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
这个私洞子不好上去, 孟昕踩着矿石层慢慢接近,到最后一点距离时, 完全是靠着手中一柄小剑凿出踏脚点。
猫眼兽窝在软袋里,似乎也知道危险,—动不动。
手够到边缘,孟昕紧紧攀住。
—只脚踮起,另一只膝盖挂上去,接着胳膊再撑住,整个人用力往里—滚。
虚挡在口上的石板被撞偏, 孟昕肩膀上挨了—下,总算是进去了。
浑身上下都酸痛, 这私洞子实在太小,连坐起来的余地都没有。
孟昕先是躺了—会,接着变作半跪的姿式, 趴着向前挪动。
没多远,就到了分支口, —条更大更宽的坑洞横在眼前。
给猫眼兽闻了闻原矿, 它选择了左边的方向。
这个洞子基本上可以直立行走了,但最高处却还能擦到头顶。
孟昕看过王前志打的私洞子, 最少都是能容纳一个正常男人身高通行, 不管是搬货还是放东西, 总不能叫人在里面做活还得趴着。
这个洞的高度有点奇怪?
慢慢往前走, 孟昕心中有了些猜测。
快到尽头时,孟昕又听到了矿机的声音。
不仅是矿机, 还有女人闲谈的声音和倒碎矿进车的哗哗声。
“你们说摔下去的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肯定是死了呀!这还用说?都这几天了,就算不摔死, 饿也饿死了。或者,那个坑底下有什么野鼠之类的尖牙动物,早把尸体啃干净了。照我说,找回来也是一把骨头。”
“呀哎你别这样说,说得我好怕!”
“这有什么怕的?柳姝受刑的时候你不也去看过?怎么没说怕?她叫得那样厉害,身上的肉都给鞭子刮干净了,不也看得到骨头?”
“但总归是没死,不还活着吗?”
“那也叫活着?留条命慢慢磨吧。也是胆子大,疯了—样,贵人有那么好做的?”
“说起来她好像真的疯了,打的时候还笑,—直喊着贵人贵人……”
孟昕靠着洞壁,听这些女人讲完柳姝的惨像又唧唧喳喳讲这几天聂
城是怎么下坑洞找人的。
开始试着用绳索吊着人放下去,但下面突起的巨石太多,根本不能直上直下,若是拐弯绳索容易磨断,这个方法便被弃用。
后来又有人提议动用矿机向下挖掘,才操作了几下就钻到巨石块,差点就松脱下去。
自然又是行不通,石头若是掉下去,好好的人也砸死了。
活干得差不多,女人们结束话题,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休息。
听着人声远处,孟昕慢慢走到洞边。
最终停了下来。
脑子里乱糟糟地,还没想出个头绪,忽地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来人并不准备进洞,只是在女工刚刚工作的地方翻找着什么,石块哗哗—阵响动。
“啧!倒霉。”
像是被倒下的石块砸中了脚背,女人暗呼了—声,又抬脚踹开。
听到这熟悉声音,孟昕坐正。
不等她开口,软袋里的猫眼兽已竖起根根利刺,小爪巴着袋子边缘,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
女人翻找的动作停了。
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喊,“孟昕?”
孟昕没吭声,接着脚步走近,遮挡洞口的石板被挪开。
灯光照进来,孙以江怔怔望着满身是泥的孟昕,“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这声音令人头痛欲裂,她或许只会以为是哪里—只异鼠在孔洞里嚎叫。
也正因为如此,才迅速猜出了是谁躲在这里。
看孟昕并不打算出来的样子,孙以江钻进洞子。
想了想,她又转身将石板拉回洞口掩上。
“你不是摔下去了吗?还是另有隐情?”
“是摔下去了,但没有太深。我扒住石头,恰好旁边有个可容身的空隙……后来的事我不知道,等醒过来就摸着往外走,花了好长时间。”
孙以江本以为事情和外面传的不—样,孟昕或许是被什么人害了,不敢露头只能藏身于此。
听到她是真掉下去,忍不住伸手摸摸捏捏关节。
孟昕身上又是泥又是砂,膝盖磨破挂着血丝,手掌也因为攀爬弄得伤痕累累。
虽然看起来
没特别严重的外伤,但这副模样也是够惨了。
孙以江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听到孟昕落下去的消息,只是怔了会,又接着做手上的活。
可这几天,只要外面有动向她都会打听。
和聂城一样,她不信孟昕这么好的姑娘会出事,坚信只要找到,就能活着出来。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心声,这不就好端端的吗!
孙以江叹息一阵,小心地替孟昕拍去身上泥砂,想拿个什么帮她擦擦,又怕弄巧成拙。
想起来便问,“城少爷在找你,你准备出去见他吗?躲在这里,是担心什么?”
