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画鬼容易画人难
祝枝山到文征明家里玩。
文征明抱怨:“仕女图太难画了!”
祝枝山认真地说:“那是自然!你没听说过画鬼容易画人难吗？”
文征明有些诧异:“画鬼容易，好像没什么人喜欢画鬼啊。”
“画鬼容易画人难。”祝枝山故作高深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你说啊，我的一个下人，居然偷我东西，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亏我那么相信他。”
祝枝山接着说：
我家中有一幅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唐宫仕女图》，那可是我的珍藏啊，是我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商贩那里买来的。
前日黄昏，总管急匆匆地向我禀告：“《唐宫仕女图》不见了！”
我连忙随总管从里到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几遍，《唐宫仕女图》没有找到，甚至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我心想：什么人这样狡猾，不露痕迹地把名画盗走了呢？
我判断是出了家贼，于是想出一个妙计：把全体仆人叫到前堂；前堂里黑乎乎的，隐约可见一张凳子上有一口钟。
我告诉大家：“大家只知道我家有一幅《唐宫仕女图》，却不知我还有一个法宝——心神钟。
这法宝，是经过寺庙大师开光了的，非常灵验，没有做亏心事的人摸了它，会觉得沁凉滋润；做贼的人摸了它，会立即被它粘住，并且会疼得大喊大叫，钟声也会响起来。”
大家依次走过去摸钟，直到最后一个人摸过了，也没有人大喊大叫，也没有听见钟声响起。
然后点亮灯烛，巡视一周，祝枝山突然用手一指，厉声喝道：“你就是贼！来人啊，把他给我绑起来。”于是命人把那人抓了起来。
经审问，果然是那人偷走了《唐宫仕女图》。
他们不知道，我在钟上抹了一层厚厚的墨汁，凡是摸过钟的人，两手是黑乎乎的。
偷画子的人，因为心虚，不敢摸钟，两手是干净的。在前堂的灯烛点亮之后，盗贼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最信任的总管竟然是家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说画鬼容易画人难啊!
“说到贼！”文征明接过话，“我前几天也遇到了一个贼。”
文征明接着说：
城东的富翁卢老爷，非常的仰慕我的才华与人品，好几次找了各种理由宴请我，我都推脱了，这一次实在是推辞不掉。
等到用完餐，天色已晚，在富翁的盛情挽留下，我同意了在他们家留宿。
当我下榻后，从罗帐中见到床前桌上摆了一套精美绝伦的银酒杯。心想财不外露，这也太高调了吧，可能主人在炫富吧。
我刚躺下，忽然看见窗外有黑衣人悄悄从桌上顺走了两只银杯。我仔细一看，发现这个人是白天宴席上的一名客人。
我当时并未声张，只是暗想：如果我将此事说出来，此人与富翁的交情从此就断绝了！
可是我住的房间少了两只银杯子呀！这事怎么交代
第二天，我很早便起身返回了，并留下字条：“两只银杯我文征明暂时借去一用。”
回去后，我很快就打听到了制作这款银杯的工匠，并拿自己的银子让工匠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银杯子，最后把两只银杯子还给了富翁。
“我平时怎么没看出来你格局这么大呢!”祝枝山连连点头称赞。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待一个贼吗？因为一个故事，有一个高僧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文征明煞有介事地说。
有个叫吴辽的小伙子因为从小没有父母，没人管教，整天和地痞流氓厮混在一起，养成了小偷小摸的坏毛病，时常入户行窃。
一次，吴辽发现一户有钱人家的男主人刚刚去世，家里只有一个遗孀，认为有机可乘。
黄昏时，见四下无人，吴辽悄悄地翻墙，溜进了这户人家。
趁着女人在客厅吃饭的空档，心想女人多半不会进书房看书，吴辽躲在书房的房梁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必然神不知鬼不觉。
女人吃完饭后，居然没回房睡觉，而是进书房坐在书桌前看起了书。
女人边看书边自言自语：“人不可以不劳而获。窃贼不一定本性是坏的，坏习惯往往由于不注意品性修养而形成，梁上君子就是这样的人！”
吴辽大惊:“我什么时候暴露了吗她发现自己了吗？”
吴辽正纳闷着呢，这时，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少年，衣冠楚楚，嬉皮笑脸地和女人打招呼。
女人一见此人，吓得花容失色，想冲出去，可门口已被少年堵住，无路可逃。
少年见女人惊慌失措，猛地抱住妇人，笑容猥琐。
女人坚决反抗，狠狠咬了少年一口。
少年恼羞成怒，掏出一把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恶狠狠说道：“你要是不从我，就休怪我狠毒，先划破你的脸，再一刀一刀把你剁成肉酱！”
女人用力挣扎：“你要杀就杀，打死我也不会从的！我一身清白，怎能容你这般羞辱!”
