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问天武士(2)
方锐笑而不答,这更让纪空手相信自己的判断不差。
纪空手面对这一连串的惊变,几乎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几处穴道被制之后,浑身上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了一般,只能任由方锐挟于腋下,一路狂奔。也不知行了多少山路,终于在一条滔滔大江之前止步驻足。
方锐将他扶起,道:“你此刻穴道刚解,体内的真气犹有受制之感,不宜走动,还是静下心来,歇息一会儿吧。”
方锐骗得纪空手的信任,心中暗喜,当下假装沉吟了片刻,方才答道:“纪兄弟如此讲情重义,正是我辈性情中人,方某真是钦佩不已。不过想那凤五毕竟不是泛泛之辈,算来亦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要想从他的手中救人,无异于虎口夺食。”
这的确很出人意料,难怪纪空手的表现会如此失态。
原来,张盈与方锐的沛县之行,受慕容仙之托襄助章穷只是他们顺带的一项任务。他们行动的重心也是为了玄铁龟的下落!当卓石与丁宣死在玉渊阁时,张盈与方锐便意识到沛县竟是卧龙藏虎之地,人与事都远非他们事前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纪空手沉默半晌,抬起头道:“如果韩信真的可以保住性命,那么这件事情反而不急,我想在找他之前,先去一趟淮阴。”
事实证明了他们对凤五的怀疑十分正确,同时也证明了他们确定的目标没有出现原则性的错误。只是碍于凤五本身的实力,他们慎之又慎,精心布置了这场伏击,等到凤五甫一出手的刹那,方锐才现身一击,掳走了纪空手。
“一个女人?”纪空手嘀咕了一句,似乎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前辈二字,未免言重,方锐可不敢当,我只是受一位朋友之托,一路紧随你们,原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绝无恶意。若非看那凤五剑术厉害,可能危及到你们的性命,方某只怕也不会贸然出手了。”方锐缓缓而道。
方锐压根就没有想到纪空手在自己重手点穴之下还能开口说话,虽然当时时间仓促,但方锐自信自己认穴点穴的功夫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偏差,一经施出,如果没有十二个时辰,穴道根本无法自解。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补天石,递到方锐的手中,方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对纪空手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但纪空手却不知,他所说的虽无半句虚言,可世间根本无人会信,凤五不会,方锐不会,连刘邦与樊哙也不例外。
“前辈但说无妨。”纪空手见他如此客气,心中顿生几分好感。
他之所以带走纪空手而不是韩信,当然是因为纪空手的见空步的确精妙神奇,让他开了眼界,从而使他认定见空步必是玄铁龟中记载的武功之一。在二者只能择其一的情况下,他首选的目标只能是纪空手。
“我能知道这是一项什么任务吗?”方锐问道。
“那么就有劳前辈了。”纪空手大喜之下,连连拱手称谢。
爱与恨看似矛盾,却往往是一对同胞所生的怪物,没有爱,哪来的恨?恨的由来,本身就源自于刻骨铭心的爱,所以方锐如果不是对这个女人爱之深,又怎会对夺走她的凤五恨之切?世间的男女情爱,本就如此。对于从未爱过的纪空手来说,看在眼中,心中自然糊涂,根本就无法理解方锐此刻的心境。
纪空手缓缓站将起来,还礼谢道:“这么说来,前辈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我乃淮阴纪空手,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他日有缘再见,我当涌泉相报。”
他的每一句话传入纪空手的耳际,都让纪空手的心为之一跳,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此刻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方锐所说的全然属实的话,那么刘邦就在撒谎!难道说刘邦的消息来源有误,才导致了他出现判断上的错误?
当他如寒冰般冷峻的眼芒盯住那渐去渐远的身影时,突然心里一亮:“方锐,只有方锐才会对自己的剑法如此熟悉,从而设下了有所针对的伏击!”
