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四先生
如今眼看自己亲手教出的两个徒弟,半分也不像自己,浑身上下倒满是三大夫的味道,不由又嫉又恼,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阴毒的念头,下手再也没有半分留情。花九千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她知道大师父内力惊人,不敢与他身体接触,只是若即若离地围着他打转,与安心两个人把他困在圈子里,慢慢收紧。
当年两人拜在大师父门下,武艺和蛊术都是跟他所学。但大师父脾气暴燥且没耐性,往往教一套拳法第二天就要看到她们会练,否则就会发怒。她们几乎天天被骂,饿着肚子大半夜的在院子里研究拳法套路。幸好有个三大夫,看她们两个小女孩可怜,不但经常带饭菜,还亲自指点武功。虽然名义上她们是大师父的徒弟,但武功上面,三大夫竟然成了真正的师父。到最后,她们的武功虽然是大师父一派的刚猛套路,但实战时却十分轻盈飘逸,完全继承了三大夫的风格。
安心把花放回眼眶里,接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颗药丸,撬开狐七的牙齿,把药丸放进去。猫三轻道:“她……黄泉花的蛊毒解开了,是不是?她方才吃的是?”
大师父被两个人缠住,说不吃力是不可能的。安心如今已经是一个与自己不相上下的蛊师,他时刻都要提防她的蛊,而苏寻秀则是典型的狡猾之辈,仗着自己轻功好,总是打几掌就飘走,趁他不注意再回来打几个冷拳,他抓不到他。
花九千摆摆手:“老娘理会得。”
小丫头却不答,只是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花九千退了几步,眼看就要退到平台边缘,下面是幽深不见底的峡谷。这个峡谷叫做“海之渊”,因为山下是茫茫大海而得名,人要是摔下去,断没有生还的可能。
苏寻秀大惊失色,只急得抓耳挠腮,一个劲在叫:“别过去别过去!快稳住下盘!”还没喊完,就见那两人足下同时一点,腾空而起,腰身微微一扭,手下猛转,竟然把绳结牢牢捆在大师父手腕上!花九千将绳子打个死结,用力抛向安心,自己腰身又是一扭,踢向大师父的面门。
他缓缓走过来,花九千急道:“等等!是你去找惠王的吗?你们……早就知道了一切?”
安心懵懵懂懂,觉得浑身都轻飘飘地。她慢慢朝狐七那里走去。鹰六一见到她,立即警惕地站起来,见她弯腰要碰狐七,他立即要放出暗器。猫三忽然拉了他一把,摇摇头:“是老板让她来的,别动。”
她发疯一样推搡着花九千,要把她推下深渊。花九千勉强制住她疯狂的动作,厉声吼道:“你闹够了没有?!清醒点好不好?!你还要迁怒到什么时候?!”小丫头如同不闻,还在奋力推着她,花九千一时恼怒,扬手清脆地给了她一巴掌。
“小心!”花九千低叫,见大师父袖子一扬,眼见是又要放蛊了。她疾步上前,试图阻拦,谁知他另一手忽然变抓,狠狠朝她脸上抓来。这下要是给他抓中,不只破相,只怕还不知被他种下什么可怕的蛊。她急急避让,却还是被他抓住一撮头发,用力一扯,头皮一阵剧痛,竟是被他生生扯下一绺长发。
花九千将他轻轻一推,偏身让过大师父的手掌,他立即配合地一脚踹上去,谁知大师父背后好像有眼睛似的,抬脚架住他的脚踝,苏寻秀纵身跳起,一面还在埋怨:“你不会修炼了八只眼睛吧?!”
她冲上来,一把抓住花九千的领口,嘶声道:“我不是木头!你们凭什么以为我没感觉?!啊!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怎么不死?!怎么不死?!”
安心一听四先生四个字,急忙走到花九千身边,后面的大师父颓然摔在地上,微微抖了两下,便晕死过去。
她脸色一变,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用手指着花九千,急切地用手语说道:“你想骗我黄泉花的解药,对不对?!”
二夫人本来身手就不是一流的,与猫三鹰六两人缠斗许久已经渐露疲态。她一生潜心研究天外飞仙,五十岁那年终于成功。要说魇术,万峰会里无人可与她匹敌,但这术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只要对方不看她的脸,不听她说话,在她说话的时候屏住呼吸,那她就无可奈何。因为之前鹰六被她迷惑了一下,所以特别注意这点,她的天外飞仙没法用,只得被迫和他们打斗。
四先生轻声一笑,道:“我来,只是告诉小八,如果想活命,以后就不要回王宫了。这算是我们同会一场的情谊,我事先提醒一下。”
小丫头脸色更白,喃喃道:“没时间……又是没时间……你们对我永远都是没时间。三大夫永远没时间照顾我,二夫人永远没时间教导我……现在你也没时间。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不是人吗?!我没感觉吗?!”
