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惊天变
“正都快正午了，留下来吃午膳吧。”苏扶柳立刻挽留着。
封荀语为长公主，赐号“升平”，赐住升平宫。
那么如今辛王掌控着朝廷禁军大权，是否会阻止荀夜成功登基，若辛王站出来……
“这才是明智的选择，若帝君真的禅位于元姓子弟，难免担心手握兵权的相爷谋朝造反，届时将流血更多。可若是传位给相爷，他是民心所向，战功赫赫，天下兵权掌握在手，无疑是帝君的最佳人选，由禅位使得这场帝位之争不祸乱天下。幼帝本就年少无知，这三年来只图享乐，朝中一切皆是相爷打理，这天朝在相爷的整治下愈发繁盛，而帝君的皇权早已被架空，相爷要谋反不过是一句话。”紫羽说的条理清晰，看来是非常了解这些年荀夜所做的一切。
随着车轮声声辗转，来到府门外的那一刻，正见召唤了马车欲出去的荀夜，跳下马车的紫羽恭敬地唤了声：“相爷。”
“不错，就是被承儿闹腾的。”说到儿子，她的脸上溢满了宠溺慈爱地笑容。
元翊步伐一顿，侧首看着苏落雪。
“大姐你为了元翊付出了那么多，放下了那么多，总有一日，他会为你的真情感动。”
“但是相爷不想让荀家背负上谋逆之名，也不想流血，便让帝君亲自写下罪己诏以及禅位诏书，这样便能保住帝君的性命，更维护了荀家的名声。只不过有那么些老顽固，偏偏看不透这其中之理，非要以死来写下血书，真是愚蠢之极。”
就如那一夜在宫阙之上，姑姑二十五年来的掌权路顷刻间被荀家瓦解，权倾天下的苏家一夜间落得如此下场。
尊荀氏周丽婉为太后，册荀氏华雪为帝后，正位东宫。
“比昨夜下的更大了。”
看着元翊的表情，苏落雪突然发觉，原来大姐说的是真的，元翊的心中真的有一个喜欢的人。
“大姐，近来可好？”苏落雪在苏扶柳的牵引下进入屋内，屋内炭火很足，扫去了身上冰凉地寒气。
每一桩皆是天大的政治事件，一时间不仅百姓，身处其中的众人皆是忧心忡忡，持观望者居多。
“相爷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不然早在先帝驾崩那一夜，便谋夺了这江山。”紫羽出声安慰着。
帝君元鑫写下禅位诏书，昭告天下，禅位于相国荀夜。
“这是本王的家事。”元翊冷冷地道。
荀夜立于马车旁，注视着缓缓下马车的苏落雪，问道：“怎么孤身一人前去辛王府。”
元晟元年 九月三十
等待，所有人都在等待。
“夫人，到了。”车夫恭敬地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目光流转至那偌大的府邸，门匾上写着金灿灿地三个大字“辛王府”。
元禄三年 六月初九
元翊径步走入屋内，淡淡地回了声：“嗯。”清幽的目光投放至苏扶柳身后的苏落雪身上。
多年后，再来到辛王府，她的心境又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苏落雪做在屋中，看着面前那碗冰镇酸梅汤迟迟没有入口，这短短半年来，洛城发生了太多令人应接不暇的事。
元禄三年 九月十三 相国荀夜择黄道吉日九月二十八于昭和殿，登基为帝。
她撑着酸痛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目光静静地盯着紫羽将那一桶水倒入浴桶，想到昨夜的激|情，还有满身的吻痕，不觉几分羞涩。
“你过虑了，辛王是我的姐夫。”
苏落雪蹲下身子，探手摸了摸他的脸蛋：“承儿真好看，长大了肯定像辛王与大姐是个聪明的俊小子。”
“落雪。”苏扶柳柔腻地唤了声。
“夫人醒了。”紫羽的声音很平，脸上也只挂着淡淡地笑意，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
还有荀洛，他密谋的时间绝对不亚于荀夜，这一次的改朝换代，荀洛会不会抓准时机……
冰凉的手掌被荀夜温暖的手心紧紧包裹着，她含笑回握着，便顺着他的脚步慢慢地朝府中走去：“嗯。我今天看到承儿了，好可爱。”
元禄三年 八月二十五
朝堂沄太后垂帘听政，荀夜奉皇命监国，一时间朝野动荡，人心惶惶。
“王爷，您就代我送落雪出府吧。”苏扶柳笑着说罢，便将摇篮中的元承抱出，不再看苏落雪。
“证据呢？谁能证明是相爷逼迫帝君写的禅位诏书，我倒说是帝君想通了，自愿写下的。”紫羽说的强势，随即叹了声：“夫人你就莫太担忧，这一切早已在相爷的掌控之中了，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只为了这一刻。”
“夫人去辛王府？”紫羽未想到她突然有此想法，有些诧异。
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住步伐，苏落雪又朝前走了几步才立刻停下步伐，转身，看着元翊。
“苏扶柳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苏落雪的声音同样冰冷如霜。
