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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80分的正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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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明朗忽然转过头看他,眸色深沉幽远,凝眸深处,像是有无尽的渴望与期待,陆臻有些惊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夏明朗抬起手,手指却悬空从陆臻脸颊上滑过,压到他的肩头。

    洗完澡出来陆臻已经把药准备好了,夏明朗随便吞了两颗消炎药,把晚饭硬吞下去之后蒙头又睡,他有些累,心与力俱憔悴,陆臻需要时间去思考,而他需要精力去承受陆臻思考的结果。

    陆臻有些失望,因为他刚刚看到的似乎并不仅仅是这样玩笑似的两个字,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个瞬间夏明朗其实想问:还会有下次吗?下次,将来,以后,你还会继续对我做这些事吗?假如我们不再是战友,不再是队友。

    这种气息会让他平静。

    陆臻牢牢的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眼底看进去,穿透心房碾碎五脏。

    这是他的宿命!

    是的,不行,即使是他,也不能代替自己决定未来。

    陆臻急促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他胡乱的舔湿了手指匆忙扩张了几下,硬生生挤了进去。

    陆臻脸上涨红,堵了半晌,道:“我,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你得打退烧针。”

    过分信任是一种天分,而他没有。

    嘿,小家伙,你说过你是我的树,我们不会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而笑容却变得更加无奈。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除了黑就只有白,并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真相。

    陆臻喘着气,忽然俯下身抱住夏明朗的脖子,失声痛哭。

    “没事,”夏明朗声音嘶哑:“你肯冲着我来,我觉得很好。”

    你是选择承受这样的未来,还是,再一次干脆地离开?

    并不是所有的高潮都是快乐的,折磨别人的同时总是在折磨自己。

    如果他杀了无辜的人,与他一样的儿子,一样的母亲……

    “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个任务是错的,他们搞错了,那个孩子不必死,他们都不必死,有没有这个可能?”陆臻的声音虚弱。

    “可是那怎么办!”

    那个在整个选训过程中丝毫没有任何魅力可言的人,他总是这样不遗余力地破坏自己的形象,为的只是尽可能地不要去影响学员的选择。他只希望每一个选择留下的士兵,都单纯地只是因为这片土地,这种生活,而不是为了哪一个具体的人或事。因为人会走,事会变,唯有信仰永恒不灭。

    “所以,错了就错了,对吗?”陆臻咬紧牙。

    捂住鼻子,血腥味四下蔓延。

    “这跟我们没关系。”夏明朗异常地平静:“我们不是法官,我们没有可能去调查事情的真相,我们只是枪,执行判决,服从命令。”

    “够了,陆臻,够了!”

    有谁能替我做这个决定?

    夏明朗磨了磨牙,嘴角一挑,露出淡淡的一抹笑。

    闭上眼,看到眉心的血。

    “他还是个孩子!他可能才只有16岁,他犯了什么罪非死不可?”陆臻的手指发颤,逆流的血液让他觉得全身刺痛。

    错与对的界限模糊一片,当你的心中开始惶恐动摇,当你的阳光不再纯粹,当你真正绝望,孤立无援,当你心中的明镜台上沾了污尘,你是否还有勇气,继续前行,绝不放弃?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做得真好,夏明朗!”陆臻冷笑。

    总有一些东西,逝去之后永远不再回来,于是,放不放手。放了会变成怎样,不放又会怎样?

    那声音是软糯的,带着长江尽头吴侬软语的底调,陆臻于是惊讶地睁开眼,女人模糊的面目渐渐变清晰,如此熟悉,与他时时想念的母亲是同一张脸。

    陆臻小声地问自己。

    陆臻仰起头看烟雾变幻的身姿,奇幻的美,莫测而妖异,犹如我们的命运,然而他无奈地笑了,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没有人可以为他做这个决定,他的命运,终究只能由自己来掌握与控制。

    夏明朗坚持要自己走,于是陆臻当然只能随他,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慢慢地踱。巡逻的士兵们过来检查证件,夏明朗无奈地解释自己感冒了,发烧了,要去医院挂急诊。陆臻看到巡逻兵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像是看到天要下红雨的模样,心底的刺痛又深了几寸。

    有谁能告诉我?

