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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下蛊 山穷水尽疑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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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玉被她轻轻一提,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朱颜握住她的手腕往外走去,一面又道:“姑娘,或许你会觉得我罗唆,但作为服侍你的奴婢,我还是要说。公子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眼下贪你的新鲜对你略有宠爱,倘若你再不知好歹地顶撞,到时候倒霉的人不只是你,还有我们这些无辜下人。望你自重。”

    她半躺在地上,骇然地看着鹤公子,他居高临下地冷冷看她,良久,才轻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说说看,到底要我怎么惩罚你?”

    门开了,苏寻秀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他面上由于多了一个黑色眼罩,显得狰狞许多。他看也不看习玉,径自走向床边,半跪了下来,举起手里一直抓着的还在滴血的胳膊,朗声道:“司马姑娘,请收下。”

    鹤公子很享受地看着她绝望的表情,柔声道:“怎么办,你说迟了,胳膊只怕已经砍下来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们送过来给你看看,以解你相思之情。”

    习玉把那只断臂的手抚去脸上,她面上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看起来分外恐怖。忽然,那只手上有什么东西磕了她一下,原来是念香经常戴在拇指上的墨玉板指。记得念香还说过,这是家传的宝物之一,墨玉上面隐约有红痕,是极品。

    忙完这一切,习玉却有些失措了,她要什么时候用毒药?就算她马上用了,鹤公子死在眼前,她就能全身而退?不要忘了,朝鹤宫是建在悬崖上的!何况每一层都有看守的人,在没找到完整的逃生之路前,她不能贸然行事!

    习玉抓着破碎的领口,冷冷看着她,她肩上被鹤公子咬出来的伤痕还在流血,加上头发凌乱,看上去狼狈无比。朱颜先取了大氅披去她身上,然后说道:“公子吩咐,姑娘累了,请去房中休息,晚膳时分,奴婢再来服侍。”

    她眼怔怔地看着他慢慢走过来,眼怔怔地看着他弯腰无比温柔地将那个干枯的小婴儿抱去怀里,然后他低头柔声道:“乖孩子,摔痛了吧?不怕,爹马上帮你打坏人,把欺负你的人都打跑,然后把你娘接过来,咱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啦。”

    那一刻,她几乎要痛哭流涕,第一次有感谢上天的欲望。念香一定没事!他没有被鹤公子掳来!她阴郁了那么久的心情,终于豁然开朗,只要他没事,那一切都无所谓了!她相信念香,他一定会来救自己。

    鹤公子走过来一把捞起她,粗鲁地用袖子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将她拖着走出门。

    半晌,她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他,低声道:“抱歉,我不会再惹你了。请你不要伤害他,也请你不要……杀我。”

    随着他画画的动作,习玉骇然发觉竹筒里面缓缓升起一股色如血的浓浓烟雾,它们袅袅上升了大约有五寸的长度,却不继续往上了,只是左右盘旋着,看上去好像一条细细的虫,可是再仔细看,那条烟雾居然是无数极细小的虫子组成的!

    习玉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说卧房里面放柜子是很正常的事,但这排柜子却有些古怪,它是由许多抽屉组成的,每一行的颜色都不同,粗粗看来,足有三四种颜色,有的上了锁,有的却没上锁。

    习玉从床上暴跳起来,一把抢过那截断臂,没错的,那是念香的手,手指修长,手腕那里还有一块小小的黑色胎记。她记得很清楚,这只手曾经怎样温柔地摸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它是异常温暖的,可是如今,它却变得乌紫冰冷。

    习玉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她第一次被人逼去绝境,连死也不允许。她怔了半晌,忽然抬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推了一下,鹤公子把手指收了回去,她舔了舔舌头上的血,垂下眼睛,颤声道:“你……不要伤他,怎样对付我也可以,但不要伤他!”

    他将那婴儿放回抽屉,又恋恋不舍地端详半晌,才合上抽屉。习玉有一种可怕的预感,她悄悄动了动脚,转身就跑!谁知头皮忽然一阵剧痛,鹤公子竟然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往回拖。习玉痛得尖叫起来,被他用力扯回去,踉跄着跌去地上,好在地上都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她也没觉得怎么疼。

    忽然,她的手指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急忙抽出来,果然,那盒胭脂还在!看起来她们都没有疑心它,只当是女子身上必备的小东西。习玉急忙脱下身上破烂的衣服,换上原来的衣服,本想将胭脂放回怀里,忽然转了个念头,她将胭脂盒打开,里面两种颜色的胭脂露了出来,她小心不去碰胭脂,用指甲在盒子下面细细抠着,不一会,只听轻轻地“咔”的一响,盒子底竟然掉了下来!

