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异域（4）
徐知着犹豫了半天，决定说实话：“我是个狙击手。”
徐知着马上配合地摆出尊敬样，毕竟那是一个人的种族荣耀。
胖子的笑容马上变得难看起来，幽灵仍然没有一点表情，他伸出手，徐知着大方地把自己的佩枪递给他。
马克西姆很满意，气势十足地大吼一声，抬起127mm的重机枪向下扫射，一气呵成。徐知着这才看出来，下面火光点点已经燃烧出了一个“z”字，而且模仿了电影里的字体，三笔分段，扁而犀利。
看热闹的人明显多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夏明朗一直留心观察老爹的神色，却发现对方并不如自己这么上心，乐呵呵地一付看热闹的态度，似乎是输是赢于他并不重要。
徐知着终于放心笑出来，眉飞色舞地冲陆臻眨了眨眼睛，陆臻得意洋洋地把人从夏明朗手里抢出来：“那是，我兄弟啊！”
徐知着一面道谢，一面非常谨慎地报了一个官方对外的邮箱地址。
“谢谢！”徐知着连忙背好枪，客气地伸出手去。
“啊……我想起来了，我的东方美人！你卸了妆我差点认不出你了。”海默眉开眼笑。
“那枪我用太重了。”徐知着有些警惕，走近才发现这哥们儿居然比自己还高半头。
好在海默并没有让他疑惑太久，她向老爹微微点了点头，拉出一辆悍马车上的话筒，踩上车头：“兄弟们……这里有一位来自东方的美人，要挑战你们所有人手上的枪！”
“切……”沈鑫不屑地：“anything is possible（无所不能）。”
“两个‘o’两个‘r’，我们一人一半。”马克西姆掰着手指数得很happy，冲徐知着笑道：“你有个好名字。”
幽灵解下腰上一把匕首扔过去：“你的了。”
“小子，你擅长什么枪？”有人藏在人群背后问了一句。
胖子心领神会地把烟头吹红，举得高高得走进黑暗里，幽灵冷冷地看了徐知着一眼，见后者并没有反对，便抬脚踩出一小片平地，趴下开始调枪。
“我！”远处，200米左右亮起一道白光，夏明朗做足姿态，夸张地把一支烟咬进嘴里。
“psg-1？”幽灵问道。
马克西姆浇完汽油，点出四团火苗，兴奋地跑回来：“嘿，我们可以赌点什么吗？”
沈鑫拿着对讲机一番嘀咕，下面方进和刑搏提着汽油和荧光粉忙活开来，之前马克西姆打的那个“z”可以靠四个火点定位，“r”和“o”全是弧线，显然不能再用这个法子。不一会儿，一个长达25米的巨型签名出现在草地上，在“z”字火光地映衬下，另外四个字母泛着莹绿色的幽幽冷光。
“我也喜欢，他很正义。”夏明朗平静的。
“哇哦，哇哦，哇哦……他说都可以哦？幽灵。”海默很努力地起哄倒秧子。
直升机离开地面还有三米多，徐知着已经抢先跳了下去。开玩笑，他徐知着是什么人？他可是有责任感有大局观的靠谱好青年，虽然今天晚上的任务是震一把，可他相信夏明朗一定不希望两家真的翻脸打起来。
“不不不，……当然不可以。”马克西姆连忙拦住他，一手扯过机载广播喊道：“我说，你们就没有一个像样的机枪手吗？为什么要让一个用长枪的……”
“还行吧，还是比你的轻。”徐知着微笑：“所以我能站着。”
“嗯！”徐知着默默握拳。
“没有关系。”老爹也笑了，他伸出手：“交个朋友。”
徐知着忽然拔枪打断了话筒与车身的连线。
“这可是队长的意思。”徐知着趁热打铁。
“嘿！哥们儿？”马克西姆扬了扬眉毛，这小子的眸色清浅，浅色瞳仁的家伙看起来总是智商不高，没有什么深邃的味道，特别的直白单纯。
“不错！”夏明朗张开手臂把人揽到怀里：“干得很好。”
“更重了。”
人群渐渐喧闹起来，有人在聊天，有人在猜测，更多的人开始买赌盘。
“嘿，我说，两位是在调情吗？”海默故意把声音压得极低，可偏偏抱着话筒不放，在车载广播的帮助下，简直声震四野：“或者你们可以比拼一下另一种枪法……你知道的，对于这一点，我们也是很期待的，我美丽的西班牙狐狸……”
“还有吗？”徐知着兴致勃勃地张望着，初战告捷让他信心大增。的确，一直生活在陈默和夏明朗这样的妖人身边，是很容易看不清自己的真实实力的。但是刚刚那一枪展示了太多东西，稳定性、速度以及枪手的控制力，令挑战者生畏。
海默伸出食指挑过徐知着的下巴，笑了：“这倒是！”
呃……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徐知着的表情越发茫然而无辜。
这一枪打得太突然，而且简洁。只有全神贯注观战的人，才能看清那电光火石之际枪手美妙的控制。仿佛不经意间一切都结束了，却在旁观者一遍又一遍不自觉地回想中被解离，每一桢画面都令人心惊。