她只期盼这一场惊变能够尽快过去，只要没有杀戮，没有流血就好。
“不用了，我出府也未和相爷打招呼，不便在此逗留太长时间。”苏落雪婉拒，苏扶柳也未再强留她，只是点点头作罢。
朝堂分为三派，一派反对禅位之举，一派支持禅位，一派仍在观望，以张捷为首的反对派连连被打压，气势大弱。
元翊淡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越过她们，走至摇篮旁俯视着里边的婴儿，问：“今日承儿倒是不哭不闹了。”
张捷自尽身亡留下一笔血书后，所有人将目光投向了如今元家最有作为的辛王元翊。
苏落雪踩着厚厚地积雪，看着华丽的庄园，心也渐渐放下，看来大姐在辛王府过的不错。
想到此，她的手紧了紧，也不知大姐在辛王府过的好不好。
她们，永远找不回了。
“你在担心相爷？”紫羽问。
远远站着的紫羽会心一笑，原本她今日是妒忌的，可是这一刻她真的解开了心结，因为相爷爱的人值得他去爱。
罪己诏，禅位诏书，张捷血书……
“我去看看姐姐和承儿，你这是要去哪儿？”苏落雪于马车旁站定，疑惑地问。
翌日，苏落雪在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中醒来，她迷蒙着双眼看着紫羽提着一桶冒着热气的水进来，而她的身边早已是空空如也，心中闪过一抹失落。
“我知道。”苏落雪突然很能理解大姐此时的心境，就像她，当初在仇恨与喜欢中放弃了仇恨。
苏落雪与元翊并肩朝府外走去，虽然只有短短地一段路，可她却觉得这断路真的很长，仿佛走了很久却还未走完。
“相爷一大早就去上朝了，走的时候吩咐奴婢们不要吵了夫人睡觉。奴婢已为夫人准备好沐浴的水了，早膳也准备好了。”紫羽没有看她，只是背对着她说着。
血书云：“天朝盛世，乱臣贼子野心勃勃，胁迫幼帝写下罪己诏，并禅位，狼子野心，其心当诛……奈何贼子拥兵自重，拉拢天下百姓之心，企图为其谋逆正名，苍天有眼，谋逆之名将永存史记……”
“夫人？”紫羽一连叫了几句苏落雪回过神来。
苏扶柳目光愈发黯然，手忽地紧紧握成拳，深深地凝着苏落雪：“他不会，因为他的心中一直都藏了一个人……”
※※※
只不过，那些都是曾经的往事，这一辈子，也唯有那段时光最开心，最幸福。
风雪依旧，寒风刺骨。
而她默默喜欢了元翊这么多年，竟然都不知道元翊心中竟有喜欢的人，到底是一段可笑的感情，她的迷恋终归没有大姐来的深，没有大姐了解他深。
一路上车轮轱辘将那被雪覆盖的道路碾过两条深深的车轮印，苏落雪揭开帘幕，看着依旧纷飞的大雪散落天地之间，道路两旁的景色越看越觉得熟悉。
※※※
紫羽从袖口中取出令牌：“相府相国夫人，速去禀报辛王妃。”
“王爷。”苏落雪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紫羽，你想的太简单了。”苏落雪语音方落，便见推门而出的苏扶柳，她身着瑰色袍子，发丝随性挽起，更显她风韵姿雅。
“你这个当小姨的还没见过承儿吧，来……”苏扶柳拉着她的手走近摇篮，只见一个白白|嫩嫩地婴儿睁着大大地眼睛正看着苏落雪，不时还挥舞着双手，看似兴奋。
苏落雪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总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只道：“王爷王妃，今日冒昧前来府上打扰了，看见王妃与承儿一切安好，我也便放心了，落雪先行告辞。”
听到苏扶柳说到这，苏落雪却是沉默了。
紫羽说的不错，这么多年来的处心积虑，不可能毁于一旦的。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去，元翊起居照常，上朝依旧，未见任何动作。
“承儿？他的名字叫元承？”
元翊不语，仍旧目视前方，缓步前行，仿若未曾听见她的这句话。
“来者何人。”守卫冷声问。
听到紫羽说到这里，苏落雪立刻道：“可是逼迫帝君写禅位诏书，也等同谋逆。”
封荀洛为亲王，赐号“安”，赐住安亲王府。
※※※
“落雪过来看承儿的。”苏扶柳解释道。
苏扶柳笑了笑，问：“你与荀夜的事，我听说了。”
辛王府的人都明白，王妃与相国夫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二人是罪臣之女，但王妃为王爷产下长子，地位自然不可动摇。而下人也盛传如今这位相国夫人也极得相国的宠爱，自然不敢怠慢。
一路领着苏落雪进入无暇园，守卫才退下。
帝君两月不朝，终日紧闭乾华宫，拒见任何臣子，独见相国荀夜。
新君继位平静无波，顺利的令人觉着像是一场梦，却又那样真实。
“以后少去辛王府。”荀夜冷冷地说道。
左右守卫确认令牌后，一人便匆匆进府禀报，另一人便恭谨地将苏落雪迎进府中。
她不想看到辛王有事，也不想看见荀洛有事，更不愿见到荀夜有事。
“用过早膳，我要去趟辛王府。”
元翊讽刺地一笑，似乎有话要说，却未出口。