    其实你并不适合留在这里,可我已经无法失去你……

    任何事,只要愿意总是可以想清楚的,只要愿意也总是可以有个结果的,而痛苦的是梳理的过程。那种疼痛,像是把心脏挖出来分筋沥血,看清自己的每一点眷恋,每一个心念,选择一些,抛弃一些,撕裂般的痛。

    “早晨六点钟的时候,会觉得一切刚刚开始,自己无所不能。”

    他缓慢的进入,然后猛烈的动作,在夏明朗的身体里,那些细小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痛彻心扉的滋味。

    “有!”夏明朗干脆利落地回答他。

    “队长?”陆臻有点急了。

    夏明朗睡得迷迷糊糊地被陆臻摇醒,自己手背贴到额头上也试不出温度,不过身体在发热,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发痒发疼,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洗澡。

    “不应该吗?”夏明朗反问。

    随波逐流是一种天分,他还是没有。

    “可是服从谁?如果命令是错的呢?这也要去服从吗?”

    “你是故意的!”陆臻粗暴地把夏明朗按到桌上,侵略似的啃噬他颈侧的皮肤。

    “对!”夏明朗疼得抽气,却没有挣扎,他反手把桌上的杂物推开。

    一切的一切,理智与情感,思维与本能,愤怒与宽容,都被这粗暴的烈焰激电炙烤成凝缩不化的黑。

    “没事,等会儿吃点药,睡一下就行了。”夏明朗摸摸陆臻的脸,先去洗澡。

    “队长!”陆臻哭笑不得。

    陆臻用力地点头:“我会的。”

    他愤怒,他撕咬,他其实是在发泄,可夏明朗还是这样安静地陪在他身边,陪着他。

    夏明朗抬起手,手指插入陆臻潮湿的发根。

    没有润滑的性|爱就像酷刑,极度的紧致让陆臻寸步难行,然而,疯狂的血液也在瞬间被点燃,好像火灾一样的高温,疼痛搅拌着快|感烧灼神经,大脑回路里激烈的电流在频繁的放电,陆臻几乎失控的抽动着,每一下都像是到了尽头,可是下一次却还有更深的去处。

    方进退开两步,望了望天,忽然道:“啊呀,我刚刚答应了小臻儿去照看他的那些花儿。”

    “现在轮到我了!”陆臻低吼道。

    “为什么?”陆臻重重地一咬,血腥味化开在口腔里。

    “是的。”夏明朗转过身,坦然地看着他。

    “不,我也有责任,”夏明朗用力眨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某一个点,思维慢慢地运转起来,“你的选训,你太聪明了,我被你绕了过去,到最后也是,我一直没能把你试出来,不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好让你对未来有所准备。我其实,到最近才知道你到底怕什么,你怕错。”

    “16岁已经不是孩子了知道吗?”夏明朗抱着肩膀:“16岁可以抱着比他人还高的步枪向你射击,他可以传递消息,他可以被人利用,他可以成为借口,他会心怀仇恨地长大,或者不必长大就直接开始报复,他会让本应该被彻底切断的一条线又连起来,会让这件事,变得不那么容易被抹掉。”

    而现在,他正在经历着人生更为重大的转折。他的天真,他的执着,他的纯净的渴望,在一夕之间碎去。

    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有遗憾,当生命走到尽头,这会不会成为我人生永恒的痛?

    夏明朗缓慢地抚摸着陆臻潮湿的头发和光滑的脊背,极度的疲惫与疼痛的折磨让他的思维渐渐迟钝,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磨成空白。

    陆臻猛然抬起头。

    “怎么又不睡觉?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呢?”女人嗔怪道。

    感冒发烧,病毒侵染,于是肉体脆弱,夏明朗有选择地让医生看了一些正常的擦伤,于是那个午夜值班哈欠连天的医生给他开了一份很正常的药。

    “因为,我没得选择。”夏明朗的声音因为锐痛而发着抖,任由这只愤怒的小兽把自己剥光。

    即使是他也不行吗?

    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你与我一样,那么急切地需要正义的支撑,需要那些不容置疑的正确,来冲淡心中的血痕。

    陆臻的脸色突变。

    封住心灵,他看到白玉的镯子束在女人娇柔的手腕上,轻轻推门的时候敲出叮的一声脆响,少年在床上跳起来,神色惊慌而懊恼:“妈?!”

