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思

    春风和煦，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少女牵着小男孩肉嘟嘟的小手在溪畔旁走动，沿那水流方向逆流而上。

    右侧繁茂青树绿叶葱葱，潺潺流水里偶有鲤鱼窜出水面跃向半空，圆润鱼口张合张合，金色鳞片反射璀璨光芒映入男孩清澈愚蠢的双眼，顿时散发金光。

    小男孩挣脱少女手心跑到离溪水相隔两尺的地方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子向前倾斜，伸出短小双手在水中左右摆动，掀起阵阵涟漪，却又用力砸下，溅起高高的水花，玩腻了又转头看向少女，嗓音稚气道：“娘亲，我想要摸鱼！”

    琉璃走到云澜跟前俯下身子柔声道：“乖，澜澜不玩水，娘亲带你去那边捡小石子好不好？”

    小男孩听到捡石子三个字咧嘴笑起来，蹦蹦跳跳的朝小溪尽头走去，而琉璃则是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裙摆逶迤在地，偶有风起随风起。

    四年前那场春雨落下，少女像只自在的鸟儿翱翔在广袤无垠的蓝天，与云相拥，却在去年遭到当头一棒，两场意外分别带走挚爱和良师，对于她来讲无疑是致命打击，苍天仿佛有意刁难，哪怕在笼中待了数十年依然不肯放过她。

    生前留下那些忠告和道理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琉璃的性情，渐渐失去曾经那副单纯少女样，从家庭主妇再到孩子娘亲，最后是一宗之主，她似乎变得有些冷血，当然，那是对外人，亲戚好友仍是笑眼相待。

    半年里依靠顾氏家族撑腰，天岚宗在江州算是平静，那些个大宗们无不忌惮顾家那位仙尊后期的老者，顾沁雅爷爷顾峰扬虽是个仙尊后期，威慑力上却大不如自家老祖，自家老祖乃是仙尊巅峰，半只脚踏进圣人，到时候真要闹掰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行，反正两家早已是剑拔弩张，只差寻个机会燃起引线。

    闲暇时间琉璃会独坐在亭中翻阅书籍，白若羊脂的玉手翻读时书页的摩挲声极细微，却是清晰可闻，亭外树影摇曳，轻舞时会有几片落下，缓缓飘零到少女面前，她也会捻起叶柄捻转，思绪常常回到初见那日，卑微少女眼见含泪娇弱似枯黄秋叶，风来即倒。

    光阴如梭，眨眼间春秋交替四载，水中明月犹在，不见心上良人。

    很快，很快，小男孩很快便走到溪涧上方低洼处，望见水中鹅卵石色泽鲜明亮丽，兴奋脱小鞋爬下去，三岁的孩子早早便能站稳，在那水洼中行走自如，拾起颗鹅卵石放在手中，棱角微微凸起，整体较为光润，再次弓腰随手一摸便是颗极品，椭圆无棱角，色泽相比刚刚那个要好太多。

    欢笑声回荡在山林间，少女安静站在水洼上方盯紧小男孩，防止他做出什么危险行为。

    “娘亲，要不你陪我一块儿捡吧！”云澜忽然抬起头，满脸天真的看向琉璃，两条鼻涕虫挂在上巴，只是用力一吸便缩回鼻孔，用衣袖轻轻擦拭，动作行云流水但是极其邋遢。

    琉璃没好气的翻白眼微愠道：“要是再让娘看见你用衣服擦鼻涕以后你的衣裳自己洗，听到没？”

    云澜嘿嘿傻笑，奶声奶气道：“知道啦，娘亲！”然后不再理会琉璃，自顾自地寻找石子，认真的小表情逗得琉璃都想上去捏他脸，当水中有泡泡升腾起来他又会丢弃手中鹅卵石，立刻追赶那小鱼儿去。

    琉璃半抬头，举眉远眺，云雾环绕为远处青山营造朦胧的氛围感，长瀑奔腾似从遥远天边而下，如梦如画，思绪随那天上白云飘向远方，飘向岁月长河，飘向心爱之人。

    夜半三更，一声闷雷响彻天地间，瞬间夜晚亮如白昼，风雨中一把水墨色油纸伞摇摇晃晃，慢步走近溪涧，一袭青衣白衫，神容憔悴脸蛋瘦削一圈，整个人无精打采。

    云水遥相望，山水难相逢，江南春雨雾朦胧，烟雨阁中春宵夜，独在异乡逢春时，顾盼身旁不见君。

    琉璃轻叹一声，眉宇间流露出无数悲伤，万般思念化作细雨，淋在纸伞上，顺着伞檐缓缓滑落，美眸望向下方地面湿润软烂，没有在意，步子朝后挪挪，蓦然回首有个少女正在靠近，乍一看肤白貌美仙衣飘飘。

    轻柔的女声传来：“师娘，大半夜不睡觉，又偷偷跑到溪边，是不是又在想师尊？”余欢欢嬉皮笑脸，俏皮的吐了吐小舌头可爱至极。

    琉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苦笑道：“何止，天没有塌下来，可偏偏，有的人处在另一片天地，可天却塌了。”

    余欢欢没有撑伞，所以来到她身旁时早已浑身湿透，兴许是雨水刺激皙肤，脸颊略带微红，若非捧脸细看压根瞧不见，打了个寒颤耸耸鼻子，凑到琉璃身上汲取温暖，眼眸惺忪道：“师娘，哪天我要是和张林那个缺心眼男人成亲那可遭老罪，虽然我现在还年轻！”

    琉璃噗嗤笑出声，连忙用空闲那只手捂住嘴尽量不让声音扩散，随后调侃道：“既然你俩成亲要遭老罪那不如趁早跑路，哎……等等，不对！”

    琉璃哎呦一声后知后觉，懵圈道：“你们俩恩恩爱爱得有好多年，当初诡异夺舍胎死腹中张林可是把你当宝贝给护着，卑躬屈膝的求云霄收他为徒，相处四年我看他对你很上心，到底是我想不明白，玩笑话可过分了。”

    余欢欢红唇抿起，调皮的撒个娇不再说话，显然刚刚是拿张林打趣，只是分寸超了些。

    “中州江州两家间的局势依然紧张，容不得半点马虎，半点风吹草动都要即时报告，顾家若是扛不住立刻拽走顾沁雅逃亡，顾家灭亡天岚宗必然摧枯拉朽，救下顾沁雅给他们顾家留后也算问心无愧。”

    “知道，只是我有疑问，咱们该逃到哪里去？”余欢欢神色凝重，反问道。

    琉璃一愣，皱起眉头沉吟道：“的确，仙尊神识足以覆盖三州任意一座城池，可逃不掉到哪去，唉……”

    话音中断，琉璃翘首以盼，眉间流露出一抹笑意，双眼深处流光溢彩，汇聚成一道光束渐渐燃起微弱火苗，轻轻跳动，心底升腾起道白衣少年，他眉如青山清秀俊朗，鼻梁高挑眼眸深邃如黑洞，令人琢磨不透。

    恍惚间眼前浮现少年右手轻摁剑柄，随时戒备预防不测，视线渐渐朦胧，一时间分不清是幻觉还是泪水还是雨水，那少年的背影愈发清楚，忽然向右侧头，但没有完全转过来，轻翘嘴角。

    她知道，青山巍峨雄壮，坚实可依，四年藏匿于心，愁苦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