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奠基
宴会上闪动着姹紫嫣红的窈窕身影，倒是为四周的景致增色不少。我渐渐放松心情，埋头不停往嘴里扒着吃食，断断续续间竟也填了八九分饱，正觉胃里撑得有点难受，忽然身侧有人笑言：“给窝克<span class="notetext" data-note="窝克：满语发音oke，婶婶的意思。"></span>请安了！”
刹那间，他眼眸中闪过一道寒芒，恶狠狠的向我投来一瞥，我惊得浑身一颤。
多尔衮笑了笑，转向我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四贝勒府上听说只有一妻一妾，而且都是蒙古人。你是哪一支的？我看你说我们女真话很顺溜啊，一点听不出有异乡口音。”
我擦了把冷汗，再看了眼兴致勃勃的多尔衮，忽然一懔。
“福晋赶紧去吧！”身后侍婢兴奋的提醒，“一会儿回来给我等也开开眼，大汗都讲了些什么……”
如今这个四贝勒府由哲哲当家，加上后来努尔哈赤送的被安置在哲哲屋里的两个闲散妇人，家里统共也就是一妻一妾两侍。哲哲当家后，家里的规矩还是延用葛戴在时定下的那一套，基本没什么变动，人事上早在她之前接手管时，一些闻风倒向的奴才就早早的投其所好，表了忠心。如今她正式当家做了主母，又慢慢把一些活少油肥的差事放给了投靠她的奴才，借此笼络住了人心。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是不敢给我的屋子派活，我屋里的吃穿都是公中出钱，因皇太极在我屋里吃用开销，所以我从未出过一两私钱。我平时拿的虽是小福晋的月例，但合府只我一个小福晋，月例应给多少，全由当初葛戴拟定，葛戴又说贝勒爷歇在我屋里，怕有格外开销，就又破例加上皇太极一笔，合起来我就拿了双份月例，这样七七八八一个月算下来竟比原先葛戴还要多出一两三钱。
我倒吸一口冷气，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我心里一寒，虽说未必当真怕了他，可这兄弟仨的来头太大，万一惊动了努尔哈赤和阿巴亥，我可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多铎兴奋的叫道：“我也觉得熟悉，我早说了，她和额涅有几分像的，你看她的鼻子，她的嘴，就是眼睛不像，额涅比她温柔，才没这么凶巴巴的眼神。”
“死不死的那是以后的事，不先犯了这条死罪，只怕我早已人头落地……十二爷的刀子可不是挂在腰上摆着好看的。”
这一次阿巴亥重获恩宠，为了向众人炫耀她的身份地位，竟是要求合府福晋，无论尊卑长幼都需出席。这么大的场合自然会遇见许多熟人，我有心推诿，奈何哲哲不敢不叫我去，怕皇太极误会她轻忽怠慢了我，对我说家里姐妹少，我若不去，只她一人去，少不得要丢了四贝勒的面子。
这兄弟三个真没把我当成是个人啊，当是奴隶牲口吗？
“欧——”欢呼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呼声雷动，如波浪般一波波的向四周不断扩散。
歌玲泽已然哆哆嗦嗦的往下说道：“……四贝勒的小福晋！望三位爷瞧在四贝勒的份上，消消气……”
我和歌玲泽已然成了笼中小鸟，无处可逃。
多尔衮左右看了几眼，居然出面当了和事老：“十二哥哥你赶紧松手，不然这女人发起狠来多铎要吃亏。他要是有什么损伤，汗阿玛和额涅饶不了你！”
“我是想攀个亲戚，你有没有妹妹侄女什么的长相跟你十分相似的？我去跟汗阿玛求了来。”
我扭头一瞧，那是个穿了一袭大红百蝶织锦缎袍的女子，看年纪与哲哲相仿，瓜子脸，丹凤眼，皮肤被阳光晒得微红，倒是比那些尽往脸上搽胭脂的俗气女子看起来更招人亲近。我打眼一瞧她这副装扮，便知是个有头有脸的主子，却不知是哪位亲贵家的内眷，一时无措，只得放下筷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这个疯女人想干什么？”阿济格厉吼，作势欲扑，但马上又投鼠忌器的未敢妄动。多尔衮站在一边，面上微微动容，瞅了瞅多铎，又抬头飞快的瞄了我一眼。
大典隆重非凡，八旗旗主带领家眷入主场筵席，另宰杀八牛，在外围各设十桌席面。八旗一共是八十桌，再加上主场十余桌，铺天盖地的壮观场面令人叹为观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竟是将整个山岗都快填满了。
