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初悟天机（4）

    她的言语极为有礼，自有一股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纪空手难得听到有人叫声“纪公子”，心中高兴，便随在她的身后，进了一间客舱。

    吹笛翁拍一拍手，属下手中的灯火俱灭，整个船上又恢复到了死寂般的状态。

    “纪空手只是淮阴城中的一个小无赖，又非名人，谁会冒名顶替？不错，纪空手正是区区在下。”纪空手明知抵赖不了，便一口应承，倒想看看知音亭这帮人又会怎样对付自己。

    箫音幽咽，和着悠悠的湖水荡漾开来，宛如情人的哀诉，又似来自云天之外的一片流云，使得闻者俱都沉浸在这悠然缠绵的意境之中。方才还是漫天弥漫的杀气，便在这醉人的箫音中如丝般一点点地化入空中，直至无形。

    相对的一望只是一瞬，但在彼此之间似乎都留下了对方美好的印象。当红颜发现纪空手眼中闪烁着发光且令人心动的东西时，俏脸一红，低垂螓首，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反而在心中多了一丝暗暗的欢喜。一股少女特有的处|子幽香，更是盖过了房中淡淡的檀香，令纪空手有闻之欲醉的感觉。

    他心中一荡，寻思道：“能吹奏得如此绝妙好曲之人，想来必是国色天香的人物，我若有幸一见，也算不虚此行了。”他一心只想佳人真容，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此时正处于危局之中。

    “我并没有乱说一气，事实如此嘛！先是问天楼的凤五，接着又是入世阁的方锐，还有卓小圆、殳枝梅带来的申长老，哪个不是对我势在必得？”纪空手看了看红颜惊讶的脸色，忍不住又附上一句，“便是连你们也想插上一杠，我难道还不是人人欲抢的香饽饽吗？”

    “纪公子所言极是，但红颜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就玄铁龟一事，向纪公子讨教几个问题。”红颜摆明自己的立场，继续说道，“此处风大，又有入世阁的人在旁监视，如果纪公子不介意的话，不妨移驾舱内，你我细谈如何？”

    她所见到的纪空手，无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纪空手，他的大胆，他的智慧，他那毫不在乎的神态，他那略带几分忧郁的眼神，无不构成一个具有独特性格的男人形象。他的年纪不大，脸上却有着饱经世事的沧桑；他的身材并不魁梧，却有着充满力感的剽悍。在红颜的眼中，她看到的仿佛并不是纪空手，而是一头夜行于大漠黄沙之中的苍狼。

    就在方锐眉心一跳，伸手按剑之时，他蓦然听到了一个淡如云烟、缥渺于广阔天地之间的箫音。

    “懂得倒未必，不过跟着丁老爷子的时候，听他说过一二。”丁衡虽是盗神，但是所学颇杂，对琴棋书画、吹拉弹唱这些雅事固然偏好，对那些鸡鸣狗盗、赌骗坑拐之类的下三滥东西亦是精通不凡，纪空手耳濡目染，加上天生聪慧，自然一学即会，一会即精，这时候权当急用，倒也应景贴题。

    他和吹笛翁虽未过招，却在相峙中掂量到了其人功力，当然不敢贸然动手。而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小公主的箫音看似温婉平和，却似有一种内劲贯入箫声之中，对自己的战意有着不可抗拒的抑制作用。他认清形势，明白自己倘若用强，定然讨不了好，倒不如忍一时之气。更何况他也拿不定纪空手是否藏匿于船中，若是因此与知音亭发生冲突，未免得不偿失。

    纪空手轻舒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躲过了一劫，正要重新潜回舱中歇息，突然间感到了自己身后有异，急忙回头，只见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在暗黑的夜色中似隐似现，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

    红颜只觉眼前一亮，似乎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这样与她说话。她身为五音先生的掌上明珠，自幼受宠，又得他人的拥戴，仿若众星捧月，在知音亭的地位极为尊崇。平时便是有人大声对她说话亦不得见，偏偏纪空手这副无所畏惧的痞子形象让她心生兴趣。

