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逢

    “姐，你看这里，你家店员上个月调走我家两件年糕，十斤鸡爪…”

    崔楠把账单扔在收银台上，手指着上面标红的数字，嘴里滔滔不绝的和女人说着欠下的金额。

    他面目严肃，手机计算器和桌面电子计算器一同运行，双线核对着金额，这面正算在兴头上，顾客也正兴致勃勃的挑选着货物。

    本是一片祥和。

    却未曾料到，下一秒，他们有条不紊的工作就被骤然打断。

    “嘭，嘭嘭…”

    “哇唔，妈妈呜呜呜呜…”

    重物掉落的声音夹杂着悉索的滚动声于后侧的铁质楼梯间里响起，幼儿的啼哭声紧随其后，穿插于店员的高声询问中。

    店内瞬间乱作一团，几乎全部人都下意识的望向声响发出的地方，偏巧那里正被墙遮挡的严实。

    崔楠不耐的扭头看了一眼，不到半秒又收回视线，他手指在账本上，正欲要继续把欠款说完，却见前面站着的女店主略带歉意的点头微笑了一下，慌慌忙忙的挥手朝墙后跑去。

    崔楠顿了一下，女人奔跑的方向是二楼的楼梯，涉及到店铺隐私他不太好意思过去，只好反手把椅子拉出来，双腿重叠坐在上面，用笔画着账单上面的每一个数字。

    没过一会儿，刚刚还耳熟客气的女声变了调，尖锐刺耳到嗡鸣的咒骂声隔着门板传出，甚至带着回响，厚重的墙面也挡不住。

    崔楠手指歪了一下，在账单上划出一道长线，他抬头换了个姿势，皱眉看向周围。

    门外已然围了一群人，而原因不言而喻。

    争吵的声音本就吸引大众的关注，更何况在人流量极大的批发市场内，不爱管闲事的人都是扭着头边看边走，爱管闲事的则是直接驻足在树荫下闲谈凑着热闹。

    店里被吓到哭个不停的小男孩正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轻哼低哄，崔楠看向身侧几个束手无措的店员有些烦躁，在交落杂出的怒骂声中起身关了门。

    事实上，崔楠的情绪远远没有外表那么平静，他的心情很糟糕。

    本就是被父亲催促着来上班的无所事事青年，实在没多大兴趣管这些破闲事。

    压抑着点了根烟，崔楠率先走到一对顾客前，询问他们想要的东西。

    店里的节奏在崔楠带领下逐渐回归正常，除了偶尔安静时会传出的骂声和一些人奇怪的神色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崔楠边忙边按亮手机看着时间，在一切有序后才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意外在所难免的影响着店铺的生意，崔楠坐在椅子上歪头听着隔墙传出的话语，手里打字不停，和朋友闲聊。

    漫长的等待让人精疲力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可以骂这么久也不喘口气或者歇一会，崔楠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打了个哈欠，实在有点熬不住。

    店里年长的销售员在顾客走后随便找了个纸盒坐着玩手机，年轻的店员坐立不安的围成圈小声交谈，似乎是想钻出个洞来，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

    崔楠在他们身上一一略过，又跟着他们的动作，扭头看向门板处。

    其实是不着急的，如果没有老爸连发的十几条消息。

    崔楠又等了几秒，在持续没有结束的骂声中，起身走到了楼梯口。

    门板扣响的同时又是一声极大的闷响，崔楠嘴边还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他静了一下，听着里面的动静，在没有后续的等待中，浮躁再次涌上心头。

    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崔楠朝外拽着门，他甚至想将里面发生的事情公之于众，让大家都掺和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里，崔楠的视野正对着黑到几乎看不到光影的楼梯间，女人背对门直立，叉腰的姿势和喋喋不休的话语带着咄咄逼人的气息。

    女店主在崔楠打开门的时候停了一秒，似乎是没有预想到他会过来，但动作上却没有任何收敛，反而更加嚣张。

    一点都不觉难堪。

    对面站立的那个男人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像是半佝偻着背，脊柱弯着，右胳膊肘倚在墙壁上。

    崔楠双手环胸，侧倚着墙又多看了两眼。

    男人的身形比满嘴脏话的女人还要单薄，瘦弱的身体如同麻杆，像是要和黑暗融为一体，隐匿又压抑，气质这一块…

    看着就唯唯诺诺、不成大事。

    “张姐，这是怎么了？”崔楠大声询问，声音放大到压过女人没打算停下来的怒骂。

    店主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漆黑的楼梯间严重影响着视线，崔楠后退了两步，站在离楼梯约三十厘米开外，这才有微弱的光点透进去。

    楼梯台阶上，密密麻麻滚落了一地的香肠、冻品。

    崔楠面无表情的看着，忽觉好笑。

    这点小事，怎么能骂的了这么久。

    对面的那个男人似乎是被忽然进去的光亮吓了一跳，也可能没有，但崔楠确确实实看他抖了一下，并且腿颤着朝后迈了两步。

    宽大的搬运服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罩了起来，深蓝色的衣服上灰尘油腻沾了满身，在光下映衬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