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的味道（1）
严老大的声音听来悠远而意味深长：“导演部通知我，我刚刚被人打了一枚前卫1号。”
“全程防红外，不能抽烟！”周源愤愤然看着夏明朗空空如也的手，居然没抢到？
夏明朗差点笑喷：“导演部真有幽默感，所以现在是混战？”
周源听到这句忽然反应过来到底是谁挂了，马上瞪大眼睛要冲过来，夏明朗抬脚抵住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安静。
夏明朗趴过去陪他看地图。
那两位校官大人还在讨论着战后的吃喝，另一边的陆臻却觉得他都快疯了，就差一步，他就可能进入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了。
侦察，定点打击，爆破，对各种不同的讯息进行处理，传递到合适的地方。
因为自家手提的设备功率不足，他搭上夏明朗的顺风车来找肖立文，借用电子营的大型干扰车。小肖这边看到他跟看到亲爹似的，可是这亲爹到了这当口也只能当后爹用，陆臻不停地手动调频，可是对方追踪太快了，陆臻简直怀疑对方有一个连在跟他对着干。
夏明朗转转眼珠：“能带点人么？”
夏明朗等了一会儿，听着陆臻的呼吸知道他睡着了，随便找了个柜子把他靠上去，指着表压低了声音对肖立文道：“一个小时之后叫醒他。”
陆臻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当自上而下的指挥忽然变成了各平行部门之间的协调联络，周源的电子营身负电子侦察对抗与信息传递的全部重任，在领导暂时失语的情况下，简直成了一个指挥中心。
周源不屑地踱开：“得瑟，好像你编的一样。”
他妈的，妈的！周源气得团团转，本来以为严正过来就能有个明确的作战思路，好打开这个胶着的战局，没想到一脚给他踢来一个同样雾水满头的夏明朗，这俩没头苍蝇凑一起能干点什么？周源肚子里有气，凶霸霸地拿眼睛瞅着夏明朗，夏明朗正埋头专心看地图，右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了支烟出来。
“我他妈……”夏明朗亮爪子就想开扁，可是看着红通通的一双眼睛，小兔子似的可怜巴巴地瞧着自个儿，到底还是没下得了手，只能把这小子给揪起来指着鼻子训，“你这个样子就算是挂了，老子也不会给你报烈士！”
肖立文嘿嘿笑，不说话。
夏明朗笑容暧昧：“下属能带么？”
周源从头拍到脚，别说烟了，连个香烟的硬盒子都没有，夏明朗看着他蹲在地上发愣，十分配合地又转了个身，挑挑下巴，意思是你要不要从脚到头再搜一遍。得了，烟这个东西，如果身前没有，那身后就更不会有了，周源万般遗憾地从地上站起来，抱怨：“你们那儿不是待遇不错嘛，怎么穷得连烟都只剩下一支了？”
夏明朗正在对比新旧两款之间的差异，通讯器忽然响起，严正亲自向他报告了自己的死讯。
下午三时左右，整个t402地区炮声隆隆，周源躲在防红外的野营帐篷里，趴在桌子上看地图，高防的军用地图已经被磨损了不少，上面积了一层灰土，周源一边看，一边把浮尘抹开，一个军用的笔记本半合着摆在桌边的地上。
夏明朗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血丝密布，便坐到他身后捅了捅他：“先休息一下，暂时不动手。”
陆臻喃喃：“睡不着。”
“还是会断，得不停地看着，他妈的就仗着人多！”陆臻咬牙切齿。
“你放松。”夏明朗上了两只手，从正中棘突的位置开始往下按。
夏明朗懒得反驳，闭上眼睛让他勒着，陆臻一时无奈，只能放手。
文盲队长虽然文盲，不过在不文盲的陆臻少校的指导下，还是顺利的上手掌握了新软件，赶上了这一年里最后一场演习，配合单位是老相识，就是周源在的那个重装野战师。只是这场演习从一开始就怪怪的，导演部的指令比起往常来得更为诡异，而严正的作战目的也是语焉不详，夏明朗只觉得莫名其妙。
夏明朗失笑，收拾东西出门，临到门口的时候，站定了一下，手掌一翻亮出那只烟，折了一半弹过去给周源，周源大喜，半空中接住了：“得，兄弟，就冲着你这半支烟，无论家属下属，要带多少我让你带多少。”
“所以，你现在明白那帮小子搞什么鬼了？”严正道。
在战场上，掌握更多讯息的人，就能掌握全局，于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一级指挥部被定点清除，而第二套班底还没有流畅运转的时候，夏明朗的眼睛与周源的声音是所有兄弟部队行动的标杆。
“没了。”夏明朗头也不抬。
夏明朗于是笑得更加温和可亲：“是吗？所以，小兄弟，打算到我这儿来吗？”
“这还商量什么呀，是爷们儿的爽快点儿。”
夏明朗听到一阵沙沙声，一儿严头的声音又回来了：“是被火炮炸死的。”
夏明朗顿时发觉不对，问道：“耳朵怎么了？”