    通常从来不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总是气势汹汹,如山崩倒。

    陆臻把手掌覆在夏明朗脸上,温柔地抚摸,蜜意柔情,忽而脸色一变,手背贴到夏明朗额头,触手滚烫,燥热如火。

    有谁知道?

    害怕不可原谅的错误,不能挽回的错误,因为太过珍爱生命的缘故,于是极度地害怕杀错人。那是你的根本,你藏在心里的阳光,你有多自信就有多脆弱,你有多骄傲对自己就有多苛刻。

    堵上耳朵,听到枪响。

    “行行,去吧去吧!”夏明朗寻思了一下,与其等发烧烧糊涂了让陆臻给背过去,倒还不如趁他现在还能想事的时候自己走。

    “因为没有选择!”

    陆臻用力咬紧了唇。

    陆臻抬头看到朝阳如火。

    “那个,是这样,如果有了决定,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夏明朗看着他,眼神有点尴尬,马上又松开了手。

    于是,终其这一生,他总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心去感受,用自己的头脑来判断,走自己的路,即使错误也必须独自承担。

    陆臻把夏明朗送到寝室门口,出早操的哨音已经在楼下回响,陆臻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衣帽,想要往楼下冲,夏明朗忽然拉住他。

    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当然那仅仅是如果。

    “没什么能有百分之百的保证,法院也会判错案,上面的任务也会出错,于是不该死的人死了,应该死的却还活着……”

    “不,我不确定。”夏明朗道:“事实上我根本不认识他,我不能确定关于他的任何事,我只是在执行任务。”

    “对!”夏明朗沉声道,然而不等他的声音落下,陆臻像一头愤怒的老虎那样扑向了他。

    陆臻的利齿尖牙第一次回归了它们最原始的功能,反复的啃咬,留下无数细小的伤口,躁动,迷茫,痛苦,愤怒……陆臻迷蒙的双眼里爆出血丝,像燃烧的火焰,那些东西像火一样在他的心底燃烧,盘旋着好像已经把内脏都搅碎,从他的身体里冲出去,又回来,让他支离破碎。

    “陆臻?”他抬手划过陆臻的脸侧。

    夏明朗说得对,我最怕的就是犯错,最怕有人可以站在正义的高处指责我,而我于是再无依凭,一路坠落,当我已经不再永远正确、问心无愧,我要再去相信什么,如何在现实的狂流中站立,如何期待我的未来?

    而眼泪从陆臻的眼眶里砸下去,滴到夏明朗脸上,与汗水融合在一起。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在……”只是在迁怒于人,只是想发泄,折磨自己最深爱的人,看着他痛苦,跟自己一起痛苦。

    陆臻猛然将他架了起来,胳膊架住他全身的重量往里间走去。

    夏明朗笑道:“好啊!”

    他的那些花儿。

    夏明朗忍不住有点想笑。

    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夏明朗坐在躺椅里输液,陆臻犹豫了一会儿,覆住了夏明朗输液的那只手,温热的掌心贴着冰冷的针,恰到好处的温柔,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彼此相视一眼,淡到旁人谁都看不|穿的浓情。夏明朗的高烧已经退下去了,脸色变得苍白,陆臻看着他闭目昏睡,有种奇异的脆弱感,好像光辉闪耀的神祗忽然敛尽了他的芒刺,退到最初的位置,脆弱的人,血与骨糅成的人体,轻轻一刀挥下去,便会烟消云散。

    夏明朗顾左右而言他了一番后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们前几天清除的目标是无辜的,那怎么办?”

    夏明朗坚持了他的沉默。

    夏明朗郁闷了,无奈脑子里晕乎乎,疼得乱成一团,他半闭着眼睛暗自回想自己上次感冒是什么时候,是否也是如此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快节奏的行动、转场,这让所有人都非常疲惫,肖准被直接送去了军区医院,而陈默他们只是简单点了个头,就回去睡觉了,陆臻跟着夏明朗走进了他的寝室,当夏明朗反手锁上大门的时候,他听到背后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这是一个决定,有关陆臻人生的决定,于是,也只有陆臻自己能决定。

    “陆臻!”夏明朗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你最好记住一点,军人,没有判断任务对错的权利,除非你有确凿的理由证明那是错误的。”

    “为什么要这么干?”