二夫人没说话,但见她缓缓抚摸脸颊,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抚摸自己的脸颊,一摸之下却大吃一惊,被她打过的那边脸颊其热如火,但她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她突然有点惊恐,不住地在脸上搓着,希望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安心如同不闻,双手忽然一拍,袖子一扬,整个人如同舞蹈一般旋转起来,衣袖所挥之处风声泠泠。她的动作极优美,一转一击都仿佛在轻盈地跳舞,渐渐地越转越快,苏寻秀眼睛几乎要看花,忽听花九千在后面笑道:“原来是这招!小八,我来帮你!”
二夫人惊恐地大叫起来,她左脸上的灼热渐渐转移到右脸了!手触到皮肤,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轻微地跳动。最恐怖的恶梦也不过如此了,她捂住两边的脸颊,使劲搓揉,一面尖叫:“镜子!我要镜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小丫头被她骂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连后退,眼怔怔地看着她转身就走。她忽然尖叫一声,用力抱住脑袋,蹲下去再也不起来了。花九千到底不忍,转回去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忽听身后猫三大吼一声:“老板小心!”
她左足在雪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仿佛一只灵巧的燕子,滋溜溜滑到大师父身后,双手若有若无地滑过他的后背,一触即回,跟着便转了开去。这两人动作都十分轻巧,一触即退,乍一看如同两只白色的蝴蝶翩跹起舞,映着暴风雪,倒别有一番雅丽景致。
猫三鹰六急忙护在她身前,却见二夫人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森然道:“九丫头,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以为你们今天可以全身而退?”
四先生扶着斗笠,轻道:“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今天没时间一一回答,就捡几个重要的来说说吧。关于你们大师父的野心。小八小九,你们俩是聪明人,大师父想做什么,你们很清楚了。”
安心脸色惨白,用力推开花九千。不!她不相信!当年她亲眼看到自己才满五岁的小妹子被大师父软禁在禁室里!只有大师父有钥匙!狐七虽然很像自己的小妹子,但她怎么可能是!
大师父双手被制,只得连连后退,待要挣脱开来,却来不及。安心猛然拉紧绳结,他的两条胳膊被迫缚在身后,后背一震,却是她一脚踹了上来。大师父勃然大怒,张口正欲叱责,忽见花九千腰身一扭,他前胸又是一震,被她一脚踢中。一直到这时,大师父方醒悟自己中了两人的圈套,想要发功震退她们,无奈前后要害都被她们抵住,不能妄动,只要她们一发劲,自己必死无疑。他一世狂傲自负,今天却被自己的两个徒弟施诡计制服,不由怒极,厉声吼道:“死贱人!有胆就杀了我!”
小丫头直直地瞪着花九千,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她往前走了一步。花九千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她纠缠,于是沉声道:“你是想为你父亲报仇吗?”
大师父森然道:“你果然要反!我早知你和花九千是一路的!从你几次三番放了她我就明白了!算我瞎了眼!竟然收了两只畜牲入门!你想和我斗?好啊!你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能伤得了我!”
小丫头呆住,好像是被那巴掌打傻了。花九千指着她的鼻尖,厉声道:“不是我给你下的蛊!我也没有抢走你任何东西!你这么喜欢自怜自艾,拜托请滚远一点!我没有理由承受你的埋怨!”
安心摇摇头:“没关系,等我一会,马上回来再替她治疗。”
花九千摇头:“老娘可没那么脆弱!你们俩别愣着,去照顾狐七。”
安心的手颤抖着在狐七脸上摩挲半天,然后慢慢往下,顺着脖子,往右边肩膀那里摸。她的小妹子,在右边肩膀后面有一颗小痣,她记得很清楚。而此刻,她的手竟然有点不敢往后面摸,如果她不是……如果她是……她觉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最后一咬牙,手指按在她印象中的那个位置——有一颗痣!