皇太极自去与努尔哈赤同席，我和哲哲坐了正白旗主桌，与大汗席面虽说隔了二三十米远，我却仍是紧张得手心捏汗。
多铎吓得哇哇大叫，过得片刻，已是语带哭声，然而却也颇为倔强，始终不见他开口求饶半句。
“你——”
我眼一瞪。
我唇角抽了下，终于忍耐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对自己苦练了两年的身手颇感自得。
“哎呀，主子……”
“哈哈！好有趣哦！”冷不防的，一声带着稚气的笑声朗朗的在我跟前炸响。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愣愣的瞅了老半天，才看清楚眼前站了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我眉头一皱，身子条件反射似的一缩，低头避开那一巴掌的同时，手肘往他胸口猛地用力一撞。他猝不及防，完全想不到我会以反击，惊骇失神间竟是被我撞得向后连退三四步，噔噔噔……最后砰地声跌坐到了草地上。
哲哲以前只知我得宠，万万没想到葛戴会在内用开销上做出这样大方的让步，我把账册盘点给她时，她脸色明显变了数变。但哲哲倒也是个乖觉的，既知我在家里的地位不同，便不敢拿小福晋的身份来看待我，更不敢用福晋的身份压制我，见到我时竟是比以前更多了恭谨谦让。账册交给她后，也不知道皇太极说了什么，这之后每到月底她便会捧着账册到我屋里，名为叫我帮忙，实则是让我查账。
“哈哈哈……”远远的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
我摇头：“不行了！我腿不听使唤，发软，走不动了……我略略坐一会儿吧。”
皇太极以他独有的人格魅力配合了政治手腕，笼络了一大批在大金举足轻重的亲贵朝臣，如今的金国政权，四贝勒与大贝勒已然成为两股并驾齐驱的势力，两股最最有望夺得努尔哈赤汗位继承人的势力。
阿巴亥……果然别出心裁！仅是这么一招，便让她在人前风光大现！相信以后再无人会对她失而复得的地位产生任何的置疑。
“歌玲泽！快走——”我突然大叫一声，抢在阿济格还未抽刀之前，错身扑向左边的多铎。
我知道阿济格生下来时努尔哈赤便十分喜欢，从取的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当时是把他当做傍老的小儿子养的，那时努尔哈赤心里只怕还存着幼子守户的传统，所以从小对阿济格宠爱有加。后来阿巴亥又生了多尔衮和多铎，都是努尔哈赤的老来子，又加上有个得宠的额涅，所以这兄弟三个真是在家族里备受宠爱关注，几个哥哥也都偏让着他们，使得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的调皮捣蛋。
代善他……若是知晓自己的大阿哥与外人更亲近，胳膊肘向外拐，不知会是何等的无奈怅然。
我苦涩一笑，看来这下子已无可避免的把皇太极给拖下水了。
这个九岁的小男孩……他就是多尔衮啊！史上赫赫有名的睿亲王多尔衮！带领清军攻陷北京，最终扶持顺治皇帝坐上紫禁城金銮殿龙椅的皇父摄政王！
胸口隐隐发闷，我难受的扶着桌沿站起身，歌玲泽忙问：“主子这是要去哪里？”
阿慕莎莉微微一笑，一双眼睛盯着我猛瞧。我看她的眼神实在太怪异，想了想，发觉大概是因为自己坐着失了礼，忙又站了起来让座。
“主子！”歌玲泽惊呼，无奈的撑着我的胳膊，“您快些起来呀。”
阿济格哼了声，放开了歌玲泽：“要不是多尔衮你求情，我今天非弄死她们两个不可。”
歌玲泽拦住阿济格，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不让他冲过来。我怕歌玲泽吃亏，一时情急又把多铎抓了回来。
阿济格勃然大怒，想是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被弟弟们驳斥得一丝颜面也不存，恼羞得难以下台。
“什么事？！”阿济格被我气得差点被噎死，耳听得身后多尔衮又是噗嗤一声闷笑，他脸上这下可当真再难挂得住了，面色一收，一抹凌厉之气油然升起。
我让歌玲泽扶着我，慢慢的绕开一桌桌的席面和人流往僻静处走。