少年一听:“那就怪不得我了!”慢慢把刀划向女人的面部……
吴辽躲在房梁上目睹了整个过程，义愤填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忍无可忍跳了下来，扑到少年身上，迅速夺过他的刀，一刀扎在他手上。
随后，吴辽转身打开大门，高声叫喊：“捉贼啦，快来抓采花贼啦！”
左邻右舍很快就跑上门来，高声问道：“采花贼在哪里？”
吴辽领着众人来到书房，只见有个人晕倒在地上，众人点灯仔细一看，原来是村里恶少。
众人为恶少简单包扎伤口，叫醒他，问他什么情况，恶少闭口不答。吴辽就把情况说了一遍，众人觉得难以处理，把两人都送到了衙门。
开堂审理，恶少坚持说女人与吴辽私通，自己是去捉奸的。
吴辽愤怒地反驳说：“我是贼，哪有女人和贼私通的？”
县官找吴辽的邻居询问，大家都说他是贼。
恶少见山穷水尽，只好说出实情。
原来恶少垂涎寡妇姿色，图谋不轨，谁知梁上君子吴辽，碰巧坏了好事。
案情水落石出，恶少受到处罚，吴辽见义勇为，但是有行窃动机，功过相抵，回家自行反省。
吴辽虽然做了一件好事，但是还是无业游民，没有一技之长。
吴辽没田可种，无所事事，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做乞丐别人也不会可怜，手头紧了，没米下锅了的时候，还是会小偷小摸。
一日，吴辽无所事事，到处流浪，在路边一棵树下，遇到一对母女。老妇看他可怜，递给他一个烤红薯吃。
又累又饿的吴辽，连声感谢，拿着烤红薯一顿狼吞虎咽，吃饱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后，那对母女早已不知去向，吴辽发现她们落了一个口袋，里面装着几十两银子。
吴辽想将这些钱据为己有，想逃之夭夭，但是想到老妇有恩，不能恩将仇报，所以抱着这个口袋原地守候。
没多久，母女风尘仆仆赶来，老妇看见吴辽就问：“小伙子，你有见到我的一个口袋落下吗？”
吴辽拿出口袋笑着说：“这个是吗？”
老妇：“是的。”
吴辽把口袋递给老妇，说道：“你们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一个烤红薯，我早就不在这里了。”
老妇笑了笑，接过口袋，看小伙子拾金不昧，看小伙子样貌也不错，对小伙子印象很好，便说道：“小伙子，我家不远，方便到我家做客吧！”
吴辽反正也没啥事，便爽快答应了。
吴辽到了老妇家里，老妇叫人端茶倒水，然后仆人端着一大盘子的银子，说是感谢他拾金不昧。
看到老妇家境不错，吴辽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什么都不要，老妇于是问他从事什么职业。
吴辽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无业游民，我是贼。”
老妇大吃一惊：“贼！拾金不昧的贼！难以置信，听说最近出了个梁上君子，惩治了采花贼，保全了妇女名节，难道梁上君子说的就是你？”
吴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是的。”
老妇欣慰地说：“你见利不取，光明磊落，正人君子。我家境尚可，只有一个宝贝女儿，你如不嫌弃，做我女婿可好！”
吴辽喜出望外，看着老妇漂亮的女儿，高兴不已：“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从此之后洗心革面，帮着丈人打理生意，吴辽爱情事业双丰收。
多年之后，吴辽家庭美满，妻贤子孝，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助人为乐，乐善好施，成为一名有名的慈善商人。
“故事讲完了，是不是很不可思议？”文征明看着祝枝山问。
“是有点出人意料。”祝枝山点点头。
文征明接着说：“那高僧说了，天下本来是没有贼的，社会风气的影响，有些人可能心态失衡走上歧路，哪怕如此，也是可以感化教育的。真的，我相信贼是可以改过自新的，大家一起努力，一定可以做到天下无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