说罢他轻轻挥挥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下蛊,身后那个巨大的僵尸居然转身就走。只是天气寒冷,死人骨头肌肉僵硬,它走起来的姿势很有点滑稽,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但花九千却笑不出来。眼前这个四先生,她看不透。是的,看不透。无论多么厉害的人,你都可以从他言行气质中看出他的厉害程度,这是人的本能直觉,从而判断危险程度。可她却看不透四先生。或者与其说看不透,倒不如说他分明是敞开了胸怀,随她观察,她却没那个眼力本事。
花九千幽幽说道:“你为了炼天外飞仙,为了保持你的容貌,不知道害了多少刚出生的孩子,不知让多少母亲日夜哭泣。你根本没有做人的资格。可我偏不让你死。你怕老,我就让你老;你想迷惑人,我就不让你迷惑。就算为了那些死在你手上的孩子,你也该受些报应了。”
他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她完全猜不到。所以才可怕,十分可怕。
安心陡然听他提到自己的妹子,不由心神大乱,更是分不清他的方位,后背心又中了他一掌。她再也受不住,身子一软,扑倒在雪地里,不料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提着她的衣襟用力一扯,花九千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小八你从头到尾都被他骗了!你妹子早就不在他手上了!你不需要再怕他的!”
二夫人已经能摸到鼻子旁的皮肤皱褶了,她放声大叫,疯子一样飞奔回屋子。猫三鹰六都骇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老板在她脸上下了什么古怪东西,她的脸简直是一下子就变了,原本紧绷光滑的皮肤起了折子,看上去可怖之极。
她往另一个方向退去,见小丫头神色怪异,她不由皱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说个痛快的!我现在有急事,没时间和你罗唆!”
她拍拍裙摆,慢慢站起来,面无表情转向大师父那里。猫三见她神色阴冷,心中不由一凛,急道:“你……你刚受了伤!先治好再去吧!那老头太厉害了!”
四先生压低斗笠,手指在上面轻轻点着,过一会才道:“你们都很聪明,但还不明白争权夺利的可怕。想真正除掉一个人,用强权去压强权是不可取的,惠王是个很懂得权术之道的人。你们自己回想一下他做的所有事情,或许会明白。”
她们俩还是没说话,四先生又道:“如今宫中有许多蛊师,都是万峰会的人。小八又是惠王身边最宠信的红人。看起来前途很光明。不过,世上的聪明人可不少,比你们聪明,比大师父聪明的人多的是。须知道,真正聪明的人,是明白大智若愚这个道理的。”
这时,她要是再认不出这人是谁,就是装模作样了。花九千把脚收了回来,略带警惕地看着那青袍男子,半晌才道:“是你,四先生。如此深夜,你来天之崖做什么?”
她浑身都一颤,花九千又道:“你难道还没感觉到吗?为什么我要让狐七在这里待一年?!你一点都没觉得她才是你亲妹子吗?!”
斗了半日,大师父焦躁起来,手腕陡然一翻,对准苏寻秀的脸,袖子一甩。苏寻秀知道他要放蛊,当下屏住呼吸,蒙住头脸疾步后退。大师父也不去追,反手又是一劈,正中身后安心的腹部。她脸色剧变,急忙捂住受伤的部位,急纵数步,终于还是熬不住,张口吐出一小滩血。
安心咳了几声,颓然摇头,急切地打着手语,似乎在解释什么。大师父厉声道:“你这没用的东西!谁看得懂你在说什么鸟语!受死!”他抬脚就往她心口踹,安心听得风声,急忙翻身躲过,大师父踢起积雪,趁她分辨不清各种声响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在她肩膀上狠狠拍下。安心浑身一震,出手如电,一把按住伤口。她沉沉喘着气,然而面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
安心很快就收声,她飞快用手插入另一个眼眶里,轻轻掏出一朵金色小花。猫三差点要跳起来,那不是黄泉花吗?!她难道伤心得失心疯了?!正在惊疑,却见她把黄泉花放在狐七胸前,指甲在花茎上轻轻一掐,立即滴下几滴浅黄色的汁水。她整个手掌抚在狐七胸口上,轻轻一转,汁水渗进乌紫的皮肤里。接下来的情景如同奇迹,那块乌紫竟然开始蠕动,一点一点缩小,过了半盏茶的时候,她胸前的乌紫就消失无踪了,只剩下被掌击的青肿。
她浑身都僵住了,整个人好像被放在无数旋涡里,不停被撕扯撞击。心里有无数种滋味,甜蜜的,欢欣的,激烈的,仿徨的,愤怒的,耻辱的……令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猫三怔怔看着她,心里还是有点忌惮这个女人突然出手,然而,她的睫毛忽然剧烈颤抖,然后,一颗,两颗……汩汩的泪水从她紧闭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张开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她已经不能说话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刺耳的呻|吟。
从大师父到九姑娘,这九个人的称号并不是依据实力高低来排的,而是每个人入选的时候从一到九自己选一个数字。如果当真要按资历来派,这个神秘的四先生应该排在第一位。据说他入会比大师父还早了许多年,一直十分低调沉默,平时甚至极少在万峰会总堂出现。但由于他资历极老,大师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能由着他云游四海,悠闲自在。
花九千和安心都恨极了他,不等他说完便足上加劲,只听“咯崩”一声闷响,他的肋骨断了数根,口角登时迸出鲜血。他也硬气之极,死活都不叫一声,只是怒视花九千,恨不得用目光把她砍成万万段。
安心乍听她这样说,心中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浑身都开始颤抖。大师父的掌风又劈到,花九千把她猛然一推,高叫:“你自己去分辨!相信你自己的心!”
