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异域（1）
这话再说下去就成了诉苦邀功了，陆臻只得另起一个话题，笑着问道：“黄队，你为什么一直管我们队长叫老三呢？咱也没有三队啊？”
老乔试图撑伞下车，然而狂风很快让他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但是这会儿雨下得像瀑布一样，没有头盔的遮挡，乔明路刚一下车就被雨水呛得直咳嗽。陆臻解下自己的头盔递过去，乔明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儿规模不小啊！”黄原平正忙着四下张望，暴雨如织，模糊了周遭的一切，只看得到影影绰绰的轮廓。
“你就扯吧你！”夏明朗一脸不屑：“说得好像你能干得过我似的。”
“其实还好，毕竟我们跟他们没有直接矛盾，只要控制好不让他们进生活区就行了。”陆臻解释道。
“那断了怎么办？”乔明路急了。
“呵……”黄原平像是有些意外，转瞬间也笑了：“对，你说得对头。”
夏明朗露出嫌恶的表情。
“呃……”陆臻囧了，难道不是么？
“三哥，咱甭理他，下次咱们再包饺子也别给他吃。对了，黄队，你们这次过来呆几天？”
“您还是上车吧！等会儿直接开进地下停车场里去。”陆臻微微叹气，这鬼天气的确已经不太适合一个40多岁的大叔亲自东奔西跑。
夏明朗眨了眨眼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一字一顿地说道：“粮食。”
“别怕，老三这人有天罩，运气好的不得了！”黄原平笑道：“你还别说，幸亏你们这儿挺住了，要不然正面宣传都没法儿做了，你说是吧，乔头儿？没有典型了啊！”
三周以后，接连不断的暴雨断绝了一切路面交通，粘稠的红土吸饱了水，变得像沼泽一样，令人寸步难行。在这期间，秦若阳与他的伙伴们还在行动，他们来了又走，补充净水、食物、药品与……战士！
黄原平哈哈一笑：“你们这胆子也够大的。”
哨兵做出一个放行的手势，陆臻拉开车门让司机下车：“那都上来吧，我开车带你们逛逛。”
“我把人送过来，明天就得回去。怎么你们还包饺子？”黄原平眼睛都亮了：“太他妈贤惠了！我就痛悔当年啊，一个陈默一个你，我就上赶着哪怕跟老三干一架，我也得把人要过来。”
乔明路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还缺什么吗？”
“我们那儿打得比你这儿厉害，离边境也近，十村九空，人都跑得差不多了，闲杂人等我们也不敢留，上次还逮到一个在门口放炸弹的。”
“那老四是谁？”
“这有啥，咱什么日子没熬过，久了就习惯了。”夏明朗挟起一大块南瓜填进嘴里，嚼得两只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
李国峰开放了几个空车库用来收治病人，几乎所有的人手都被发动了，柳三变、米加尼领着各自的人马日夜不停，维护着南珈的秩序，发药、隔离疫病、挖坑掩埋……
夏明朗沉默了一会儿，神色静得像一潭水，半晌，他笑了笑：“那就没辙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非常多的人。”陆臻在等哨兵完成车辆的爆炸物检测。
“给你吃二十天，我看你还羡慕不？”夏明朗苦着脸。
这份和平的“曙光”让南部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的革命队伍土崩瓦解。有同意的，有反对的；有坚持按现有势力范围划界的，有要求阿拉伯人滚回阿拉伯人的土地的；有欢迎中国的，有反对中国的；有接受中方支持的，有接受其它国家支持的…一切的一切，有人支持就有人反对，错踪复杂，彼此敌视。
“那你们怎么管理？”
“怎么会？你们当初囤了那么多粮？”
“黄二队？”陆臻一阵惊讶。
“难民太多了，说是不供应吃的，可我们也不敢看他们饿死。幸亏老张有经验，还种了点，要不然这会儿就断粮了。”
“老三呢？”领头那人敲了敲陆臻的头盔。
“本来你不问我暂时就不说了，我看这路也运不进来。你问了我就给你交个底，我们现在手头的粮还够撑半个月。”
“呃……”乔明路讶然。
“散不了的，黄队长，都是兄弟，就算不在一个营盘里呆着了，也都是兄弟。”陆臻极为认真地说道。
“是啊！我们现在也是，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陆臻开车绕进生活区，心里才略微安定了一些。
这像是个被上帝诅咒的地方，可是却有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即使这里是地狱，却也是地狱的最上层。在天威的震怒中，战事进入停滞阶段，两个月以后，奈萨拉政府提出第一份南方独立公投的路线图！
最近乔武官的手下们频繁的进出南珈，秦若阳早就把这里当成本部住着，夏明朗嗅到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局势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涌动着暗潮。
