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峰突起（3）
夏明朗眯起眼睛有些意外地：“看来这些人很值钱。”
陆臻拍一拍手，让人群聚拢过来，那些人大都警惕地审视着他，饱含各种深意。
“哇哦！你说得太多了，我需要想一想。”贝吉开始茫然。
任何时候，让妇女与儿童先走，这是惯例，陆臻与徐光启用力拽着梯子好让它不会晃动。贝吉站在陆臻旁边，显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哇哦！”陆臻惊叹：“他们是要大干了吗？”
“我有两车人马上要过来！”海默焦虑地把夏明朗拉到一边。
“你爸爸喜欢中国吗？”陆臻仍然很迷糊。
“踩着我脚印，记得！”
“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对我们这么好，把我们……都，嗯，都当成你们自己那样。我听说在你们中国是没有人会被饿死的，嗯……我爸爸说。”
“好吧，我现在明白了……”陆臻喊道：“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因为我觉得，即使是在战场上，人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武力。”
“我说，别用你的愚蠢害死所有人。”海默冷冷地审视着整个队伍慢慢成型，并且随时把她觉得不合适的顺序调整过来。
陆臻在例行通话中向聂卓报告流弹造成的各种损失，临了到收线时，却也忍不住抱怨：“已经死去的我们就不麻烦组织了，但是还活着的同志，能不能请组织上稍微关心一下，他现在还能走，再过几天，可能就得截肢了！”
“所以，那你们是为了石油吗？”
“我出去接他们，雷是我埋的，我知道怎么走。”陆臻的表情很轻松，阳光照亮了他的下巴，在他的嘴角边留下一点阴影，看起来几乎像是在笑。
“我们不能放他们进来。”柳三变站在夏明朗身后说道。
“那是！”陆臻苦笑，南珈藏了好几个小太子爷，这可不是什么好风声：“这笔有没有200万？”
“跟我的脚印走！一步都不能走错，不要东张西望，不能走错，否则……砰！”陆臻表情凝重。
“嗯，他去过义乌。”
“我们需要有直升机，自己的。”陆臻连忙说道。
南珈的生活仍在继续，方向却是未知，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这一切。
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这支小队安全走过雷区，陆臻刚刚做完安全的手势，就有人瘫倒在地，这种心理与生理上巨大的压力毕竟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松承受的。
“唔，你觉得看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陆臻现在说话放松多了。
“噢！那……这和侵略有什么分别？”
受惊过度的难民夺路狂奔，那是成百上千人在逃命，刹那间根本建立不起任何秩序，守门的哨兵条件反射式的关上了大门。难民凄声叫喊着，拥挤在大门口。他们压上自己全身的力量摇撼着大门，发出咣咣咣的声响。高声喇叭在继续不断的反复叫喊着，呼吁大家要冷静，要镇定……
人群的喧嚣忽然停止了，被打倒在地的女人一脸惊恐地抬头看着她。海默虎着脸看了看四周，弯腰把那个女人提起来，大声咒骂了一句，人们终于安静下来。
“不是。”陆臻很谨慎地说道，他注意到海默的嘴角已经弯起了一点。
夏明朗看了看他，心情有些复杂。有时候人会变得很快，一日千里的转变，如果把现在的柳三变推到一年前那个总是温和的浅笑着，总是犹豫不决的柳三变面前，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能相认。
“很高兴认识你。”陆臻友好地笑了笑，与他握过手，用对讲机通知墙内的人放绳梯下来把他们接过去。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陆臻决定无视海默的冷笑。
“千百年来，他们都习惯只为眼前能看到的人而战。连国家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需要学习的概念……你不了解非洲。”海默神色凝重。
“可是你这要堵到什么时候？天就快黑了，天黑了以后只有魔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能让他们在野外过夜。”海默显然是急了：“上校，我希望你明白，我们必须并肩作战，单靠我，或者你的力量都无法守住这里！”