花九千还在笑,然而笑到后来,却变得阴狠。她摸着自己的脸颊,轻道:“二夫人,七年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曾做过么?我就那样乖乖等死?乖乖等你们找上门?”
鹰六点点头,回头望一眼还在和大师父缠斗的苏寻秀和安心,又道:“小心,那人很厉害,打不过就逃。”
彼时大师父与这两人斗得数招,心里也忍不住惊骇。她们的出手招式自己明明十分熟悉,但偏偏又有那么一点不同,眼看她们白衣翻转,姿势潇洒又清雅,他一时竟觉得自己面前是站了两个三大夫。
大师父又踢起一团雪,厉声道:“你就和你那妹子一样,做炼蛊的材料吧!”
原来,从雪山那次见面就开始……不,从她嫁到魏姓世家就开始了!惠王原来一直暗中盯着万峰会?!那样一个昏庸的,色迷迷的昏君?!花九千终于明白为什么四先生会说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四先生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不,佩佩不会对付没有恶意的人。多少年它都陪着我,习惯了。倒没想到你们会在意,不如我让它退个几里路,咱们和和气气说一会话,好不好?”
安心摇了摇头,慢慢走了过去。彼时花九千和苏寻秀正配合默契,刚刚好和大师父打个平手,略略处于下风。苏寻秀的口鼻又掩上了布条,只因怕他下蛊。三人连拆几十招,他们始终无法伤大师父的身。苏寻秀打得厌烦起来,忍不住叫道:“这老头简直是妖怪!到底有多厉害啊!”
猫三不等她说完,早就屁颠颠跑过去了,鹰六沉默良久,才道:“那是什么?”
这样一个神秘人物,从来不理会会中事务的人,为什么今夜出现在这里?花九千突然感到惊骇,如果他是向着大师父那里的,那么事情只怕要糟。她和安心可以对付大师父,好歹他是个活人,有血有肉,但一个僵尸要怎么和它打?刺它不痛,踹它不痒,下蛊也没用。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多往僵尸那里看了几眼。
万峰会有无数人,但能被称为上三峰的,全是精英蛊师。而上三峰更有九人统帅领导,那九人是精英中的精英。当年她和安心因为被大师父看上,资质非凡,所以十三岁时才被人称为八姑娘九姑娘,正式成为上三峰顶尖人物其中两个。
花九千只觉似懂非懂,喃喃道:“那么说……他是故意顺着……大师父的步子走下去……?就是为了……为了等我们互相残杀……?你们好收渔翁之利?”
花九千和安心对这位四先生压根就没什么印象,小时候在总堂见过他不超过三次。唯一的认知就是他腰上终年系着黄金丝绦,身后跟着他养的僵尸蛊。是的,他身后站的不是人,而是死人,一个死了起码有一百年的人。万峰会里,只有四先生懂得如何用僵尸做蛊,他生平不收弟子,所以至今也无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操纵僵尸的。
她俯身紧紧抱住狐七,喉咙里发出短促的,伤痛的叫声,仿佛是在呼唤她的小名,泪水打湿了狐七的脸。猫三心中突然有点不忍,柔声安慰道:“你……别哭啦。总算能亲人团聚,该是高兴的事情才对……只是……狐七她……”说到伤心的地方,他也忍不住喟叹。
安心忽然拍了两下手,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人突然同时转身,扯碎袖子飞速打成结,一前一后,猛然朝大师父腰上套去。他早知其意,鼻子里冷冷一哼,出手如电,竟然一把抓住两人手里的绳结,用力一扯,安心和花九千两人如同毫无气力一般被他扯得向前跌飞。
安心走到她身边,她面上也带着隐隐的恐惧。盲人的感觉向来灵敏,连安心都觉得害怕,那么这个四先生一定不是简单人物。大师父难道从来没想过提防这个人吗?
花九千见他说了半天都是在绕圈子,不由低声道:“四先生到底想说什么?请直说吧。”
花九千打完就狡猾地退了几步,笑吟吟地看着二夫人铁青的脸,也不说话。
她茫然地看着安心,她面上也是同样茫然的神色,两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他们白白斗了一场!白白浪费那样多的心思!所有事都是四先生和惠王在后面期待的!