    他从小生活在市井之中，残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他坚忍不拔的性格，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对待万事万物都毫不在乎的味道，大有我是流氓我怕谁的势头。

    纪空手道：“刚才听得姑娘吹箫一曲，我便在心里暗想，能够吹得如此妙曲者，必是国色天香之佳人，否则断然不能领悟到音律中至美的意境。此时见得姑娘，才证明我所想不虚。”他答非所问，却语出真情，红颜听在心中，并不怪他无礼，反是乐滋滋的。

    纪空手心中一沉，忖道：“此人接近我一丈范围内才被我发觉，可见功力之高，绝非我所能比。幸好她并无恶意，否则吾命休矣。”他的耳目已是极为灵光，自然认得来者是个少女，心中不由暗叫：“莫非她就是小公主？”

    这少女眼神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显然没有料到纪空手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不由冷冷地问了一句：“你就是纪空手？”

    烛火在舱房中燃起，驱散了黑暗，纪空手借着光亮望去，突然“呀……”的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纪公子懂得音律？”红颜有些奇怪。

    方锐拿定主意，挥手让众属下撤离，只一时半刻，小公主所居的豪华大船附近数十丈内，再也不见半点船只。

    吹笛翁见得纪空手的目光如此大胆放肆，眉间怒气顿生，轻咳一声，红颜这才知晓自己有些失态，不由微微一笑，道：“纪公子请用茶。”

    虽然方锐与吹笛翁相隔数丈，人立船头，纹丝不动，但是纪空手却看到了两人都企图利用自己强大的内力控制双方相峙的空间，那涌动的气流宛如黑云压城，在挤压碰撞中爆闪出大战在即的战意。

    “我现在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谁见了都想咬上一口，你难道不是这样吗？”纪空手嘻嘻一笑。

    这间客舱不大，却焚香置琴，极为雅致，两人刚一坐定，吹笛翁已吩咐下人燃灯上茶。

    “你很坦白，不过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红颜的眼中射出柔和的光线，语气却依旧冰冷。

    面对来人，纪空手明知反抗无用，心中也不惊惧，微微一笑，道：“在下被人追杀，慌不择路，借贵船暂避一时，不想打扰了主人，得罪莫怪。”

    一曲既终，余韵犹存，纪空手仿若梦中初醒，灵智一清，已经辨明箫音的来处正是这艘大船的客舱中，想来吹箫之人必是这些人口中所说的“小公主”了。

    红颜虽然料到武林中人对玄铁龟的觊觎之心，却没有想到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问天楼与入世阁之间竟然为了纪空手已经明争暗斗起来，而更让她吃惊的是，听纪空手所言，他已经偷听到了自己与吹笛翁的对话，以她二人的功力尚不能察觉，可见此人确有异于常人之处。

    红颜小脸一红，摆手道：“让他说吧，他的话粗理不粗，至少他没有说错，我的确是对玄铁龟很有兴趣。”

    “放肆！”从红颜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吹笛翁，他显然不想让纪空手胡说八道，得罪红颜。

    这位知音亭的小公主至多也不会超过十六七岁，却丝毫不带一丝稚气，她的整个人长得非常贵气，清秀典雅，宛如温室长成的牡丹，高不可攀。她的骨骼匀称，姿态优雅，文静大方中不失少女应有的矜持。两人相视一眼，目光交接下，红颜在心中惊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呀！”竟然开启了少女心扉的一道缝隙。

    纪空手人在远处，亦感受到了这两大高手泻溢空中的杀气。他早知这二人的身手远胜江天、毛禹之流，但他的心中却不似先前那种高山仰止、不可逾越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二人功力虽高，但他们形成的气机磁场并非不可捉摸。

    方锐拱手道：“久闻小公主对音律的领悟已臻化境，今日所闻，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小公主不愿相见方锐这等俗物，那方锐只有告辞了。”

    红颜的直言不讳让纪空手怔了一怔，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位佳人来，虽然夜色之下看不真切，但他分明感到了这张俏脸上的那一份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