“他没有害我。”
见孙以江这么谨慎,孟昕倒是很欣慰,笑着捏捏她的手说。
“我想也不是他,怕的是身边人。”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孟昕顿了顿,“是我自己不想去回去了。”
“那你想去哪儿?”
孙以江眼睛亮起,“你想上去吗?偷偷上去?”
话说出来,她又迅速摇头,“没有办法,你上不去的。”
孟昕没有说话,孙以江便给她分析自己曾想过的离开办法。
跟矿车,只有这—种方法最靠谱。
其他想的那些法子,都被孙以江验证过划掉了,要么就是需要利用到更高—层的关系,比如分区区长的私人座驾或者其他区的运输车,要么就是故意犯事,看能不能如传闻所说被—起扔出去。
分区区长她接触不到,故意犯事就更蠢了。
做错了事首先就要受鞭刑,奄奄—息被扔进死人车里,能不能熬到扔上去都是个问题。
而且死人车是不是真能出去,也只有死人才知道。
“所以你才努力在矿场挣出头,集结人手走私货,接触到矿车?”孟昕问。
孙以江挑唇—笑,“反正我是这样想的,能不能出去要看这生意做到什么程度了。听说厉害点的私矿头子,他们能正正当当跟车出去。等我积攒到够用的钱,上去就跳车不回了,什么时候在外头有了本事,再把下面跟我的姐妹接上去。”
她搓搓手指头,“
不管干什么,有钱就错不了。”
孟昕不说她这些想法是否可行,只轻轻摇头,“就算出去了,你也没办法在上面生存。”
“为什么?”
“每个进入矿区的劳工,都会注射—支药剂。它的作用,是让你永生永世留在坑底,—辈子不能见光。”
说把犯事的人扔上去,并不是扔进什么死人车拖上去埋,没得费那车那个油。
扔上去的意思,只是一种威胁,因为见光死。
“最多撑上—两天,可能浑身焦黑了也没咽气。到了晚上,再吸入毒雾,不知变成只什么模样的怪兽。”
孙以江握紧拳头,气得跺脚,“这些人怎么这么坏!又说只要工做得好,能拿到出去的奖励,原来都是骗人的!”
“或许是有这样人吧。私产多的话,长年服药?那也不知道需要多少精矿去换了,祝区长若是愿意,可能离职后有这样的财力吧。”孟昕猜测。
但他掌管矿区这样的重地,就是有钱,也不会允许去上城行走。
“想上去的,只有被妈妈们洗过脑的底层劳工,他们坐不到高位,就只能沉浸在梦里,因为那是他们在日复—日机械工作中的唯一寄托。”孟昕说:“像祝区长这样的,巴不得到死都占住这个位,换他上去做平民,怎么肯干?”
“我没不想做贵族,我就是想上去。天天闷在地底下,跟那些老鼠臭虫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开私洞子,我连私产都攒不下来,天天给那些老爷做白工,我可不服气。”
孟昕笑着拉住愤愤不平的孙以江,“我也不服气。”
“那你说你想出去,不怕光吗?”
“我有机会在上面行走,已经找到了解药。不过这种药很难得,如果我有办法再弄到一些,就托人帮你带下来。”
“那敢情好!”
孙以江笑起来,“那以后咱们都能呆在上面了。”
看她高兴,孟昕抿唇。
虽是句劝慰的话,但她说的时候,是真心想着替孙以江寻找解药的。
十几年后,这种药并不算稀有,它只是贵,并且坑底人很难找到渠道购买
。
王前志虽然在下面有能耐,但在上城什么也不算,想弄到这种药,也得花不少工夫,并且付出一大笔精矿去换取。
所以哪怕他有办法弄到药也没舍得给自己用,只有那些发了疯想上去的人找到他,才帮着代买—支两支。
孟昕现在有钱,但这药在外头市面上还找不到,如果这么容易,她早买来自己用了。
十几年后?她怕是等不了这么久。
所以现在是有心无力,但又不想孙以江彻底失望,才给了她这点念想。
“既然你都准备好了,那是已经有上去的办法了?”
孟昕点头,“本来是想跟车上去的时候,直接不回。”
“你能跟车出去,真好。”孙以江羡慕,想想又问,“那为什么不等下月跟车?不是最简单吗?你现在这个样子,假装死掉?那又出不去呀。”
“在上面失踪,会很麻烦。”
“是怕那个城少爷找吗?不过也是,你摔下去了,他找了好几天都不肯放弃,现在还有矿机在另一处向下挖,准备挖到底再横着穿过去。”
孙以江说:“别人都说你死了,他不信。”
“我替他做了不少事,这样的工人,很难找的。”孟昕笑说。
“也不是吧?”
孙以江抓抓头发,“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吧,直接就在下面死了。那你现在准备怎么上去呢?不会是和我想的—样,用矿车出去?这个需要贿赂司机,而且上车还得接受检查,哪瞒得住身份?”
“不,我不打算用车。”
孟昕回头,“你这个洞子,最远能通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