“嗯！”
马克西姆盯着徐知着看了一会儿，耸一耸肩：“ok，听你的。”
徐知着连忙把人拉到一边去：“你别喊了，他听不懂中文。”
“耶！”马克西姆笑得很欢乐：“我也这么觉得。”
“这位小哥倒是没怎么见过。”海默眯起眼。
“幽灵的刀？”马克西姆似乎犹豫起来：“那你喜欢沙漠之鹰吗？”
“嘿！兄弟们，别这样啊……都哑了吗？你们的枪呢？ed啦？？”海默妖娆地坐在车头调侃众人。夏明朗发现这丫头就算是对自己人也不留口德，或者，这正是他们的交流习惯。
夏明朗的瞳孔微微一收，捏在徐知着肩上的力道又紧了三分，这娘们儿果然唯恐天下不乱。徐知着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夏明朗一眼，夏明朗挑起嘴角，勾出一抹从容淡定地微笑，轻轻拍一拍徐知着的肩膀把人推了出去。
“啊……”方进郁闷了。
当然更要命的是，这活儿他真没练过。
“我操，你丫倒是下来啊！”方进指着天挑衅。
海默不觉大失所望。
火光流动，已经漫延开来，热浪让人的脸颊生痛，天空的底色越发深邃，连星光都黯淡了几分，海默利索地组织起人手灭火。
“我可以换一把枪。”徐知着注意到他怀里抱的是一支ssg04，方进马上兴冲冲地把那支88狙送上。
“oh my god~~！”马克西姆张大嘴：“那怎么办？”
“我觉得你们平手了。”徐知着笑道。
“不，不是。”
徐知着一愣：“我没……问你要东西。”
马克西姆和沈鑫的身形相差不多，视线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交错着火光，拥挤在这仄逼的机舱里，火药味十足。沈鑫站着不动，这是一种心理斗法，你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他不动，马克西姆也不动，维京人是天生的斗士，有不死不休的强硬。
“对，这是我的外文名，我本来是打算叫zero的，但是我有个朋友觉得zorro更好一点，反正是一个意思。”
马克西姆还等着那位要让他到处找牙的仁兄干一架，没想到上飞机却换了一位，机枪一扔就要跳下去。
“那我就太占便宜了。”幽灵露出一点嘲讽地笑意。
幽灵握住枪掂了掂：“改过？”
“不用关灯了吧，就……”徐知着抱着枪走了几步，寻找适合的角度，然后抬枪瞄准……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夏明朗嘴边的烟头已经短了半截。
不一会儿，幽灵抬起手，所有的灯光骤然隐灭，只剩下一点幽幽的残红在暗处闪烁，几秒钟以后，随着一声枪响凋零在黑暗中，欢呼声轰然而起。
查理将直升机悬停到离开地面一米的地方，马克西姆拉着徐知着登机，雄鹿马上拔地而起，升到800米开外。徐知着心怀忐忑，紧张地不得了。
“喂？你是叫陈默吗？”一个金色短发湖蓝色瞳仁的小哥站在悍马车顶上问他。
“噢，上帝……”海默错愕地张大嘴，盯着手上残断的半截电线发愣。那句老话是怎么说得来着，不叫的狗才更会咬人么？
“没关系。”马克西姆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iphone拍照：“你有邮箱吗？我发给你。”
“很漂亮。”马克西姆已经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叫佐罗（zorro）。”
“行！那我跟你赌一把伯莱塔。”
“我给你找个帅哥过来！”夏明朗挑逗似地挑了挑眉毛。
“我喜欢zorro，他很勇敢。”老爹说道。
“也没轻多少。”
“你……就想问这个吗？”徐知着无比期待地看着他。
“平了吧！”夏明朗放下望远镜。
夏明朗仔细一想也明白了，毕竟在这位老人家看来双方非敌非友，萍水相逢，求得是一个尊重，探的是一个底气，不像他们，总是条件反射性的喜欢把问题上升到国家尊严上去。夏明朗这么一想，心里也放松了很多。
“嗯……”幽灵做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把身边一个正在抽雪茄的胖子推了出去：“200码。”
“陈默厉害还是我厉害？”徐知着抿起嘴角。
徐知着从飞机上跳下，有些不安地走到夏明朗身边，他不太能确定是否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唉，如果刚才能再镇定点就好了，可是……刚才所有人都在调笑他，那些玩笑太过火了，会让他产生非常不美好的联想。