安心随意做了个手势,甚少有人懂手语,她也不指望猫三能看懂,谁知他竟然点了点头:“原来是护心丸,她内伤严重吗?”
万峰会里面,他和三大夫最不对付。他野心勃勃,雄心壮志,立志要把万峰会发展成为南崎第一大派,上至朝野,下至平民,都以能习得秘术为荣。三大夫却讲究养性修身,对权力一事不太在意。一直以来他们俩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上三峰也分成两派,争论不休。他对三大夫可以说又恨又怕,最后为了花九千一事,他终于得到机会可以整死三大夫,他却自裁了。
安心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恍然大悟,花九千轻道:“难道你……和惠王……?”
四先生走到大师父身边,正要弯腰把他扶起来,忽然停住了动作,抬头往小屋子那里望去,笑道:“哎呀,我竟然忘了她。小八小九,给你们看一件好玩的事情。”
花九千勾起嘴角:“焚心草灰加上单枝莲心的蛊,破了天外飞仙的幻相。那才是她真正的五十六岁的容貌。”
花九千心中惊疑不定,一时没说话。
四先生轻道:“是惠王来找我的。他如果真是那样昏庸,就算手下有魏重天那样的名将,也不可能把桓王打个落花流水。桓王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喜魏姓世家?你身后那位年轻人怎么那样容易就在皇宫里潜伏一个月?惠王好好的为什么要在别院待那样久?这些如果你们还不明白,我亦无话可说。”
花九千只是从鼻孔里哼出气来,如同她开始的姿态,转身就走,一面轻道:“你以后最好不要照镜子,出门戴着面纱吧。这是我好心的忠告。”
花九千皱眉将她一推,厉声道:“你清醒点!难道眼睛瞎了心也跟着瞎了吗?!你对狐七当真一点感觉也没有?!你要是不相信我,就自己去看看!你小妹子有什么特征,你总不会也忘了吧!”
她听得脑后风动,便将腰身一扭,长长的袖子试探性地展开,只见寒光一闪,却是二夫人手里的剑,一下就把她的袖子斩断了。鹰六趁机抬脚一踢,将她的剑踢飞出去。
当下手里的剑被鹰六踢走,她不由惊怒交加,虚晃一招就想先撤。谁知花九千动作快她一步,足下一点挡在她身前。二夫人只觉眼前一花,脸上却结结实实吃了她一个耳光。花九千的力道其实并不大,但侮辱性不言而喻,二夫人都被她打懵了。她今天也够惨,先是被苏寻秀用披风刷了一下子,现在又被花九千打一耳光,脸上火辣辣地,不知是疼还是怒。
他说完,顿了一下,又道:“我没时间多说了。大师父就交给我。放心,我对你们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然也不会把安心放回来。今后你们就自由了,万峰会再无一人回来为难你们。这是我的保证。”
花九千足跟又是一绞,大师父脸色巨变,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喘息如同鸡鸣,眼见是肋骨刺进肺里了,倘若肋骨刺到心脏里,纵然他再有十倍神功,却也必死无疑。安心足下正要吐劲,忽听旁边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八小九,住手吧。不要作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毕竟是你们的师父。”
众人都是大惊,急忙回头,却见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袍男子,他身量不高,头上还戴着一个斗笠,长袍被风雪拂动,发出轻微的声响,腰上的黄金丝绦也被拂起。花九千乍一见那黄金丝绦,心中忍不住一动,再见他身后隐然站着一个身材巨大的人,冰天雪地,那人竟然只穿了一件白色褂子,两条精壮赤|裸的胳膊露在外面,每条胳膊上都纹了两条黑色的纹身。
花九千痛得闷哼一声,苏寻秀见状正要上前相助,忽听脑后一阵风声,一道白色身影如同仙鹤一般掠过他头顶。他心中一惊,急忙定睛望去,却见安心裙袂飞扬,尚未落地便是一击,大师父似乎对她十分忌讳,竟不敢硬接,当下退了几步,厉声喝道:“你果然是个叛徒!找死!”
没过一会,小屋子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然后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屋子里的烛火一下子熄灭了,接着就没了半点声息。猫三和鹰六相顾骇然,怔了半晌急忙追上老板。猫三抢着问道:“老板,你没事了吧?还在……流血了吗?”
四先生叹了一口气:“大师父纵横半生,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最后伤在自己弟子手上。我知道他做了许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但能否看我的薄面,不要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