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命
测量的体温维持在39度，对比半小时之前又在缓缓上升，陈淇白皙的手背依旧肿胀发青，崔楠知道现在应该去买冷袋冰敷才对，但理智又明确的告知他自己现在最好一秒钟也不要离开。
陈淇的状态过于不稳定，就如他手背上再次进了空气的滴液管，或者说牵起的另一只手虎口上的红痕指甲印。
按铃，停输液管一气呵成，静等护士解决的崔楠在门被扣响的同时，先一步捂住了陈淇的眼睛，维护那敏感又脆弱的自尊。
他这么大的时候，崔楠记得自己当时也哭过鼻子，总觉过丢人，所以他懂。
掌心中的睫毛杂乱扑闪几乎要成结，手指尖和尾部一同溢出了湿意，崔楠对着眼前的护士轻声道了句“谢谢”。
待护士走后才再次凑到陈淇身边，手掌拍在后背上，直到看着陈淇额头舒展，眼睫不再颤。
“我有点困。”含糊的伴着厚重鼻音，陈淇颤着出声。
“睡吧。”崔楠掖了掖被角，手掌放在陈淇脑顶，将碍眼的发丝全都拢后，低低的哼着歌凑在他耳边轻哄。
安静的感觉默默侵袭，崔楠的脑子里终于有时间来理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生活其实活着糊涂点，想的少一点反而会更快乐。
只是有太多的人总会踏进死胡同，钻进牛角尖，迷失在过去的琐碎中谁都救不回来。
当然，这么说也是不对的。
崔楠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想的过于片面。
二十几年来他的生活实在过于简单，简单到对于世间没有抵触也没有怀念，因为他从未受到过亏欠。
平淡、或者难听一点叫摆烂，崔楠对于当下的人生状态已经知足，也不觉得以后会有什么执念。
就是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能感觉到悲伤和揪心，却永远体会不到陈淇的怨悔和痛苦。
“哥。”
本以为已经睡着的人再次出声，崔楠敲了敲陈淇的额头，不解气的应嗯。
“人这么累。”
“活着、干嘛？”
崔楠不知道自己是被陈淇的问题镇住了，还是被陈淇询问的语气，那一句话说出来的过于严肃，崔楠知道陈淇没在开玩笑。
心跳几乎都停了几秒，崔楠半天说不出话，脑子就如同要炸开一样，迫不及待的就要骂出来，却必须压着调整连蹦带跳的大脑，又必须深吸气压着语调。
“陈淇，你说什么？你是笨…”
还没说完，陈淇便意识到了崔楠语气不善的后续，手立马抬起捂在了自己的耳朵上，嘴里念叨“别说了，我没问，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别骂我，别骂我…”
崔楠是真的要被陈淇气笑，真的很气，又气又难受。
满头怒火无法发泄，想说说不得，想骂骂不得，崔楠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能砸烂这张铁床，而且还是碎片式的稀巴烂。
崔楠手紧握拳看着在床上仰躺的人，听着陈淇独自在一声声催眠中呼吸越来越平稳，竟然还能自己把自己麻痹哄睡，真是气急但也无措，复杂的心情一时让他心里堵得慌。
询问就像是一时的好奇，不该放在心上，但又过于吓人。
真是…
崔楠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按幼时爱说的口头禅称，应当是无语和害怕。
崔楠的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看着床上睡得香甜的人更是拱出一肚子气来，却又只能连哄带拍的照顾。
只有天知道啊，他此刻真是恨不得扑前去咬上两口。
可能人活着确实很累，哭泣也很累，就如陈淇说的那样。
伴随着窗外夜幕降临、星月悬空的天色，转眼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陈淇紧蹙着眉头、唇瓣微张，呼出的气息滚烫，嗓间时不时便会溢出两声哭吟，满满都是不舒服的模样，明显还在被琐事烦心。
途中护士进来换了两次水，测量的体温依旧没有下降，不太确定是否还会反复升高，如果能维持住也算不错。
崔楠垫捧在陈淇没有冷敷的手掌下，手背上的青肿更加严重，几乎到了无处下手的地步。
护士通知睡醒后便可以离开，可以趁着陈淇熟睡先去大厅缴费，或者买些东西做些准备，但崔楠仍旧没动。
细数近几天发生的意外，桩桩件件都在他离开之后，崔楠说不太清楚，但觉得有点奇怪，为了不再发生什么意外，自认为还是谨慎一点靠谱。
何况陈淇当下的睡眠状态过于脆弱、频繁挣扎的睫毛处处透露着不安稳，之前的晕厥亦给他带来了不小的视觉冲击，中途醒来没见着人的话，还真不知道会瞎想些什么。
崔楠单手抓着手机看向崔父发来的消息。
店铺停业了两小时，简单收拾过后由李哥掌握大权全权管理，陈淇的小动静在窄小的市场社交圈内传了个遍，各色谣言估计也会在近几日升腾迭起，成为饭后谈资。
崔父发来的消息中连带了两条咒骂，崔楠无法反驳，乖乖的受着了。
陈淇真正清醒大概在又过了一个小时之后。
刚刚睡醒就瞪着两只圆溜又水润的大眼睛，满是懵逼还有点茫然的意思，唇瓣干裂一直砸吧，崔楠给喂了点水。
醒后的第一个体温自测降到了38度，是崔楠掀开陈淇的衣领，伸到胳肢窝里测的。
骤然冰冰凉的触感夹杂在热汗之间，冻的陈淇打了个哆嗦。
细密的疼痛带着压抑悠悠在脑袋上逛着圈圈，陈淇自顾自蹙着眉，伸长胳膊在鼻梁上按揉。
两人按部就班的做完这些动作，期间谁都没有说出过一句话。
陈淇也是缓了好一会才似缓回神来，两人直直对视，可惜没有炸出任何火花。
良久后，终究还是陈淇耐不住了性子，率先张开了嘴。
“哥。”
然而发出的声音令陈淇自己也吓了一跳，瞬间就止住了，那一声实在太哑，哑的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话，陈淇却觉得自己都听不太懂。
崔楠点了点头当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