。陆臻站在夏明朗身后问道:“伤亡率怎么样?”

    陆臻不自觉仰望天空,星汉灿烂中,有几个光点缓缓移近。

    “夏队长……”秦若阳的脸色阴鹜得仿佛风雨欲来:“刚刚得到的消息,雷特打算把主力调向南珈。”

    “我?”陆臻有些诧异,这毕竟不是他的话题,而且他这次并不接受自由提问。

    梁云山敲门进来,不自觉一声喝彩:“到底是年轻,一觉睡起来就这么精神了。”

    梁云山前去斡旋,顺便委托喀苏方面的高官帮忙与雷特做更深的接触。这种事听起来几乎匪夷所思,可却是再真也不过的事实。在任何冲突的地方都是如此,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复仇!据说是为了荣耀。本来我们已经打算派人去谈了,条件可以讲,南珈我们也可以暂时撤出来,但是……”秦若阳挑了挑下巴,看向夏明朗:“他要你的命。”

    好不容易等到自由提问环节,大概是实在没什么可问了,三、两个问题以后,话题不可避免地偏向了类似中国的“喀苏战略”或者“非洲战略”这样的宏观而空泛的大问题,双方交换着那些世人熟知的套话,发布会越发的无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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