“是的,一个高贵而美丽的女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和凤五同时认识了她,三年之后,她嫁给了凤五,而我则从师门出走。从那一天起,我与凤五就势同水火,恩断义绝,再也没有半点同门之谊了。若非如此,他刺向你们的那一剑如此霸烈,如果不是我识得剑路,又怎能在仓促之间救得了你?”他说话之中,眼眸里闪过一丝柔情,仿佛又勾起了他对往事的一些回忆。而在纪空手的眼中,方锐脸上表现出来的恨,远比他心中的爱意要多。
“这位朋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够把我当作朋友,明白我并无歹意,这就足够了。”方锐顾左右而言他,接着分析起韩信此时的处境来,“至于你那位名为韩信的朋友,他的人既然落在了凤五之手,担心已然无用,不过所幸的是凤五有求于他,自然不敢对他有什么伤害,所以我可以断定,在短时间内,韩信的性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他的头脑突然之间变得很乱,犹如一团乱麻缠绕,半天理不出头绪,只是将目光紧盯在方锐的脸上,企盼能从中找到正确的答案。
他此刻的心里,记挂起陈胜王的安危。毕竟此次他们的任务,就是为了陈胜王而来,假如陈胜王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无疑就是千古罪人了。
“不在,当然不在了。”纪空手摇了摇头,“它早就不存于世了,留在世上的,就只剩下这一枚小圆石。”
“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方锐沉吟片刻道。
“这也是我和韩信此行的任务,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完成它。”纪空手见方锐为之一愕,满脸莫名,于是解释道。
凤五猜得一点不错,挟走纪空手的正是方锐,作为入世阁有数的高手之一,方锐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大大有名的。
而那一缕香风由浓转淡,游离于凤五的鼻息之间,惊悸之下,凤五看到十数丈外的草丛一分为二,一条快速移动的影子飞速向前,剖开一片草浪,不断地延伸而去。
纪空手惊奇地问道:“这是你和你那位朋友事先约定的联络暗号吗?”他行走江湖的时间不长,是以对江湖中的一些东西陌生得紧,难免心生好奇。
他心系韩信的安危,勉力走得几步,又跌倒在地。
纪空手拿在手中观玩片刻,突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可是此时最多只不过过了四五个时辰,纪空手就能如常人一般说话,这不得不让方锐心惊之下,对他刮目相看。这只能说明纪空手身负的内力远比他想象中的雄浑,而且与自己所知的各门各派的内力迥然有异,不可以常理度之。
目睹这陡然而起的惊变,凤五心中感受着这陡然而生的失落,不过对他来说,幸好还有韩信在手,也算不虚此行。
“你是谁?”纪空手只觉气血一阵翻涌,好不容易调匀呼吸,艰难地问道。
“朋友?”纪空手微微吃了一惊,他的脑海中顿时涌上了刘邦与樊哙的影子。
“的确如此。”方锐见他一脸迷惑,忙道。
对于凤五其人,无论是张盈,还是方锐,都不会过于陌生。身为问天楼刑狱长老的凤五,竟然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沛县,这不得不让张盈与方锐对凤五的动机有所怀疑。
入世阁与问天楼同为江湖五大豪门,一向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双方势立相当,纷争百年不息,算得上是一对冤家宿敌。这方锐与凤五却是渊源极深,曾经互有交手,旗鼓相当,在剑术上倒是谁也不逊于谁。
在解穴的同时,方锐心中一惊,只觉入手处有一股大力冲击着穴道受制之处,生机旺盛,犹如潮涌,自己的内力所向,皆有反弹迹象,震得自己的指尖微微发麻。
方锐点了点头:“正是。”
方锐道:“陈胜虽然在陈地称王,拥兵十万,但他面对的对手乃是大秦名将章邯以及四十万训练有素的大秦军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陈胜怎能从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下逃出陈地,来到淮阴?况且陈胜一死,章邯将他的人头悬挂于陈地城门,示众三日,天下尽知,他又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出现在淮阴城中?”
“在下方锐,只因事情紧急,这才多有得罪,无礼之处还望莫怪。”方锐抱手施礼,微微一笑。
方锐的眼睛一跳,闪出一丝惊喜,道:“那么这玄铁龟真的在你们身上吗?”
方锐猛然一惊,差点失手将纪空手摔在地上。
“是的,这位朋友甚是关注二位,再三嘱咐,要方某保证你们的安全,方某幸不辱命,救出你来,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方锐思及在山岗上出手救人的一幕,至今尚心有余悸。
“对别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个难题,但只有我是一个例外。”方锐哑然失笑,然后才肃然而道,“因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凤五的生活习性了。”
纪空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迟疑道:“我想应该与玄铁龟有关。”
“不过,他与我虽然出自同一个师门,却既非兄弟,也非朋友,倒像是同行在一条路上的陌生人。我们之间除了同门学艺之外,其他的时间从不往来,这也许与我们的性格与兴趣迥然有异大有关系。”方锐的解释让纪空手出了一大口气,但让纪空手感到诧异的是,就算他们个性不合,也不至于形成今天这种敌对的关系,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因为他就是我唯一的同门师兄弟。”方锐的这一句话仿若平地响起的霹雳,震得纪空手目瞪口呆之下,连连倒退。
纪空手见他说得有理,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加上他有先入为主的思想,既然认为方锐是刘邦的朋友,也就信任有加,当下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就算韩信能够大难不死,终究活罪难逃,我只有尽早将他救出,才不枉我与他兄弟一场!”