话还没回完，那头又喘吁吁的跑来一青衣太监，奔到跟前对着哲哲便是跪下磕头：“四福晋大安！奴才奉命传谕，大汗赏每位固山额真福晋八宝缠丝金簪一支，玉如意一柄……请四福晋赶紧过去领赏谢恩。”
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停！你若敢动我一指头，我立马告诉汗阿玛去……就说堂堂镶白旗固山额真欺负幼弟……”最后出现的这个男孩子不会超过十岁，才一触到他的脸，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努尔哈赤的身影——这孩子简直就是努尔哈赤的一个小翻版，长得实在太象了！
我还没放下筷子，哲哲已笑着说道：“瞧你客气的……”
我冷笑，这会子酒早醒了八九分，虽为刚才自己的大胆之举捏了把冷汗，却也暗暗道声侥幸：“你说我想干什么？即便十二爷是一旗之主，却也不能不明是非，草菅人命。虽然在你们亲贵爷们手里死个个把人实在不算什么，只可惜，我对我这条小命却还爱惜得紧。说不得，就只能先委屈十五爷了！”
“我今儿个就是要走，你能拿我怎么办？”
歌玲泽吓得身形一顿，我咧了咧嘴，假装没听见，拖住她反而拼命加快脚步。
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就是努尔哈赤爱若心肝，目前最最得宠的三个儿子——十二阿哥阿济格、十四阿哥多尔衮、十五阿哥多铎——而他们的额涅正是乌拉那拉大福晋阿巴亥。
我一笑置之，见努尔哈赤一面当真能令人如此兴奋么？
这会子他身上才真正有了那股一旗旗主该有的锋芒锐利。
多尔衮虽然年幼，身材却只比阿济格差了半个头，面对着哥哥挥来的拳头他神情丝毫未变，只是略略抬高了下巴，脸上扬起一抹天不怕地不怕的嘻笑。
那小男孩急了，跳脚大叫：“哥啊，你们可别再打架了……”
阿济格气得脸都青了，恨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兄长？好歹我也是一旗……”底下的话气得噎住了没说完。
阿济格的拳头在贴近多尔衮面颊时，倏然一顿，右手变拳为爪，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衣襟：“你若不是我的亲弟弟，真想好好痛揍你的一顿！”
“站住！”身后阿济格的声音陡然响起。
多铎大叫：“十四哥，你跟她尽啰嗦些什么，难不成你还要攀亲？”
我松开手，将多铎放下地，顺便拿手帕替他擦了把眼泪鼻涕，可右手上抓着的那把匕首却没敢一并还他，只是柔声说道：“对不住啊！奴才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吓着你是我不好，可那也是你哥哥先吓着我了……”
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开口闭口全都是“女人”！他才多大个人啊，现在却已经在想着今后要如何的娶妻成家了！
“一边去！哪个跟你玩这无聊的把戏？”阿济格言词犀利，眼睛死死的瞪着我，那模样倒像是在算计着要如何炮制我。
“哥哥，她是我先看到的……这个数该算我的吧……”多铎叫道。
“欸，你别走啊！我还没准你走呢！”小手一拦，他傲气的朝我抬起下巴。
我不等阿济格有反应，急忙先撒了手，连声对多铎道歉。阿济格想反悔，却被多尔衮一句：“哥哥，你要觉得不解气，大可去跟八哥讨了这女人和丫头来，到时候随你处置。”
“主子，要不您回车上歇歇？奴才瞧您面色都发白了……”
我顿时恍然，敢情她便是兰豁尔的额涅。据闻岳托二娶的福晋乃是三格格莽古济与武尔古岱的大女儿，想来应该也就是这一位了。
“就是！就是！十二哥哥自打当了固山额真后，学着二哥哥他们的样子，把自己搞得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好玩了。”多铎随即附和。
因想得太过出神，不觉吃得一口噎住，胸闷得难受，我忙拿起边上的一碗水，仰头喝下。初时只惊讶这水怎么加了糖，甜甜的，带了股甜醩香味，待过个五六分钟，心跳突突加快。我即刻意识到不对劲了，这分明就是酒水，入口虽然平淡，口感和糖水似的，后劲却是非常厉害。
“多尔衮！你笑个屁！”少年回头怒叱，从地上爬起后，挥拳朝着身后冲了过去。
阿慕莎莉却是推辞不坐，谦让道：“兰豁尔给你添麻烦了，这孩子若有淘气的，你只管打骂便是。”