陆臻的笑容又一次僵硬了，他有些受不了这个男孩总是用一种天真无邪好奇十足的表情来问这些尖锐的问题。
“当然不！”陆臻很严肃地看着他，很快发现这个男孩子并没有太大的敌意：“侵略的定义是占有你们的土地，把它当成是自己的，占有你们的人民，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我们不干这些。”
“可是这里战火纷飞，不过……”陆臻扬了扬眉毛：“刚好，你也爱战争。”
“应该庆幸你的国家值得被图谋，这说明你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用，你们不会被遗忘，不会被世界所抛弃。”
“很近。”陆臻感觉很有趣。
“我们需要更多的大型直升机。”
周边的战火益日临近，一些搞不清字号的人马在离开他们不到50公里的地方激烈战斗着。偶尔也会有跑偏的炮弹落到南珈附近，即使是远远的一声巨响，也会让大家心惊肉跳好一阵子。到最后炮弹居然击中了一口油井，熊熊的大火映红了半个天际，李国峰领着一大帮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油井重新堵上。
“我说，那小孩儿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徐光启小声地用中文和陆臻感慨着。
徐光启点了点头，走到队伍最后面。
海默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单纯。”
“什么人？”
当然，那基本全是废话。
“噢！这你们当然不会！”贝吉惊呼：“你们中国人都很有钱，你们不会让我们像中国人那样好的。”
前方大门外那两辆被围困的车子已经慢慢退了出来，夏明朗通知刑搏他们协助放行，看着徐光启爬上了副驾驶座。一切还算顺利，夏明朗又把目光投向了大门边骚动的人群。挤在最深处的人已经开始出现虚脱的征兆，张浩江正组织人力从门后往外洒水，米加尼已经喊成破锣的嗓子嘶心裂肺地咆哮着。
“你可以叫我陆，你叫什么？”陆臻很惊喜，这小哥英语不错。
“他们说你们是侵略者。”贝吉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笑的。
“为什么？”徐光启大惑不解：“老子都快打得烦死了！”
“你确定你不会走错吗？”海默感觉到大量的汗水从她背上滚下来。
“好吧！”陆臻并不执着。
“唔？”陆臻有些困惑，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陆臻，别这么幼稚。”聂卓沉声道：“他们给我的排序是四到五天以后会轮到你们。”
陆臻听到身边有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贝吉很诧异地看向海默：“你为什么笑了。”
“你让他们从后面绕进来。”陆臻插入了他们的对话。
“很值。”海默有时候会坦白得令人难以置信，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是的，我爱这里。”
“这外面差不多有两千人，你告诉我，怎么把你的车子放进来？”夏明朗没有跟海默比音量。
陆臻打开对讲机小声问海默：“很值钱？这群人？”
“是啊……”夏明朗叹气：“这群人会把驻地冲得乱七八糟。”
“见鬼，除了正门这一条路，整个生活区外面都是地雷，怎么可能绕得进来？？”
“一些军阀矿主的儿子和老婆。”
“因为自由！有什么时候，你可以真正用自己的双手决定自己的命运？只有战场……”海默把最后一个女人推上了梯子，自己紧随着她爬了上去。
“是的，我爱战争！”海默大笑。
“心情好。”海默笑得很妖娆。
厂区大门告急！
“他们说的。”贝吉连忙补充了一句。
秦若阳那边一直也没送来什么新消息，大家都在猜度着那天的汽车炸弹究意是谁放的，又是针对谁的。这样的猜测非常动摇人心，让南珈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子惶惶不可终日的味道。毕竟，军人只是这个地方的一小部分存在。夏明朗和柳三变可以让自己坚强，却很难劝所有人平静，老百姓是没有义务悍不畏死的。
“你很了解。”
“别走露风声，你懂的。”
“我叫贝吉。”小伙子笑出一口亮白的牙齿。
翻墙的速度倒是还不错，不愧是在兵荒马乱中成长起来的，陆臻用力拉扯着绳梯，满意地看着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地消失在高墙后面。
陆臻一直记得那个居高临下的轻蔑的眼神，像一根钢针插入人的心底，直白有力，像是要刺破人间所有的虚妄。而在当时，陆臻还不知道他这一生将会为了这句话付出多少，不过，后来每一次当他犹豫的时候都会再想起那个眼神，然后咬紧牙关。
