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雨夜
蒲荔带着蒲熠走了一小段的路，大概七八分钟的路程，推开麦当劳的大门后，蒲熠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
“要吃什么？”蒲荔拿手机扫了点餐码，然后递给蒲熠。
虽然跟蒲熠关系并不好，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姐姐，蒲荔想，既然来找了她，总不能一起吃顿饭的钱都让他出。
蒲熠也不跟蒲荔客气，接过蒲荔的手机，一顿操作下了单后，又还给了蒲荔。
蒲荔点好自己想吃的东西后，就一起付了钱，两个人坐在座位上等出餐通知。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沉默。
“你一个人在这边过得怎么样？”蒲熠突然开了口。
“挺好的。”蒲荔回道。
两个人之间有些过分的疏离，蒲荔对蒲熠这个弟弟一直都保持着一种很有距离感的礼貌。
蒲熠今年十二岁，处于一种既不能说他什么都不懂，也不能说他什么都懂的年龄阶段。
相比同龄人而言，蒲熠个子长得还算快，现在和蒲荔并肩走在一起，只比她矮了半个头。
蒲荔算是女生里身高比较高的了，去年高考体检的时候测出来是1695cm。
蒲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说不定等蒲荔今年高考完，他就能和她差不多高了。
蒲荔跟蒲熠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并不亲近。
蒲荔叹了口气，“怎么突然跟你妈吵架了？”
蒲熠有些奇怪的看了蒲荔一眼，想到刚跟自己妈妈吵架的内容，再看蒲荔的时候便变得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没……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意见不合而已。”
蒲荔并不再多问什么，瞥了一眼出餐口，发现他们点的东西好了，便起身去拿，蒲熠也跟了过来。
“还是要考华京舞蹈学院吗？”蒲熠突然问道。
蒲荔敛了敛情绪，“嗯。”
“为了你妈？”
……
“嗯。”
“我今天……看见我妈在烧席阿姨的照片……”
“该烧的差不多都烧了，我只来得及拦住几张，在我书包里，等会儿拿给你。”蒲熠开口说道。
蒲荔蓦地冷了脸色，“她去翻我房间的东西了？”
蒲熠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她不会去你房间的！是……在爸的书房里找出来的，席阿姨年轻时候的照片，很漂亮。”
蒲荔这才舒缓了脸色，想到蒲熠刚才说的话……
蒲荔不免在心里冷笑，人都走了十几年了，当初做了那种事情，走的第二年就另娶有了儿子，还在书房里留着前妻的照片，也不知道蒲先生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怪沈阿姨冲动。
虽然她并不喜欢沈璧允，但她也知道，更大的错处在蒲先生身上。
蒲熠见蒲荔迟迟没说话，只是端过餐盘一声不吭的走了，便也连忙端过另一碟餐盘跟着走回了座位，然后继续说道。
“……我那天，在艺术节的初赛上看到你了。”
蒲荔放餐盘的动作一顿，随后又很好的掩饰了过去，把餐盘放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你爸知道了？”
“不，他不知道。我和我妈看到了，但我没让我妈跟他说。”蒲熠摆了摆手。
蒲荔松了口气，“谢了。”
蒲熠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蒲荔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再开口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的吃了一顿饭，蒲荔把蒲熠带回了自己出租屋，出租屋不算很大，但蒲荔当初租下它时布置得很用心，所以看起来也算有家的感觉。
蒲熠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几张照片递给蒲荔，蒲荔接过来，看了几眼后，把照片塞进了书桌的柜子里。
蒲荔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是她夏天时候盖的空调被，她把被子放在沙发上，“想睡觉就在沙发上躺会儿，出租屋条件有限。”
蒲荔自然是不会好心到让蒲熠去睡自己的床的，她看了一眼时间，离下午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因此也没有去床上休息，而是坐在书桌前，趴着休息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蒲荔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感觉人清醒了不少，“下午可以用我的书桌写作业，但是不要动我的东西。”