我见势不妙，趁他们不注意，忙扯了歌玲泽，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从典礼开始就一直压低了头，两耳不闻身边事，倒是站在哲哲身后伺候着的两个女人兴奋得一刻也没消停过。其实也难怪她们兴奋，就连我到古代这么久，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壮观的场面——以前大小宴会算是参加过不少，却从没见有让女眷也一齐相携出席的先例。
哲哲又惊又喜，这赏赐的东西贵重倒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荣耀和体面。我想这是哲哲成为大福晋以来，第一次得到如此殊遇吧。
要对付一个孔武有力的少年，我尚力所不及，然而要对付一个才七岁的小娃娃，还是绰绰有余的。
多尔衮哈哈一笑：“十二哥哥是讨厌我这张脸吧？没办法，它就是长得像汗阿玛，若是实在惹着哥哥你厌烦了，你尽管揍它就是，甭客气。”
多尔衮把眼光调向别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嘁！”我蔑然冷笑，“你还会是谁？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个姓爱新觉罗的宗室皇亲。”酒气上涌，我胆气猛地一壮，伸手叉腰，睁大眼睛瞪他，“不就是个镶黄旗的么？镶黄旗很了不起么？”
“你这等贱奴……”阿济格狂怒。
“吃太急噎着了，不舒服，起来走走……”
阿济格撇嘴：“你见谁都这么说，汗宫里的那些女人第一次见时你个个都这么搭讪。”
“主子，您……您喝醉了？”
多尔衮摇头晃脑，浑然没把阿济格的警告听入耳：“我既像汗阿玛，那就该像的彻底点，等我日后成人娶妻，必定要找些有趣的女人回来……”
“你……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谁么？”他气得小脸通红，双手握拳在我眼前挥舞。
是年八月，已被休离一年之久的乌拉那拉阿巴亥竟再次得蒙努尔哈赤召回，仍是立为大福晋。
八月廿八，新的都城在辽阳太子河北岸山岗举行奠基仪式，汗宫内栅诸福晋在努尔哈赤和乌拉那拉大福晋的带领下出席庆贺大典。与此同时，各贝勒、八旗亲贵、甚至众汉官的内眷都受到邀请。
多尔衮哈哈大笑：“我八哥在女人方面是出了名的挑剔人，你既能被他收在家里，总是有点长处的。你虽脸黑了些，年纪又偏大了些，不然仔细瞧着倒……”他突然住了口，歪着头默想了会儿，疑惑的抬起头，“这么一说，倒真有了种说不清的感觉呢，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啊？”
“哥，这女人喝醉了。”
“十四，越说越不像话了你。”阿济格叱责道：“仔细被额涅知道揭你的皮，多铎还什么都不懂，你莫带坏了他。”
多铎无所谓的说：“固山额真很了不起么？汗阿玛分了镶黄旗十五个牛录给我，等我再大些，早晚我也是固山额真。”
胃部又酸又胀，酒气上涌，身子燥热，我烦躁的将歌玲泽推开：“只坐一会儿也不行吗？”话是这么说，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往下瘫，竟是倒在了草地上。
“八哥的女人？！”多尔衮竦然动容，沉思着重新打量起我。
“你别忙，快坐着吧。”哲哲笑着朝我摆手，“这是大贝勒的大阿哥福晋阿慕莎莉。”
他对我竟是起了杀意！
“是皇太极的女人又怎样？”阿济格呸地啐了一口，口气虽仍是恶劣，但脸上阴狠之色已然卸去大半。
正着急，却听多铎委屈的叫道：“无聊的把戏？这点子还是小时候你自个想出来的呢，凭什么大了，做了固山额真就嫌无聊了。”
哲哲处事冷静，喜怒从不轻易摆在脸上，举止落落大方有礼，有下属亲贵的女眷过来问安寒暄，她都能进退自如，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她这位四福晋高傲，同时又不会教人小觑了她。
他身着锦衣蟒袍，箭袖上绣着卷云花纹，黄色腰带上系了一柄镶嵌宝石珠玉的匕首。
整个山岗都似乎震动了。
“好个胆大无礼的奴才！”身后忽然冷冷的传来一声厉喝，“你可知道这是在跟谁说话么？尊卑之分在你眼里难道就一点没有了么？”
“站住——”斜刺里晃过一道白影，阿济格抢身拦在我俩跟前，我被迫收住脚步，目光流转，却见这兄弟三人不动声色间已然围成品字型。