    “别哭了,难得好心情。过来,我带你去看有意思的东西。”

    习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拉开那个漆黑的小抽屉——她猛然倒抽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抽屉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干枯的很小很小的婴儿尸体!甚至脐带还在上面!习玉只觉一股凉意从头流到脚底,她已经想不到为什么一具尸体能完好地保存那么多年了。她双手一甩,似乎想把抽屉甩上,可是由于身体太僵硬,那一甩居然把抽屉全拉了出来,干枯的小婴儿掉在了脚边,习玉尖叫着跳了起来,转身就要跑。

    习玉被她拉着飞快地朝前走,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子,上了多少层台阶,终于来到一扇门前,朱颜将她推了进去,冷道:“姑娘最好在里面乖乖休息,不要耍什么花样。”

    鹤公子等她哭了一会,终于懒洋洋地说道:“别哭了,听着心烦。只要你以后听话,我便不会再折磨他。”

    鹤公子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他又做了个古怪的姿势,习玉骇然地发觉那些蛊虫忽啦一下飞了起来,仿佛绽开的烟花,然后它们用一种可怕的速度,飞快地钻入她胸口。习玉惊骇无比,手里的簪子立即刺向喉咙。

    这里大约就是鹤公子的卧房了,习玉看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原来的衣服放在床上,她急忙跑过去在袖口一摸,果然里面那些装着古怪药水的小瓶子全没了,再摸摸荷包,里面装着以前她从念香那里揩来的银票,倒是一张没少。

    她目光突然一动,死死盯着那只板指。没错,它的确是墨玉,可是上面没有一点红痕,完整无暇,虽然玉质也十分好,却没有真正的墨玉那种温润感。习玉的心狂跳了起来,口干舌燥,难道……事情没有她想的那样坏?

    习玉点了点头。鹤公子满意极了,终于从她身上撑起来下床。习玉怔怔地躺在床上,只觉脑子里面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想不到了。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苏寻秀的,“公子,卸下的胳膊属下已经送来了。”

    习玉紧紧将那只胳膊抱在胸前,任凭鲜血染红了衣服,她泪流满面,只觉心脏几乎要生生裂开。苏寻秀无声地退了下去,鹤公子忽然叫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点了点头,很快就走出了屋子。

    习玉惊得连滚带爬,他真要用那些秘术来对付自己?!谁知没爬几步,她后背心被人一提,腾云驾雾一般摔了出去,身下忽然一软,原来她被甩去了床上。她急忙撑起来,身上忽然一重,鹤公子竟然跨坐在她身上!

    可是,她一转身却看到了面无表情的鹤公子!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说话,只是靠在墙上冷冷看着她。习玉又叫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快疯了,脑子里嗡嗡乱响,什么杂音都有。

    他笑了半天,终于低头温柔地抚摸习玉的头发,说道:“我不会杀你,只要你乖乖听话,心蛊就不会伤害你,泉豪杰的儿子我也不会去伤害。你明白了么?”

    习玉坐在床上苦思对策,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也没发觉。不一会,屋子里渐渐有了柔和的光亮,这种异常的光明令习玉忽然惊觉,抬头一看,原来屋子的墙壁上嵌着好几颗夜明珠,天一暗,它们就自动发出亮光。而角落一排柜子那里,夜明珠足足有四颗之多,亮若白昼。

    鹤公子懒洋洋地半躺在皮毛上,说道:“送进来,给她看看。”

    “想死的话,就尽量挣扎吧。”他冷冷说着,拔开了竹筒上红色的盖子,左手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然后凌空画着什么。习玉被他压着呼吸困难,加上极度的恐惧,觉得自己心脏几乎要爆炸。

    到了这个时候,她要再不明白鹤公子打算做什么,那她就真的是白痴了!他要对自己下蛊!习玉双手狂乱地挥着,尖叫道:“不要碰我!你走!滚!滚开!”她的手在床上一撞,忽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是她头发上掉下来的簪子!

    习玉呻|吟一声,终于无法承受地闭上了眼睛,她这辈子从来没这样恐惧过。鹤公子一点声音也没有,她不知他到底要怎样对付自己,过了一会,她忽然听见开锁的声音,她惊恐地睁开眼,却见鹤公子拿着一串银色小钥匙打开了最边上的红色抽屉,取出一个竹筒。

    朱颜脸色一变,抬手便要扇她耳光,习玉微微缩了一下,却毫不畏惧地瞪着她。朱颜怔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扇下去,她猛然挥了一下手,冷道:“奴婢失言了!”

