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破灭
我脊背僵硬。
视线毫无畏惧的与他对了个正着。
代善抱我下车后，我才发现马车正停在一座原始荒僻的森林内，虽是夜晚，但马车边围满侍卫兵卒，人手一支火把，竟将黑漆漆的森林照得宛如白昼。
在这个刹那，只有他——
我缓缓走过孟格布禄，他突然激动的挣扎起来，双手反绑却仍企图站起来冲向我，可惜此举立即被两旁的侍卫阻止，将他的头牢牢摁在地上。
成王败寇！对这种失败小人的辱骂，我只当没听见。
我惶恐的瞪着他，孟格布禄嘶吼的怒骂声在我身后渐渐远去，他被人叉着胳膊拖出门外。过了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我身子一颤，与努尔哈赤胶着的目光终于断开。
孟格布禄死了……因为我的一句话，死了……
“把武尔古岱带进来！”
孟格布禄的嘴里已经沁出血沫来，可是没有努尔哈赤的口谕，那些侍卫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听进去，竹板子依旧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不疼。”他轻声回答，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快慰，他握住我的手，低头在我五根手指上逐一落下一吻，“有你为我流泪，死也值得。”
怦！我的心猝然炸裂，震撼间仿佛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般袅袅飘起，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股暖暖的、细细的温情与甜蜜从指尖传来，颤栗传遍全身。
孟格布禄的咒骂越来越难听，我心底一寒，虽然明知他不过是在胡说八道而已，但是如果墓碑上的铭文记载无误，历史上的东哥，也就是我，应该在三十四岁那年就香消玉殒了——以前我一直把东哥的歿逝当成是回去现代的年限，却从没正视过死亡背后透露的其他信息——譬如说……我将来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男人，他是想要彻底灭了哈达啊！
“……臭女人，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不得好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要——”一阵天旋地转，身心已经疲惫到极至的我终于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虚脱无力的昏厥。
“你不得好死……你和努尔哈赤……统统不得好死……”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踏进门去。
我所能想的，所能听的，所能见的……
努尔哈赤站了起来，我从他冰冷的眼眸中读出了残酷的四个字：斩草除根！
目光不经意的转向努尔哈赤，只见他清俊的脸庞上正挂着一丝残忍的冷笑。
我张了张嘴，转身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泪水止不住的滂沱而下。
温润如玉般的少年！
厅里响起一下轻微的抽气声，我瞥眼扫去，只见扈尔汉正神情紧张的朝我猛打眼色。我假装没看到，侧过头去，直直的望进努尔哈赤眼中。
努尔哈赤穿了一套黄色织金缂丝彩云团纹铁叶甲，犹如神人般坐在大堂的楠木宽椅上，见我进来，目光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眼，随即重新回到孟格布禄身上。
“东哥——”眼前一花，一个身穿轻型缂丝棉甲的矮个小兵已冲到我面前，双手牢牢的扳过我的肩膀，“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他大手一挥，一切已成定局。
他眉心轻轻一蹙，眼底有一丝惊奇闪过，但转瞬即逝。
他满面欢颜的望着我，两眼晶亮，绽放出无比喜悦的光芒。
火光在代善白净的脸上跳耀，我目光匆匆转了一圈，入目尸横遍野，尽是哈达的士兵。到古代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目睹如此真实的血腥场面，心头突突乱跳，忙将脸埋在代善胸口，不忍再看。
赫然发现，原来代善胸前的甲胄裂了一道二三十公分长的血口子，镶嵌在内的铁叶片散裂破损，内里则皮肉外翻，伤口上凝着黑褐色的血块——这么重的伤势，他居然仍能不动声色的将我从车里抱出来，不动声色的任由我责骂而拈笑不语。
我眨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太极？”
“东哥——东哥——”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出言制止。
杀意在他眼中骤然升起，我心里一惊，未等开口，他已冷笑着说：“如此，就依东哥格格所愿——把孟格布禄拖出去，砍了！”
大势已去……一切恍若梦幻，却又绝对的真实！
“你——做了什么？”我厉声怒斥，声线无法自控的在颤抖，“你疯啦，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回过头凌厉的瞪住代善，凶神恶煞，如果眼神当真能杀人，他已被我目光钉得死死的，“谁允许他上战场的？谁允许的……谁允许的……”
“掌嘴！”努尔哈赤一声冷喝，那些侍卫立即齐声应了。有人站到孟格布禄身边，拉着他的发根将他的头硬拉得仰了起来，另一人却持了根巴掌宽的竹板子，对准孟格布禄的左右脸颊啪啪啪啪的猛烈甩下。
“疼不疼？疼不疼……”哽咽着，我颤抖的伸手抚上他的胸，却不敢去触碰他凝血的伤口，只是一连迭声的追问，“疼不疼……”
这个身背朱木巨弓，腰挎金桃皮鞘宝腾腰刀，满身血污的小兵竟然是皇太极！我怔了怔，挣扎着从代善怀里下地，呆呆的摸着皇太极的小脸，从头打量到脚。
代善柔柔的看着我，不说话。
拂晓，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大厅时，青灰色的地砖上空飞舞着细小的灰尘颗粒，就像是无数飞虫在孟格布禄凌乱的发辫后萦绕。
我一个哆嗦，感觉寒气从脚下直蹿上心头，森冷得叫人心颤。
凡是我所熟知的人，基本上都已一个不落的挺立在偌大的厅里，面上风尘仆仆，身上的铠甲沾染着不同程度的血污。
“够了！”我怒斥一声，瞪向努尔哈赤，“你还不如杀了他，总好过用这等残忍的手段来羞辱他！”
其实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掌控住了哈达城内外所有，但是为了免除后患，他即将选择一种一劳永逸的法子——斩、草、除、根！
我眼前金星乱撞，只觉得代善温和的眼眸像是一支利箭，咻地声穿透了我的心。
“贱人！臭婊/子！”他扯着喉咙，竭嘶底里的喊。
“谁允许的……你们居然让一个七岁的孩子上阵杀敌……真是疯了……”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息倒转回胸腔撞得心口生疼。
我见孟格布禄虽然被揍得惨不忍睹，却仍是硬气的挺着单膝跪地，没有吭上半句，不禁生出一种敬佩之意。
努尔哈赤等人皆是一愣。
远处传来焦急的叫喊声，马蹄阵阵，顷刻间来到我的面前，长长的马脸对着我，鼻子里哧哧的喷着热气。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动作相当娴熟历练。
“回二阿哥！”一名亲兵跪到在地，“前方有消息来报，淑勒贝勒已带兵攻入哈达城……”
一直以来我都瞧不起他，没想到他竟也有股傲气和骨气。
他唇角抿拢，唇线微微下垂，俊朗的脸上直白的透出一种肃杀之气。
没想到他居然亲自来了……
迷迷糊糊的看到孟格布禄的长子武尔古岱惨白着脸，踉踉跄跄的被人押着走了进来，我内心一阵激动，发狂般的呐喊：“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杀了——他有什么错？你已经杀了他的阿玛，难道连他你也不打算放过？”
我被领到厅堂门前，门内已伫满了威风凛凛的建州将士，侍卫扈尔汉、额驸何和礼、巴图鲁额亦都、扎尔固齐费英东，硕翁科罗巴图鲁安费扬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