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幸福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陈淇从一个人习惯的坐在餐厅里，到端着碗筷坐在沙发上边吃东西边看电视，突破以前的规则，原来鼓起勇气的话只需要一天。
“嘭…”又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小陈淇一个人蜷缩在自己的小床上，眼泪不断的滑落，枕头几乎要被完全染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你是真会给我带绿帽子啊…”
女人巨大的哭吼声沿着门沿缝隙传进，那个似曾相识的叔叔大力将她推出门外。
小陈淇穿着睡衣光脚站在门后躲着，他偷偷窥视着外面的画面。
那天穿着绿色长裙的阿姨，匍匐在地面痛苦着叫喊，她被别人安上了绿帽子。
而他的妈妈却面不改色的坐在沙发上，毫无波澜。
客厅有点乱，骚乱。
有破碎的玻璃声，有男人的咆哮，还有女人尖锐的哭喊，最后的最后都汇成了抽泣和巨大的喘息，陈淇流着泪，他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躺回床上，却怎么都静不下来、睡不着。
他怎么记得。
爸爸说，他的朋友…那个叔叔的家庭和他家一样，也很幸福、快乐。
陈淇想了许久，想了许久许久才想起来。
哦对，他的家也没了。
陈淇心颤颤，睁开了双眼。
病房里，崔楠守在旁边，脸庞极近放大在眼前，脸颊的细小绒毛都能看见。两人忽而对视都颤了一下，陈淇连忙闭住了眼睛，他双手抓紧被角侧身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任由思绪飘摇。
他好像睡了，但可能没有睡着。
说是一觉，很可能不是觉，昏昏沉沉的故事一旦想起就怎么都停不下，他们在脑袋里打着圈乱跑。
“小淇，你让妈妈怎么办？”
“妈妈去卖血吧，妈妈去卖血养你。”
这句话的起始就在绿裙子阿姨找上来的前一天。
陈淇仍能记起他那天的心脏是什么感受，疼的如用刀挖出来了一般，身体空洞洞的流着血，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血红血红似乎要流出来血泪。
他不懂卖血为什么能赚钱，但血，那是血…怎么能随便卖呢？
面前的女人似乎疯了，她发着疯的想尽各种办法去得到钱，她似乎钻进了钱眼里，不达结果便不会罢休。
那段时间恰巧有人在厂里不小心发生了意外，赔了几万块钱。
女人抓住着小淇的胳膊，不住地收紧，不住地点头。
“断一截指骨能换大几千。”
陈淇不懂，但他知道这样不对。
你再说什么屁话，陈淇青筋暴起。
陈淇手捂在胸口上，怎么都睡不下去，他再次睁开双眼，崔楠那张被无限放大的脸还在眼前，关切的眼神里满是柔情，看的陈淇浑身发软。
“怎么睡出了一身汗，很热吗？”
崔楠望着陈淇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手将被角掖下去小半，拿起纸巾擦拭陈淇额间的热汗。
陈淇没有说话，略长的头发压在枕头上，将侧边的脸挡住了一半，他张着嘴巴轻轻喘着气，目光直勾勾看着崔楠。
“怎么了？”
“我想回家。”陈琪说。
“我想回家过年。”陈淇补充。
期待的眼神放在崔楠身上，崔楠被陈淇提出的要求搞的猝不及防。
今天是大年初一，没有人会想在阖家团圆的节日里住在医院。
“好。”崔楠点头同意。
陈淇微微笑了一下，牵扯着麻木的面部表情，看起来还不如不笑来的正常。
“小淇。”崔楠叹了一口气，手轻轻放在陈淇后脑勺上。
两人蓦然陷入安静，谁都说不出话。
崔楠不想提起昨晚的那些事，陈淇看出来了。
“哥，就是个意外。”陈淇笑着，眼神却很涣散。
崔楠垂眸看着陈淇。
两人谁都没有明说，却似乎都明白了是在说什么。
崔楠先一步垂下了头，紧紧靠在陈淇身上，两只胳膊圈着将陈淇搂在怀里，他更像是受不了的那一个，难以自制的紧紧抱着。
陈淇反而抬眸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一只手拥在崔楠身后，什么反应都没有。
真奇怪，本该难过才对。
两人静静的抱了许久，抱到陈淇终于反应过来情绪的变化，他的身体又开始轻轻的发颤，他的眼睛发粉发红，可是他没有哭，他一直在朝崔楠笑。
可是，足够了。
他被抱着。
有人抱着。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崔妈和崔爸提着两个果篮进了病房，崔楠把陈淇扶着靠在枕头上。
“爸，你开车去吧。”崔楠接过东西放在一侧“我和妈去给陈淇办出院，我们回家过年。”
话刚说完，两个老人脸上便都是欣喜的表情。
“行。”崔父麻溜的拿上车钥匙，语调都带着雀跃，迫不及待的提着东西朝外走，崔母一脸开心的凑在陈淇面前“小淇，我们可以回家过年啦。”
“我昨天就在家给你们包了饺子，有荤有素，还有好多菜，小淇喜不喜欢吃鸡翅，我今晚给你做个可乐鸡翅吃，阿姨最会做这个菜了，崔楠小时候就喜欢吃。”
“还有鱼，小淇吃不吃辣，不吃辣我们就做酸菜鱼，吃辣我们就做椒麻鱼，还有呢…还有什么来着让阿姨想想。”
“还有汤，小淇喜欢喝甜汤还是咸汤…”
女人抓着陈淇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陈淇蹙着眉头，他一下子也不敢动，谁也没有告诉过他，为什么这么幸福的时刻他会想哭呢？
幻想过好久的场景出现在面前。
比被那个男人打时还想，比知道被妈妈扔下时还想，比什么时候都想。
眼前朦朦的闪过白光，一闪一闪的雾气将人汇成了一个恍惚的黑色影子，眼眶的水汽集聚成豆大的泪珠滑落，陈淇赶忙在女人凑过手来前自己抬手抹掉，他又开始笑，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女人皱起了眉，她的眼睛也闪着泪光，一样强忍着，两个人的样子几乎有要在病房里抱着痛哭的趋势，却谁都没有这样做。
崔楠受不了这种氛围。
女人用手抹走自己脸上的泪，也朝陈淇笑，看向陈淇时，连忙伸手给陈淇擦去不断掉落下的小珍珠。
“是不是不喜欢？”
“你有什么喜欢吃的，想一想告诉阿姨，我们一会儿去超市买菜回家给你做，我不会做还有他爸爸，他爸爸也不会就让崔楠看着视频现学，都给你做出来，我们回家团团圆圆开开心心的过新年，好不好宝贝。”
女人搂住了陈淇，崔楠看不下去的递过去纸巾。
氛围被坐在病床上的二人弄得过于煽情。
崔楠都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
陈淇抖着哭着笑着坐在床上。
真幸福啊。
可是他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