陆臻是不在乎，夏明朗气结，掐着他的脖子骂道：“你小子怎么横起来比方进还不要命啊！那导弹炸得死人知不知道？”
调频！跳频！调频！
靠，周源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可惜身体被体制化了太久，军姿拔了起来就松不下来，熟极而流地行了个军礼。
“好好，好说！”夏明朗笑嘻嘻地回了他半个礼，热情洋溢地握着周源的手摇了两摇，“希望合作愉快。”
“下面这战这怎么打？”周源拿手肘撞他。
“混而不乱。”严正甩给他几个字。
肖立文听了一愣，呐呐地：“那我得跟咱们营长商量一下。”
夏明朗无辜地拖长了音调：“我都没用力。”
“嗯，严头，还是您死得值。”夏明朗严肃地说。
周源大笑，拍着夏明朗的肩膀：“不说啥，等赢了这一场，来军部，我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唷，这么快。”周源揉揉眼睛，把腰直起来。
尝到甜头了！尝到甜头了！！自从上次电子战把蓝军逼入惨胜之后，红方显然已经把这当成了杀手锏，拼命地发挥这部分的优势。
“嗯，”夏明朗问道：“红方的高层也被斩首了？”
夏明朗抬脚踹过去：“回去到医院看看。”
打仗，原本就是个默契活，而现在这种默契变得至关重要。
于是当演习结束，就连身经百战的夏明朗也开始觉得疲惫刻骨，劳累不堪的战士们在欢呼雀跃。夏明朗悄无声息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到人群之后的山坡上，反正在这样的场合没有人注意到他。
陆臻嘀咕了一声，夏明朗模糊地听到，大概是：十分钟之后叫我。
夏明朗跳下车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陆臻歪着脑袋睡得正香，脏兮兮的脸上有未尽的油彩，黑一片绿一块的像一只花猫，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心情不错。
肖立文郑重地点头，只差没行个军礼。
陆臻满不在乎的笑笑：“手动引导的时候离近了，过两天就好了，你换边说。”
“哎哟，周营长，你当我是新来的啊？”夏明朗摇摇头，把香烟从袖子里抖出来，两个手指头捏着在周源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你看清楚了，它就是一根烟，我全身上下连个火都没有。”
陆臻叽里咕噜翻了一下白眼。
“队长，您婆妈了。”陆臻笑嘻嘻。
夏明朗手腕一翻就把烟卷藏到了袖子里，警惕地架住周源：“你干吗？”
周源横他一眼：“跟我耍横是吧，我还真不信了我。”
周源气结，眼睛瞪圆，夏明朗完全视而不见，从背包里拿了小型的军用笔记本电脑出来，打开电子地图做模拟测算，周源贴在他背后看了一眼，奇怪道：“你这是什么软件？？”
周源眨眨眼，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掌拍在行军桌上：“靠，玩这手。”
周源颇觉丢人地把手抽了出来，闷声道：“你们大队长呢？”
“你不知道？”周源顿时激动得跳起来，手指着地图上某个红色|区域，“我们大半个师都陷进去了！！”
“你问我啊，我问谁去啊？”夏明朗从下往上挑了他一眼：“我也在等消息。”
夏明朗从来没有觉得一场演习会这么累，以前的他常常只需要面对一个小型的战斗单元，那么，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当他需要协调整体的时候，他的头上还有严正，可是现在严正不在了。夏明朗心想，这大概就是目的，强迫他们这一代的中层力量成长起来；强迫他们更多地独立思考，去除依赖的心理，开阔眼界；习惯在出击之前就先考虑到友军的动向，而这些，远比攻占一个壁垒，或者，打击一个要塞来得更难。
当然同样的，在各个师团之间起润滑和引导作用的侦察部门，他们的担子就更重大，毕竟准确的信息是做出正确决策的前提。
混而不乱！
整个颈背的穴位都按了一遍，放松肌肉，陆臻只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茫然中好像感觉夏明朗已经停手了，挣扎着就想爬起来。夏明朗按着他靠到自己肩膀上，抬手蒙上他眼睛，说道：“睡一会儿，现在兴奋过头，就撑不到底了。”
“对了，你应该在周源那儿吧。顺便告诉他，他们师长就坐我旁边，你等一下，我去问问他是怎么死的……”
夏明朗手住上指，转了两圈。
严队的最高四字方针，可惜要做到实在太难。好像开玩笑似的，原来的师级指挥官全阵亡了，自上而下的指挥线被切断，各团各营开始自主作战，原来就被刻意引导得犬牙交错的战区变得更加混乱。包围与反包围，制衡与反制衡，如何最快速而准确地在小范围内集结部队，形成在一定区域内的优势力量；如何与友军相沟通，甚至于在自己行动之前，提前估计自己人的动向。