“饿了的话去厨房，地上有方便面。我下午不回来，你爸来接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蒲熠点点头。
蒲荔收拾了一下书桌上的东西，想了想，还是把日记本塞进了书包，然后背着书包走了出去。
裴檩迟也在这个时候开了门准备出发，见蒲荔从家里走出来，便很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她的身边。
等下了楼，裴檩迟才问道，“你弟还没走？”
“嗯，等晚上他爸来接他就走了。”蒲荔回道。
裴檩迟有些欲言又止。
蒲荔偏头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道，“你是想问，我和他为什么看起来不像一对姐弟吗？”
被看穿了心思的裴檩迟也不气恼，“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没什么关系。”
“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们关系不是很好。”蒲荔觉得也没什么所谓，反正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跟蒲熠之间的尴尬，而且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这样啊。”裴檩迟恍然大悟。
“那看来承熹猜得没错。”裴檩迟又笑了笑。
“他猜到了？”蒲荔问道。
“当时我跟他都看出来你们俩之间的奇怪氛围了，你又说是你弟弟。”裴檩迟顿了顿，“你也知道承熹思想比较跳脱，脑洞本来就很大。等你俩走后，他就问我那是不是你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弟弟。”
“你之前没跟我说过，所以我就让他别瞎猜，然后我们俩就没聊这件事了。”
蒲荔回想了一下谢承熹当时的表情，没忍住笑了笑，“他还挺适合去当编剧的，虽然猜得确实不错，但脑洞也是真的大。”
两个人一起进了教室，没多久任知予就一脸兴奋的走了进来，看着蒲荔笑道，“小荔枝，我们又有热闹瞧了！”
蒲荔好奇的问道，“什么热闹？”
“有个剧组要来我们学校拍戏呢！”任知予眼神闪烁着，很是迫不及待的分享道，“主演好像是喻停舟跟曲曼岑。”
“喻停舟就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喜欢眠眠肯定知道他，之前《偶像训练营》给眠眠当过助演嘉宾。”
“曲曼岑跟程衣衣和容纾他们差不多，也是从小拍戏的童星，只是不像他俩那样出了圈，现在就是处于一个不温不火的阶段。”
“我是真没想到啊，曲曼岑都能和喻停舟搭上了。”任知予感叹道。
蒲荔早在听到喻停舟的名字时就已经愣住了，她没太听清任知予后面说的话，满脑子都只剩下了喻停舟要来他们学校拍戏的这件事情。
“小荔枝？”任知予本来以为蒲荔在认真听她说话，一顿输出后发现蒲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神游了，她喊了好几声蒲荔都没回过神。
“嗯？啊？”在任知予第五遍喊着她的昵称后，蒲荔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意识到任知予一直在跟自己说着什么，但自己都没能听得进去，于是一脸抱歉的看着任知予，“对不起啊吱吱，我刚才在想事情。”
任知予倒也不是很在意，她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吱吱，你刚才说的那个剧组，什么时候来我们学校拍戏啊？大概会拍几天？”蒲荔问道。
“好像明天就过来了吧。”任知予回道，“要拍多久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个校园剧，在学校取景的剧情应该还挺多的，高一那边这会儿已经在招群演了呢！”
“可惜啊，他们不会来我们这边取景，也不会让我们去当群演。不过下课或者中午下午休息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去凑热闹看看他们是怎么拍戏的！”任知予说着说着又开始兴奋了起来。
“我听说这是喻停舟第一次接校园剧诶！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取景，喻停舟虽然也是青城人，但我听说他高中就去了京北上学，后来大学也是读的海大。”任知予又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
喻停舟要来一中拍戏这件事情，并没有跟蒲荔提起过。