多铎怪叫一声，被我像小鸡仔一般抓在手里，我顺手从他腰侧拔出那柄匕首，匕尖对准他胸口。
“这叫个性！汗宫木栅的那些女人一个个俯首帖耳，低眉顺目，能有多大的意思？每日瞧着总也不过那些人，差不多的脸，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性子……我跟你们说，你们不晓得，我随二哥去了趟沈阳，听人说，汗阿玛从前喜欢的可不是这种柔软乖顺的性格，女人就和好马、好酒、好烟一样，越烈才越有味……”
那个……豪气十足，骄傲霸道的男人！
“歌玲泽！”我厉声喝阻，然而为时已晚。
我呵呵一笑，借着酒劲装傻：“三位爷有什么事？”
多铎气得哇哇大叫，手脚胡乱挣扎。
我和皇太极提起自己不愿露面，没想到他全没当回事，我看他的态度，似乎完全不担心我会被认出，我对皇太极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既然他觉得没问题，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这一日便跟了皇太极和哲哲一起出席典礼。
“怎么回事？”哲哲好奇的问。
“你是哪家的女人？瞧你穿的不错，怎么举止这般粗鲁？喝酒的女人我见不少，喝醉撒泼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呢……”声音稍顿，忽然扬声喊道，“哥哥！这里——快来！瞧我今儿个又找着一个……你们瞧这个像是不像？”
哲哲命人添上碗筷，让阿慕莎莉挨着自己身边坐下，两人家长里短的聊得十分热络。我忽然感觉这种情景怪异得让人别扭，岳托的大福晋和四贝勒的大福晋居然亲如一家，岳托把自己的嫡长女送给了皇太极做养女，皇太极和岳托的关系真的只是叔侄那么简单吗？
我其实心里也直打鼓，冷汗涔涔的将背上衣衫浸湿，如今已是势成骑虎，进退两难。正想索性撕破脸再放两句狠话，突然身边的歌玲泽扑嗵跪倒在地，磕头颤声：“三位爷饶命吧！我们主子其实是……”
“喝醉了就能借酒撒泼么？”说话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飞快的走到我面前，没容我看清他的长相，已然扬手挥向我。
阿慕莎莉赶忙叫了个奴才去打听，没片刻工夫，那奴才低眉顺目的回来了：“回各位主子，方才大汗让八旗的固山额真犒赏负责筑城的汉人，八位固山额真都许诺出牛十头……”
我茫然的环顾左右，发觉能看见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脑袋里就像是有个人拿锤子在不停的敲打。没走两步，我脚下一绊，软绵绵的身子不听使唤的像滩烂泥般滑到了草地上。
我伸出右手，掌心盖住他的头顶，五指用力一拨，将他拨弄得跄了两步。
目光在这三个个头不等、年纪不等的男孩身上滚了一圈，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酒意顿时消了一半。
歌玲泽紧张的将我从地上架了起来，我只觉得额角太阳穴涨得生疼，痛苦的哼了一声。
其实何止岳托，就连代善的三阿哥萨哈廉，褚英长子杜度，舒尔哈齐六子济尔哈朗……乃至五大臣中的扈尔汉等人，全都或明或暗的站到了皇太极这边。
“嘴上还没见长毛呢，爷们架子倒是端起来了，还挺像那回事的……”见他气得哇哇叫，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堵在心口的酒劲随着笑声的震动慢慢散开。
阿济格五官扭曲，多尔衮眉头一蹙，喝道：“你可知这是犯的死罪？”
“哥哥——你们别闹了！”多铎苦着脸，可怜兮兮的拉着两位兄长的胳膊，“你俩总是吵架，额涅见了又要说叨了。你们不嫌烦，可怜我却又要陪着挨训……”
多尔衮哈哈一笑：“十二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十五说的不错，你不记得了，我可也还清清楚楚的替你记得呢。以前每次外头掳了人来，无论是蒙古人、汉人或是朝鲜人，阿敦总会奉汗阿玛之命先行挑人。是你自己提议，说瞅着这些收进宫来的女人，都和额涅或多或少长得有些相象，咱们这才每每无聊就玩这寻人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