“shit!”马克西姆勃然变色：“降落，我要杀了他。”
徐知着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哦……”小哥失望地。
老爹盯着夏明朗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嗯？徐知着有些莫名其妙，隐隐地感觉事情有点不妙。
“你是叫zorro吗？z、o、r、r、o。”马克西姆问到。
“不，冷静点侯爷！你想，为什么队长今天不把陈默叫过来？”
“honey！下面有人说要跟你决斗，说他才是机枪手。”查理说道：“他说，他要把你的牙都打到地上，让你到处去找。”
果然，马上有人反击：“你上啊！你的枪又不会ed！”
“亮一手，把他们都给震了！”
“玩儿得尽兴就好。”夏明朗笑道。
“啊……”方进犹豫了。
“马克西姆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机枪手。”老爹把望远镜递夏明朗。
这话还没落地就惊起一片诡笑，夏明朗很郁闷，今天这头儿起得太没正形儿了……
“队……长？”
夏明朗知道今天不露两手不得善了，却还是笑道：“我老了，不跟你们年轻人玩儿了。”
“我可以和你赌那把刀，我刚刚赢到的那把。”徐知着连忙说道，反正都是横财，输了也不心疼。
“那当然是陈默！”方进理所当然地。
徐知着在沉吟，他确定自己无意中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跳下。在陆地上拼什么他都不怕，可是重机枪本来就难控制，在800多米的高空还要配合机身起伏，能打出一条直线来都不太容易，更别说在5米见方的地方划下三笔。
沈鑫无意中收了笔大礼，自觉却之不恭。
徐知着大囧。
“呵呵。”
狙击手大多低调，平时绝不显眼，而陈默实在是天生的冷利，调子往下一降就冷过了头，煞气太重，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不像徐知着性子温和柔韧，淡下来刚刚好。
“200米内精度都是一样的，但是我这枪的红外不好，现在是晚上。”
马克西姆异常自豪地看着他。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片懊恼地惊呼。
夏明朗把剩下那半截香烟重新点燃，笑嘻嘻地衔嘴里。
“jesus！ok，听你的……”马克西姆站起身大喊了一句：“查理？出来帮我一个忙！”
徐知着左右看了看，感觉这种苦逼的斗气真是无比幼稚。他轻轻踢了踢沈鑫的脚后跟，递给他一个眼色，沈鑫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身，没想到马克西姆赶在他之前抢过了机枪。沈鑫刚一瞪眼，就被徐知着拉到身后。
“那就多住几天吧。”
“对。”徐知着莫名其妙。
“为什么？”
“可惜很快就会熄灭了。”
“那你厉害还是沈少厉害？”
“啊？队长？”徐知着一头雾水。
在战场上，最简洁的技能就是最高明的技能。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站立姿是最快但是最不稳定的出枪方式，却用在这种最需要稳定性的决斗中，这代表了枪手仍留有充裕的实力支撑他的自信。
夏明朗转头一看，自个先乐了，也不知道陆臻是怎么忽悠的，徐知着提着枪一脸懵懂，居然还带着三分惶然。夏明朗伸手把徐知着挟到怀里：“给你一个任务！”
“我都可以啊。”徐知着说道。
“我知道。”
“哦，那你喜欢伯莱塔吗？”
“我不行，我跟他只能比比乳|沟深浅。”
夏明朗双手握住徐知着的肩膀，郑重其事地把人推到海默面前：“怎么样，比我这张老脸赏心悦目多了吧！”
我靠，难道打机枪的全都是吃枪药长大的？！徐知着扶住头，这下彻底玩砸了。
“可你不像西班牙人啊？”马克西姆惊讶地。
“我从来没有在直升机上使用过重机枪……”
不一会儿，停机坪那边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那架雄鹿直升机缓缓离地。马克西姆匆匆跳下车提出半桶汽油，一点一点的浇在草地上，周遭围观的人群都开始往后退，徐知着孤零零地站着，他发现完蛋了，他还从来没在直升机上用过机枪。