雨季已经进入尾声，一支神秘的小队悄然进入南珈。战士们全副武装再加上护目镜，乍一眼看过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倒是乔明路坐在车里甚是扎眼，陆臻一眼就认了出来，暗自猜度这次任务的级别必然不低。
“那可不，你以为啊！当时的编制跟现在不一样，不是跟现在这样按职能分区。一中队一分区，那是尖刀中的尖刀，好苗子都往里拔。”
“我跟你们说，这帮人除了干活儿就净赶着捣腾吃的，连南瓜藤都吃。”夏明朗是肉食动物，看什么叶菜都像草，觉着应该拿去喂猪，更别说这号本来就喂猪的东西。
乔明路叹气：“可是等到雨季过去，你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我就是想让它断一下，赶点人走。最多一个月，雨季就过去了，这人也该散了。我们还有点高蛋白口粮，那玩意儿一般人咽不下去，喂猪都不吃，但是能撑日子。实在不行还能打猎，现在河里有水，打猎也方便，还有猴面包树。”
“哈哈哈……”黄原平大笑：“敢情你一直以为我叫黄二是因为我在二队呆着？”
“那也太不容易了，一个分区出三个队长。”陆臻疑惑的。
一个半月以后，雨季达到最高峰，疯狂的暴雨每天都会下一场，青尼罗河的上游洪水滔滔，低地变成了湖沼，道路变成了河道。周边走投无路的难民疯狂地涌入南珈，在生活区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躲避洪水。
限于保密条例，陆臻不会去询问那些负责护送秦若阳他们的战士们经历了什么，他只是由衷地感慨聂卓的深谋远虑。他相信聂老板是有预谋的，如果当初只是根据表面上的任务目的，安排常规部队驻守南珈，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完成这样的战略目的。
“老张搞的吧？”乔明路到底是在喀苏呆久了的，上手给自己盛上一大碗。
乔明路苦笑：“难为你们了。”
难得来了贵客，午饭有模有样的准备了一番，搞了几个菜，一个汤，桌上一大盆南瓜饭，黄澄澄的，看着特别鲜亮。黄原平大为嫉妒：“你们这儿，看你这待遇！！”
张浩江他们高强度的忙碌了起来，每天都有治不完的病人，各种稀奇古怪的毛病。陆臻曾经看着他们从一个病人的鼻子里取出几十条蛆虫，拿出来都是活的，在手术瓷盘上慢慢蠕动。到处都营养不良的儿童，骨瘦如柴的老人，有人走着走着就倒毙在泥水里。
虽然来之前看过报告，可是乔明路乍一看到门外那连绵成片的茅草棚子还是吃了一惊：“你们收容了多少人？”
“走了，你不认识。全散了……就剩下我们仨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黄原平不觉有些惆怅：“也难怪你误会，这年头能叫夏明朗老三的也就剩下我了，郑楷做人太仔细，当了老三的副手就不肯叫了。”
“怎么说？”
好像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人抽了一鞭，陆臻有一瞬间不能呼吸，眼神变得异常空茫，等他醒悟过来时，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某种热辣的液体。
“是啊，全是张医生领着人种的。雨季刚开始就看着他四处撒籽，种了一大堆豆子和南瓜。”陆臻毕竟是上海人，甜食吃多了也不觉得腻味，从乔明路手里接过勺子拨了拨，把大半南瓜盛到自己碗里，好给夏明朗多留点米饭。
“我们老家就吃这个！”柳三变急了：“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这玩意儿是真的能吃，就我们那儿，卖三块多钱一斤呢！”
“小伙子们都不容易啊！这么艰难的环境，还能苦中作乐……”乔明路有些感叹：“都辛苦了。”
当然，这些目的没人会向他们解释，任务下达时，他们也不会问。
“那会儿路好走了，植被也茂密，就是打仗的时候了。”
“这里面主要有四个村子，其中三个村子还有酋长，问题好办得多，剩下那些就麻烦了，人来人散，根本管不了。”
“我们也是骑虎难下，联合国难民署的牌子就挂在大门上。”陆臻苦笑：“黄队长你们那边没有难民？”
“不知道。”陆臻放慢车速。
乔明路摆了摆手，喊道：“我看看，让我看看。”
就像是连日以来的乌云终于破开了一条缝，阳光被削切成金色的刀刃划破大地的黑暗，整个南珈的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人们脸上洋溢着清新明快的神气。然而，大家连一声纵笑都没能笑到尽兴，坏消息就接踵而至。
这桌边欢腾的气氛陡然静了静。
“哎……这话说起来就早了，不了解历史啊你！”黄原平兴致勃勃地：“想当年，咱们还只有一个队，二队那会儿还是预备队。我跟你们队长是一个区的，当时郑楷是我们的区队长，排座次，老郑当然最大，我第二，夏明朗虽然年纪小点儿，可挡不住他牛啊，所以第三……就这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