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畸变之梦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窒息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他喘不过气,他不能喘气。
他试图挥舞四肢,然而手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挣扎不动。
耳边有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往他的脑子里灌,他想要分辨,想要回应,然而思维好像也被液体包裹了似的,无法思考。
突然,一声暴鸣破开了迷惘,一阵针扎般的疼从身体的深处蔓延开来,在瞬息间穿透了神经,演变成无处不在的,仿佛要将灵魂碾碎成齑粉的剧痛。
潮水倒灌,飞到头顶,又变成不断下落的雨珠,口鼻耳目得以解放。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水是红色的,带着浓烈的腥气。
明明看不见液体的来处,可他莫名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人们知道水是可以喝的一样,理解得十分自然。
那是他的血。
在这个认知出现以后,胸口便裂开一个大洞,前后贯通,透心凉。
光从四面八方打来,逐渐下降的水面出现了影子,均匀地围住了他。
影子扭曲,变成十二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四肢细长,手脚尖尖,头部是完美的椭圆形。
小人手拉手,围着他又蹦又跳,椭圆的头部摇晃旋转,它们在唱歌。
歌声杂乱,毫不和谐,却越来越急促尖锐,头也转动得越发剧烈。
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不要……”
脸上的血液冷却干涸,寒意刺痛皮肤,眼眶却灼热滚烫。
“……不要摇头……”
声音嘶哑难听,影子小人气急败坏,包围圈迅速缩小,它们单薄如纸片的躯体跳上他的身体,踩踏着他流血的伤口。
噪音无处不在,他想要抬起手捂住耳朵,这个时候,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小人终于摇完了头。
扑通,扑通。
咕咚,咕咚。
椭圆的头落入水中。
就像硬币投入许愿池。
他淋着自己的血,睁着眼,目光被血色遮蔽。
“j…b……”
有声音在呼唤他。
“j……ai!”
语言很熟悉,也很亲切。
“!…ang…”
……维奥莱特猛然从床上弹起身体,睁开眼,他做了个噩梦,以至于惊醒后胸腔剧烈起伏,瞪大的双眼盯着垂下的床幔,手指攥紧身上的被褥,骨节隐隐发白。
斯莱特林级长的卧室都是单人一间,寝室内没有其他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他此刻的失态。
狭窄的窗外,黑湖幽幽绿水散发荧光,一片粼粼的水波投在地毯上。
维奥莱特定了定神,松开发麻的手,觉得喉咙有些干燥,打算去喝杯水。
他走下床,没有穿鞋,赤脚踩在水波上。
水杯放在桌上,里面还有一些饮用水。
冰冷的清水流经口腔,刺刀一般划过食道,胸口和胃,大脑好似在一阵清凉中为之一振。
缓缓松一口气,维奥莱特在桌前坐下来,手肘搁在桌上,压住了一本《数术的奥秘》。
维奥莱特不习惯深度睡眠,所以经常会做梦,但梦境从来不会完整地记录在脑中,然而刚才那个噩梦却如此深刻,无法遗忘。
梦是人潜意识的投射,也如童话般具有许多象征意义。他试图分析梦中出现的血,影子等意象代表了什么,而液体倒灌,小人唱歌摇头又暗含了什么寓意。
梦里的他时而能够行动言语,分析思考,时而口不能言,行动受缚。
身不由己,痛苦难言。
他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维奥莱特盯着那片流淌如月光的水波,眼神晦暗,一动不动。
也许是汤姆的事情让他的思绪变得杂乱了。
汤姆·里德尔。在维奥莱特已然模糊的记忆里,这个人未来会变成恶人,危害更多人。
维奥莱特知道自己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所以试图过教导还未成长起来的汤姆。
最开始,他还能像是教导顽劣的孩童一样去引导他,但是当一年级圣诞节假的阴尸事件发生;当他得知汤姆·里德尔对记者胡说八道,并且在此之后人间蒸发;当几周前他看到住在小楼里得意洋洋的汤姆。
他就知道,汤姆没有因为他而变得更好。
那栋小楼里,维奥莱特感受到的视线怀着恶意与试探,他对恶意异常敏感,而从一楼到二楼,那些视线无处不在。
而从楼上下来的女人,她从楼上走下来时完全没有脚步声,手看似柔软,但手中有茧,从位置和形状推断,是经常握枪而形成的枪茧。
那栋楼并不是普通的居民楼,汤姆依靠魔法让这些人忌惮,不断从他们,以及更多人身上获得战利品,甚至堂而皇之地摆出来。
他变得更糟了,这说明维奥莱特过去在做无用功,甚至可能在让事情变得更坏。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而此事也不可避免地,因为某些相似性,而勾连上了他前世的记忆。
有些记忆,就算模糊了,想不起来了,却还是会因为一些特殊的触发点,而像是出水的芙蓉一样,变得清透而显眼。
许许多多的努力得不到回报,甚至让事态演变得更糟。
这种感受算不上好。
太糟糕了。
突然,他扭过头,抬起手,用小臂捂住了眼睛,趴在桌面上。
肩胛骨撑起皮肉,脊背如刀,像一匹瘦马。
几秒以后,维奥莱特重新抬起头,平稳呼吸,握紧双拳,指甲死死掐进肉中,但就连攥紧的指尖都在发颤。
好了,继续吧。
维奥莱特想,他必须承认自己做的不够好。
对于还在塑形的孩子来说,如果还想继续在良好的氛围下试图扭转一个人的思想和习惯,就不适合把关系搞僵。
可对于汤姆这样的人来说,只有足够深刻的教训才能让他记住,只有严厉的惩罚才能让他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没有真正地吃过亏,就不会长记性。
酷烈的手段是必要的。维奥莱特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但好在,汤姆现在进入了霍格沃茨,跑也跑不到哪儿去。
他总能针对这个人,琢磨出新的处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