“难道说你这位朋友竟是刘邦刘大哥?”纪空手脱口而出,因为他发现方锐的武功高明得很,似乎不在刘邦之下,更在樊哙之上,以常理推之,他的朋友应该是刘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凭你和我这点力量,的确很难。但是我幸好还有一个朋友就在附近,假如有我出面相求,以此人的武功,对付凤五绰绰有余,自然就可大功告成。”方锐微微笑道。
“他是谁?”方锐看到纪空手一脸肃然,更生出一种渴望揭开谜底的迫切。
而那一缕香风的主人,又会是谁?凤五心中冒出了一个答案,一想到她,凤五蓦觉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方锐没想到纪空手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义薄云天,对“义”之一字这般看重,不觉微有诧异之色。
“这个名字实在陌生得很,难道说你我以前从未见过?”纪空手一脸糊涂,在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人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方锐读出了纪空手眼中的疑惑,轻轻地叹息一声:“但是不管如何,个性上的差异绝不至于让我们水火不容,造成我们决裂的真正原因,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他将纪空手放在地上,力聚指间,若行云流水般点戳几下,解开穴道。
方锐不答反问道:“你想过没有,凤五从千里之外赶到沛县,专门找上你们,最有可能的原因会是什么?”
经过这短暂的接触,他对方锐的防范之心减少了许多。如果方锐真的是刘邦的朋友,那么有了他的襄助,找到陈胜王的概率自然就会大大增加,所以他思量再三,觉得自己应该冒险一试。
方锐一脸紧张,向他望去。
纪空手环顾四周之后,这才压低嗓门道:“陈胜王!”
方锐抬头望望天色,只见天近黄昏,红日西去,彩霞漫天,距天黑尚有一两个时辰,当下从怀中取出一管烟花之类的物事道:“你也不必心急,只要到了天黑时分,我将之抛上空中,不出一个时辰,我这位朋友就会火速赶来。”
“可是我与韩信是出生入死的朋友,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虎口而不救呢?”纪空手挣扎了几下,一口气接续不下,气喘连连。
经过多方查证之后,他们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纪空手与韩信身上。只是因为这两人身在义军重地,戒备太严,他们一时没有下手的机会,是以才躲在暗处,等待时机。
“哦?”纪空手心中惊奇,愕然道,“何以竟会这样?”
于是他们凭着自己对危机的敏感,当机立断,将自己的行动转入暗处,以便从中发现玄铁龟的真正下落。
“既然玄铁龟不在韩信的身上,那么韩信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在凤五看来,玄铁龟远比韩信的性命要有用得多。只要韩信不死,他就还有得到玄铁龟的一点希望,假如杀了韩信,他连这点希望也没有了。以凤五的头脑,当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方锐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纪空手的脸,缓缓而道。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他们耐心等待之际,终于发现纪、韩二人离开义军队伍,连夜赶往淮阴,而在他们的身后,竟然多出了一个凤五。
如此虽然让他逃过了一劫,但等他站起身时,却发现那人已挟着纪空手奔出了数十丈远,其速之快,如箭矢飙前,凤五有心想追,却已是不及。
“这么说来,岂不是救人无望了吗?”纪空手的眼中尽是着急之色。
“我想起一桩事来,就算你这位朋友赶将过来,天下之大,我们又去哪里才能找到凤五的下落?”纪空手显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眉间紧锁,一股忧虑之色密布眉梢。
“在你看来,韩信在凤五的手上,真的短时间内不会出事吗?”纪空手眼见方锐的脸色渐渐恢复常态,这才问道。
“什么?”纪空手大吃一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怎会这样?这不可能!”
方锐一怔之下,突然笑了起来:“谁说陈胜王人在淮阴?这绝对是一个谣传。据我所知,陈胜王早在半月之前就战死于陈地,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消息。”
“当然可以。我既然这么说,就不打算向你隐瞒。”纪空手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如果他因我的缘故发生了什么不幸,我将会抱憾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