前两天他给蒲荔发信息，也只是问了一下她的近况，在知道她艺术节的初赛拿了第一之后，说等她拿了省赛第一，有时间回青城就请她吃饭。
听说喻停舟要回来拍戏，蒲荔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有些期许的。
自从上次见过面后，喻停舟便再也没有回来过青城，她偶尔会去他的超话看看他的行程，知道他忙着拍戏，忙着接代言接活动，也并不怎么叨扰他。
实在有什么想说的话了，她就会写在日记里。
蒲荔自打有记忆以来，就很喜欢外婆隔壁家的这个大哥哥。
她记事的时候，每周妈妈都会带着她回一趟外婆家，喻停舟那会儿也隔几周会和喻叔叔薄阿姨一起回来看喻奶奶，通常他们来的时候，蒲荔就会去隔壁串门，黏着喻停舟要和他玩。
后来蒲荔妈妈出事，蒲先生不想要她，便把她送回了外婆家，她便就在外婆家长住了下来。
喻停舟知道蒲荔妈妈出事后，来奶奶这边就变得勤快了起来，几乎每周都会来看看小蒲荔，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所以那时候小蒲荔最期待的就是周末，因为一到周末放假的时间，喻停舟就会来看她。
蒲荔十岁那年，喻停舟跟着喻叔叔和薄阿姨一起去了京北。
喻叔叔和薄阿姨早两年就在京北定了居，喻停舟在喻奶奶家待了两年，把初中念完后，就被喻叔叔安排去了京北上高中。
尽管如此，每年寒暑假喻停舟都还是会回来陪喻奶奶住上一段日子，蒲荔每天都会跑到喻奶奶家，借着看望喻奶奶的名义黏着喻停舟，要他给她补习功课。
直到蒲荔十三岁，外婆去世，她被蒲先生接回了蒲家。
那一年，喻停舟考上海大。
听说蒲荔外婆去世的消息赶回来时，蒲荔已经被接走了。
他以为蒲荔会过得很好，便没有去打扰她，回了海都继续上学。
可是第二年暑假再回来的时候，他去蒲家看蒲荔，发现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也失去了一些从前时候的神采，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那天晚上，奶奶让他给蒲荔带点刚出锅的栗子糕，蒲荔小时候很喜欢吃奶奶做的栗子糕，奶奶看到他去看了蒲荔回来，听他说起蒲荔并不算太好的状态，便想着做点蒲荔儿时喜欢的糕点让喻停舟给她送过去，说不定蒲荔吃了会开心点。
夏夜的雨总是来得不那么讲道理，奶奶看着下了这么大的雨，便想着让喻停舟第二天再去送好了。
但喻停舟不知道怎么的，看着窗外没有一点要停歇意思的雨，隐隐有些担心起了蒲荔。
那是一种很奇怪、很莫名的牵引。
他还是选择了在那个雨夜出门，带上一盒奶奶刚做好的栗子糕，骑着电动车去了蒲家。
然后，见到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心疼无比的那一幕。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蓝。
喻停舟已经醒了，此时他还在京北飞青城的飞机上，刚起飞时睡了一会儿，就梦到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醒来后，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青城，他却已经睡不着了。
他这次去青城，是要进一个校园剧的剧组，他看了剧本，是一个很轻松很温暖的故事，虽然成本不高，但胜在故事出彩。
女主很早就定好了，据说投资人是女主的金主，因为女主童星出生的缘故，很少和同龄人一起上学，一直想拍一部校园剧体验体验校园生活，所以在看了一圈校园本选中了这个故事后，砸了一堆资金进来支持拍摄。
导演在一堆男演员的资料里选了他来当男主，他知道拍摄地是在青城一中后，便没有多加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这部戏大约要拍两个多月，拍完后，他就要进组《吾道》。
看了剧组通告，这部剧的拍摄日程拉到了年前的最后一天，他还能顺便留在青城陪奶奶过年。
顺便……如果今年蒲荔不想回她那个家过年的话，他就把蒲荔也叫回来，和奶奶一起过年。
青城一中高三的寒假只有一个星期，这么多年来一直一成不变。
毕竟寒假过后，很快就是他们的高考百日誓师，时间紧迫，容不得他们有多的时间放松。
喻停舟揉了揉眉心，既然睡不着了，就索性看看窗外的景致好了。
今天天气很好，飞机此时穿梭在云层里，一大片的蓝和一大片的白交织着，很是治愈。
喻停舟很快就不再去想刚才做的那个梦了。
并不是什么好梦。
那个雨夜是他和蒲荔都不想再提及的噩梦。
也是他第一次那样直观的感受到，原来失去外婆的蒲荔，是这样的不被珍视。
被她爸爸接到蒲家，也并不是回家。
他看着站在与蒲家一墙之隔的雨幕里，淋成了落汤鸡的瘦弱身影，觉得与记忆里柔柔软软的小女孩相比，太过陌生了。
她过得不好。
可她不愿多说。
于是他走进雨里，替她撑起一把伞，将伞交到了她手里，捂起了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