    当欲望从体内抽出的时刻,夏明朗喘过一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瘫软下来,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然而,陆臻却不想放过他,那双漆黑凝视的眼睛里有吞噬的光,夏明朗转头与他对视,几乎有点慌乱。

    当输液管里滴下最后一滴药液,天色已经微亮,陆臻拎了药随着夏明朗一起走在大路上,眼前是玫瑰色的朝霞。

    夏明朗在发烧,陆臻于是更加不敢离开,反正思考是不需要空间的,他坐在夏明朗的床边抽着烟,烟味融合了这房间里暧昧的空气还有两个人的体味,混合纠缠在一起,陆臻觉得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光是脑子,是整个胸腔腹腔都出了毛病,空荡荡地痛,腔子里没有了五脏。

    “没,没问题。”夏明朗马上道。

    他低声道,声音里混杂着痛楚的味道,气息缭乱。

    想要发泄,因为自己被打碎了,于是也想去破坏,沉重地掠夺,放纵悲伤横流。

    一路同行的人,如果说生命是一个旅程,我只想为自己找一个伴。

    他忽然想到曾经的某一个下午,他们也这样肩并着肩走在一起,那个时候,他刚刚痛哭过一场,为了他求而不得的爱情,他的失落与心伤。夏明朗安静地陪在他身边,陪着他。

    “说实话吧,你小子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得意?看把你威得?”夏明朗挑着下巴瞧着他。

    如果,真的有这种如果的事……

    方进迟钝地发现陆臻最近很沉郁,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最近因为训练的事他已经很有心事,可是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心事的问题,他简直是……方进找不到词,于是偷偷摸摸地去问夏明朗。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最初的那个身份,他是陆臻的教官,夏明朗!

    完了!

    熟悉的味道,烟味。

    假如,假如说,陆臻真的无法承受这些,那么……他终究还是会后悔的。

    陆臻握着他的手背,感觉到一些东西在心头涌动,说不清道不明地,暗暗生长。

    “对不起!”饱含水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然而所有涌到嘴边的话都让他拦了回去。

    陆臻看着39度7的数字愣了两秒钟,僵硬地抬起头。

    “那不就结了?任务没问题,那人怎么可能是无辜的。”方进莫名其妙:“队长,我觉得自从你跟了小臻子那知识分子,自己也变得有点娘娘腔腔的了。”

    夏明朗被扔上床的时候直觉的想要坐起来,可是陆臻迅速的压住了他,面对面的凝视,视线相交缠,夏明朗慢慢软化,一寸一寸的倒下去,倒回到床单上。

    夏明朗疼得眼前一黑,握紧了拳,咬牙忍耐,因为过分剧烈的疼痛压过了一切感官上的刺|激,夏明朗反而觉得好些,他对疼痛很有经验,这种熟悉的感觉会让他清醒。

    身体慢慢地在发热,陆臻紧紧地抱着他,一声不吭,于是夏明朗努力凝聚的思维又一次飞散开,他把陆臻的脸扳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三天后给我你的结论,离开,还是留下来。”

    “我有点困了,你先回去吧,想清楚了告诉我。”夏明朗把毯子勾过去裹住自己,陆臻一声不吭地走到外间穿衣服,却没有走,看到窗台上有烟,他抽了一支出来,给自己点上。

    过分依赖是一种天分,他也没有。

    靠!

    目送巡逻兵消失在夜色里,陆臻低声对夏明朗说道:“下次,我要是再发疯对你做这种事,你就把我抽一顿,打死算数。”

    “啊,上次那个任务出问题了?”方进大惊失色。

    夏明朗被他裹在被子里叹了口气,很哀怨的样子,曲起膝盖踹他:“完了完了,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陆臻偏过头去看夏明朗的脸,熟睡时没有任何侵略性的五官,几乎是有些平淡而温柔的,陆臻的手指落到夏明朗的嘴唇上,描画唇线的轮廓……

    夏明朗睡得很沉,陆臻不敢打扰他,直到晚餐时段帮他打了饭回来才发现夏明朗已经开始发烧了。陆臻蹲在床边,吓得心痛如绞,手脚发凉。

    “你确定,他,他做过这样的事?”陆臻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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