“练上！”夏明朗眼角一弯，笑得像个偷鸡的贼。
“累？”陆臻试探的。
“妈的，耍我啊！”周源一拳砸在行军桌上，震得灰土扑扑地往下掉。
“下属……”周源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瞧你面子，要带就带吧。”
陆臻兴致顿起，舒展起十指：“不如让我来投桃报李吧！”说着，一手掀了夏明朗的帽子，手指按上他头顶。
夏明朗失笑，劈掌在陆臻脖子上轻轻一拍，成功让他闭嘴。
夏明朗笑笑：“在陪他喝茶。”
夏明朗一开始还随他乱动，几下之后实在吃不消了，一转身勾着陆臻的脖子，贴到他耳根威胁抱怨：“你小子拿我的脑袋当球玩呢？”
“得，枉我好心带人过来支援你！”夏明朗不耐烦地挥挥手，趴过去看周源的攻防布图。
夏明朗用新软件测算了一遍，又用旧的再算了一遍，另存参数保留下来。无论如何，新编出来的东西都会有无数的bug，而这些都要在实践中才能测得出来。
夏明朗慢条斯理地点头：“我队里人编的，就是我编的。”
“是！”陆臻机灵地跳开。
糖毕竟就只是糖，那甜的和得劲儿的，那就不是一个东西。周源嚼完了两颗糖，到底心痒难耐，凑过去碰碰夏明朗手肘：“哎，还有烟没？给我一支。”
肖立文眯起眼睛来笑：“夏队长，您人可真好。”
“周营长。”夏明朗提着头盔从帐门外走进，冷不丁看到周源站得笔直地在拔军姿，嘴角一弯笑道，“这，很隆重嘛。”
夏明朗道：“还好。”
夏明朗跳上车，只看到陆臻窝在狭小的空间里，睁大眼睛不停地念念有词，夏明朗莫名其妙地想到那个黑人奴隶宣言，便觉得这小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夏明朗他拍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样？”
夏明朗简直哭笑不得，捏着耳机问到：“你怎么死的？”
“实验产品，还没有开始推广。”夏明朗回头拔拉，“一边儿去啊，别挡光。”
“故意消遣我是不是？”
周源道：“家属能带！”
周源虽然刚才是听到了，可是现在一确定，还是惊得张口结舌：“那什么，我们师长呢？”
“他们死得更值，死在‘战斧’之下。”
撑过最初的刺痛，麻溜溜儿的酸开始袭上来，陆臻不自觉放松，含含混混地反驳道：“让你用上力，我还有命么？”
周源大声哼了一下，以表明他的不屑。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夏明朗挺无辜地摊手，“我也是刚刚被踢过来的。”
“真没了。”夏明朗无奈地转身张开手臂，“要不然你来搜，搜到了全归你。”
“是啊，是不错，也就是比你们多了这一支烟的好处。”夏明朗手指一翻，像变魔术似的，手上的烟卷又一次消失无踪影。
夏明朗笑了笑，转头看到肖立文睁大了眼睛倍儿羡慕似的瞧着他，便笑道：“怎么了，小兄弟。”
陆臻呼出一口气：“总算听到一句人话了，回回演习我累得像狗似的，你老人家龙精虎猛，我都要觉得你不是人了。”
夏明朗把手伸到陆臻领子里，找到肩井穴附近按下去，一股尖锐的酸痛沿着颈椎直窜上去，陆臻一时不防，惨叫出声。
陆臻索性扑过去勒他：“妈的，你他妈脖子上一定有眼睛。”
陆臻无声无息地跟过去，在离开他两步的地方被叫破，陆少校无奈地撇撇嘴：“你这人背上有眼睛是吧？”
“报告！合作方的指挥官到了。”传令兵撩开帐门把头探进来。
“谁不是啊，就伤了你一家啊？我半个中队也都在里面呢！有点全局观好不好？周源同志。”夏明朗的手指跟周源敲在同一处。
“又在天上飞啊？我前一个电话接到通知还说是你们严队要过来。”周源毫不给面子地把失望写在脸上。
夏明朗指了指头：“这回脑子有点累。”
“我不能抽我还不能闻闻吗？”夏明朗把烟卷贴到自己的鼻子底下，慢慢地嗅着，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一个点到一个点，连线成网，眉峰越皱越紧。
陆臻疼得直抽气：“你轻点儿。”
“摸哨技术不过关，回去找小侯爷领罚。”夏明朗道。
“哎！你！”周源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抢，“全程防红外！你知不知道？”
周源在另一边等得都快冒烟了，夏明朗冲他露齿一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家严队在导演部喝茶。”
周源看他那样子，心里一勾一勾地开始痒了起来，烟瘾上来了，周源挺悲愤地看了夏明朗一眼，从口袋里掏了颗糖出来大口大口地嚼，夏明朗听到声响，有些好笑地扫了他一眼，转头回去继续对着地图若有所思。
“节哀顺变。”夏明朗无奈。
“那你拿烟干吗？”周源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