“嘿，中国人，你叫什么？”一直跟在陆臻身后的一个小伙子好奇地问道。
“ok，分别在于，如果是侵略的话，我们会希望你们死；如果来做生意的，最好大家一起活。”
陆臻在驻地西北角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接到了海默的“钱”们，与他想象中不一样，这群人里主要是少年，只有少数几个的妇女与两个看起来非常强壮的男人。徐光启指挥司机把车子停到附近的林子里，这种小破车看起来并不太值钱，真要是被偷了……也就偷了吧。
“他只是看到的世界跟你不一样。”海默淡淡地回答他。
“你刚才说什么？”陆臻好奇地问道。
“放心，这是我的花园，怎么会有人不了解他亲手种下的玫瑰呢？对吗？”陆臻转过头，眨了眨眼睛。
“你要分成吗？”海默反问。
人们惊慌失措地讨论起来，有些母亲在安慰孩子，也有些孩子在安慰母亲。海默吆喝着，叫喊着，强制性地把那些人拉成一排，有一个妇女忽然与她争吵起来，被海默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在脸上。
海默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以后，她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句话：“等你能做到再说吧。”
“上海？”男孩皱着眉头想了半年：“没听说过，它离义乌很近吗？”
当你发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碎块儿的时候，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镇定的。人们嘶声尖叫着，把石头和树枝砸到门内来，甚至有人试图爬上六米的高墙从上面跳下来。
“我爹前天晚上就彻底拔营了，你是知道的，要不然这批人也不会送到我这里来！”海默低吼。
聂卓沉默了一会：“陆臻，你眼中只有你一个兄弟，而我眼中有一百个士兵，最近到处都打得很乱。”
陆臻做出惊讶的样子。
海默本以为带他们绕进来的意思是真的会有一条路，万万没想到这路真的是要靠自己的双腿走出来。她万分紧张地跟在陆臻身后，看着他悠然自得地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古怪仪器，然后像玩游戏那样一步一步曲折的往前走。
“是这样吗？”贝吉露出困惑地样子：“可是他们说，你们是为了石油才……”
陆臻拍了拍梯子说：“先走吧。”
“让他们先离开这儿，这里没有人是冷静的。”夏明朗从车上跳下来：“我就算是开门他们也进不来。”
夏明朗站到车顶上张望，不断有小石块砸到他的头盔上，震得他头晕脑涨。不远处，有两辆中型面包车进退不得地卡在人群中央。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红土泛着偏白的光。陆臻每走一步，都会用脚尖划一个圈，然后队末的徐光启会把这个圈用鞋再蹭干净。回去比过来漫长得多，陆臻时不时地停下来等待后面人跟上，看着队伍里那些哆哆嗦嗦地一边颤抖着一边面露惊惶的男男女女们。
“让他们去找你爹！”
在他们身后，大块大块的钢板和原木被钉到门上，大门被彻底封死。夏明朗万分无奈地看着这扇破门，这下子连他们自己出去都有麻烦了。
海默盯着他看了一会，最后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呵呵。”陆臻笑了：“那他去过上海吗？我是上海人。”
“你明知道我们没有更多的直升机。”
“等你们进入激战期的时候，我会给的。”聂卓意味深长地说道。
驻地上空回响起一级战备的尖利警报声，陆臻很轻巧地从窗口跳了出去，为了减少炮火误伤，他们已经把办公室全部搬到了一楼和帐篷里。
那是必然的，那发炮弹给广场留下一个宽达两米的深坑，被炮弹撕碎的人体碎块散落到方圆好几米以外。
“就不能从国内调一点过来吗？”陆臻几乎绝望地：“我们又不需要国会批准。”
“我不知道，所以我问你。”
“激战期……”陆臻放下耳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为了注解陆臻心底的疑问，一发炮弹带着尖啸落到了驻地门外的广场上。陆臻站在窗边，看到不远处腾起艳丽的火光，神色间只剩下极度烦躁的愤怒：妈的，这记流弹也打得太准了！
夏明朗让人开了车过来抵住大门，门轴在大力地摇晃下簌簌地掉着水泥粉末，夏明朗开始朝天鸣枪，并向人群中抛掷催泪瓦斯。
陆臻看着徐光启说道：“你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