    习玉闭上眼,浑身都在发抖,鹤公子轻道:“来,对我说抱歉,说以后再也不会惹我了。这样我会让人给他最好的包扎和药物,不会让他太痛苦。”

    习玉忽然抬头望着她的后脑勺,轻道:“你……你们为什么要听他的?他不是将你们强行掳来的么?!为什么要对一个仇人这样毕恭毕敬?!何况他根本是个……!”她说不下去了。

    习玉心头起疑,又不敢让他看出来,只得勉强又哭了一会,一直到鹤公子不耐烦地过来把那只断臂抢走,反手打开窗户就要丢出去。她不顾一切地拦住,哭着哀求了半天,极尽哀伤之能事。

    习玉吞了一口口水,竭力把恐惧想哭的欲望压下去,她颤声道:“我……不是故意的。那……那是你们的……孩子……?你怎么把它……”

    习玉又打开了其他几个没上锁的抽屉,里面都是类似的一些东西。忽然,她看见柜子的左下角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抽屉,其他的抽屉都是彩色的,唯独它,是漆黑的。抽屉没有上锁,而且铜把手光滑泛黄,明显被人拉开许多次,可见里面必然装着重要的东西。

    “这是什么爱?!”习玉吼了起来,“你的爱就是用牺牲别人的快乐来满足你自己的贡献欲望?!还是你觉得帮着他欺负那些女人,割她们的舌头和鼻子会让你有快|感?!”

    鹤公子终于还是把断臂远远地抛了下去,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躺回地毯上,似乎心满意足,仰头喝干了一杯酒。

    趁着鹤公子还没回来,她急忙跑过去,先轻轻拉开一个红颜色的抽屉,却见里面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而且抽屉一打开,就有一股古怪的酸臭味冒了出来,她急忙合上抽屉,又打开旁边绿色的抽屉。里面全是黑色的漆盒,从小到大都有,盒盖上都写了编号。她听说过鹤公子是南崎人,南崎那里擅长秘术,纵然向天借胆子,她也不敢贸然打开那些盒子,天知道里面会不会跑出什么古怪的东西,万一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就糟糕了。

    朱颜停了下来,转身有些严厉地看着她,良久,她才低声道:“你……什么也不懂。一个女人爱上男人,难道还要对世间的道德赔罪么?他是好人,坏人,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要能服侍他一辈子,便是我最大的福气了!我爱他,景仰他,追随他!我对他一片真心!我问心无愧!”

    习玉差点被她推的摔倒,好容易站稳,朱颜砰地一下关上了门。习玉气极,回头打量一下屋子,却见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仙鹤图,丹青渲染,十分传神。屋子里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饰物,但非常宽敞,地上铺着柔软的兔毛地毯,角落里一排黑色的柜子,一张巨大无比的床放在另一个角落,上面光是帐子只怕就有三四层,层层叠叠,旁边的青铜鼎里正烧着不知道什么香,又甜又腻。

    习玉一把抓起簪子,抵去自己喉咙上,与那次对付山贼不同,她第一次有了想自我了断的想法。她用力抵着脖子,厉声道:“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给我下蛊!你若让蛊虫碰我一下,我马上就死!我死了,你永远也别想报复泉豪杰!”

    鹤公子不可思议地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狂叫道:“泉豪杰!你看到了吗?总有一天我也要你这样匍匐在我脚底!”

    原来胭脂盒是方神医特制的一个精巧小机关,有两层底,她先前将解药放去了另一层里面,盒底掉下来之后,那两颗解药也跟着掉了下来。她把解药匆匆用银票包起来,塞回荷包,胭脂直接放去梳妆台最显眼的地方,这样才不会有任何人起疑心。

    鹤公子没有说话,他笑起来的时候都令人毛骨悚然,更不用说这种冰冷的神情了,习玉丝毫不怀疑,他甚至马上可以把自己扯碎了丢出去。他忽然看了一下柜子,淡道:“你不是已经偷看了许多秘密么?南崎的秘术有什么做不到,我不但可以让尸体永远不腐烂,我还可以让你腐烂了却死不掉,你想尝尝那滋味么?”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微微一用力,登时痛的几乎要断开,不由自主把簪子放了开来。习玉万念俱灭,张口就要咬舌,他的手指又伸了进来,硬生生抵住了她的牙关。他在头顶冷笑,“想死?你惹了我那么多次,现在死未免太便宜了你!”

    习玉紧紧捏着手里的板指,方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她取了下来。念香在板指内侧刻着她的名字,同样,上面还有他母亲的名字。她背对着鹤公子躺在床上,颤抖着伸出手指,飞快地在板指内侧一搓——光滑的!没有刻字!

    门忽然又开了,朱颜慢慢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习玉。半晌,她才轻道:“你运气不错,能把公子气到脸色铁青,却没杀了你。”

    他忽然朗声道:“来人,给我卸了泉念香一只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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