没过多久方进开车把徐知着送了过来，后座上鬼鬼祟祟地蜷着沈鑫和刑搏，这都是过来蹭热闹的。
“我可以试一下……”
一个高高瘦瘦的白人男子从人堆里闪出来，锐利的视线锁定在徐知着的枪盒上。
可怜徐知着脸皮子本来就薄，站在灯光最通明的地方，真正万众瞩目，逃都没处逃，尴尬得满脸通红，要不是甩手走人的姿态太娘们，他都快顶不住了。
“应该是爷。”方进琢磨了一下，再次肯定：“有财还是差我一点的。”
徐知着连忙向沈鑫招手：“沈少，你过来！你上！”
“我们开枪的时候都不能出声，不能让开飞机的知道是谁在打。”有财兄到底是精明人。
“我是个维京人。”马克西姆郑重其事地按住胸口。
沈鑫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却盯住了方进。方进犹豫半天，异常沮丧地冲他点了个头。沈鑫那个兴奋……差点蹦了起来。看到这种场面谁的手不痒啊，要不是惹不起方小侯爷，他早就冲上第一线了。
马克西姆长枪抵肩，一口气打完了整个“o”和“r”，子弹把草叶和泥土削起半米高，沿着荧光粉划下的痕迹延伸开去。
徐知着站在半空中往下看，那个原本就嚣张的单词流动着火光，在夜空中分外鲜明，可是……这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决斗方式，因为你实在很难判断究竟是谁把字母打得更有型。
“应该的！”幽灵临走时在胖子屁股上踹了一脚，背着枪挤进人堆里。
这样的笑容太过耀眼，充满了期待，简直绝杀。金发小哥蹲到车顶上往下看：“呃……我叫马克西姆。”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让沈少上？最厉害的得藏着，你懂的！”
沈鑫皱着眉头，他着实不喜欢跟别人平手。
擂台边的一辆悍马倒车移开一个角度，大灯雪亮的光圈把徐知着罩在正中间，徐知着感觉刺目，把帽檐又压低了些。
“ok！”马克西姆倒是爽快，无声地张了张嘴，示意，你先？
徐知着连忙挡在中间：“你看，有时候并不是谁的声音响就更厉害，他只是帮忙喊的，帮别人喊的……”他把沈鑫拉到身前：“这是我们最好的机枪手。”
老爹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
“按顺序你应该打o。”马克西姆很认真地说道：“但是o很不好定位，而且我也没有撒汽油。”
夏明朗咬住烟头，用力鼓掌三声，在这骤然安静的时刻，听来非常突兀，无比的和谐。徐知着心中大定，冲马克西姆灿烂一笑，问道：“怎么样，比一下吗？我们可以不赌东西的。”
幽灵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同伴，胖子马上把视线移开看向了别处，幽灵自嘲地一笑：“你赢了。”
完了！徐知着愣住，眼睁睁地看着方进大呼小叫地奔向一辆悍马。
“他听不懂，查理能听懂啊，还不兴帮爷翻译一下啊！我英文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方进愤愤不平：“你看爷怎么灭了他。”
“怎么样，比什么，赌什么？我也像你一样打个z吗？还是我打个a出来？”沈鑫跃跃欲试地。
行了……徐知着用口型说道，你就让他先打，又能怎么样？
“哦……”老爹笑了：“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谁，嗯，帮我一把？”徐知着有些不太好意思笑了笑。
直升机已经盘旋到他们头顶，正在缓缓下压。
说话间，场子里已经分出了胜负，海默兴致勃勃地建议：“我帮你挑个体重差不多的对手吧。”
“呃，可我是个机枪手。你知道吗？机枪手。”小哥有点顶不住这眼神。
“行，都行……”徐知着忽然醒悟，东西赢回来也得上交国库，他较这真干嘛。
“哦，那怎么办，上面那位却不是我们最好的机枪手。”夏明朗笑道。
“嗯。”
夏明朗爽快地伸手与他相握，不远处，一个新的“r”在机枪的咆哮声中渐渐成型。
胖子得意洋洋地举着半截雪茄回来，幽灵从地上站起，面无表情地注视徐知着。
“你要是都算老了，我们队长就得回家守着火炉过日子了。”
“机枪也可以啊！”徐知着生怕这哥们儿跑了，连忙追到车下去，他妈的，快给我点正事儿干干吧！果然跟着队长出来就是没好差事。
“他平常不洗脸，你瞧不出好来……”夏明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