看到苏扶柳那么认真地看着自己，苏落雪亦是回望着她，诧异地问：“谁？”
太师张捷写下血书，并于府中上吊自尽。
此时苏落雪才注意到荀夜浑身透出的冰凉，难道他担心她去辛王府有事？他与元翊一直都是盟友不是么？
在紫羽的搀扶下，她下了马车，雪白的貂裘被风吹起，紫羽撑着纸伞，为她挡去了纷飞的雪花。
一切，安静的诡异。
忽地，她脑海中浮现半年前荀夜淡淡的一句提醒“以后少去辛王府”，原来那时他与辛王之间便有隔阂。
“相爷正准备去辛王府接夫人回府。”管家李百顺出声道。
“我知道荀夜是不想背负某朝篡位的恶名，但罪己诏，禅位诏书以及那血书，无疑是让所有人怀疑这一切皆是荀夜自编自导的一场戏，因为即便是帝君真的要禅位，这还是元家的天下，怎会禅位于元姓的外族人，于礼不通。”
元禄三年 四月十八
帝君荀夜与康国公主阿希娅行大礼，册阿希娅为贵妃，赐号“丽”，正位西宫。
“民间都说你与荀夜联手大败突厥，想必那是一场恶战吧，其实姐姐真的挺羡慕你，能与喜欢的人逃脱生死一线，因为只有那一刻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不像我，如今的我只是空有一个辛王妃的虚名，有一个儿子作为我的挡箭牌。”苏扶柳自嘲地笑着：“我明知元翊的心中没有我，可是我还是爱他，他是我的夫君，我承儿的父亲。”
苏落雪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元翊就在相府将已有四个月身孕的苏扶柳接回府上了，现在她的孩子应该有六个月大了吧，很久都没有得到大姐的消息了。
元禄三年 九月二十八 新君荀夜行礼登基为帝，保元姓国号，国号“元晟”。
帝君荀夜与康国国君阿达目协议，二十年不战，二国和亲。
“夫人您是幸福的，毕竟你还有亲人在世。”紫羽亦被她的话所感染，眼眶隐隐泛过酸楚。
真的以为，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一年未见大姐了……这个世上，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说到这里，苏落雪的语气中只有那满满的伤感。
荀夜不再说话，只是握起她的手：“这么凉，还不赶紧进屋。”
用过早膳，紫羽便吩咐管家准备了一辆马车，带着苏落雪朝辛王府去了。
禅位诏书一出，以太师张捷为首的二十八名官员联名上书，制止幼帝荒唐行为。
元晟元年 十月十八
一路上两人都未说话，唯有落雪之声飘荡。
苏落雪但笑不语，紫羽又道：“如今，夫人若也能为相爷产下一子，华雪……”
所有人都心悬一线，猜测元翊定会在荀夜登基前揭竿而起，保元家天下。
※※※
一左一右蹲在摇篮边的二人起身，正见一袭朝服从雪中走来的元翊，苏扶柳迎了出去：“王爷今日下朝挺晚。”
元禄三年 八月二十
※※※
苏落雪未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闭上了眼，那一瞬间，脑海中又清晰地闪现她们三姐妹在苏府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一起捉蝴蝶，一起偷溜出府，一起睡觉，一起堆雪人……
还记得幼时她为了看元翊，偷偷地躲在辛王府外的情形，想来那时的她真是天真。
苏落雪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酸梅汤，只觉满口酸涩，直入心间。
“夫人不想争并不代表别人不想争，你毕竟是相爷的正室，若相爷将来当上帝君……”
元晟元年 十月初七
“这母凭子贵说的确实不错。”紫羽低声道。
“是呀，承儿今日很乖。”
“不论你心中是否深爱着一个人，但大姐为你付出的一切就值得你去珍惜，即使你不爱他，她也是你名正言顺娶进门的妻子，你孩子的母亲。”
十三岁帝君元鑫写下“罪己诏”罗列为帝三年十大罪状，天下臣民一片哗然。
辛王毕竟姓元，不论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交易，这天下仍旧是他元家的天下，怎会拱手让人。
苏落雪继续道：“我想对王爷你说的话就只有这么多，希望今后你我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说罢，也未等元翊前行，率先离去，独留元翊一人傲立雪中。
苏落雪黯然垂首，探手端起那碗已不冰的酸梅汤，眉头紧蹙：“这如今，天下之人都在看着荀夜一个人，可他自帝君写下罪己诏便没有丝毫动作，即便是张捷留下那封血书，仍旧没有，我担心……”
袅袅青烟笼罩着她的脸，苏落雪突然问：“雪，还在下吗？”
苏扶柳却是收回了目光，黯然低语：“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他爱了这个人好久。我想，这辈子我都无法住进他的心中罢。”
元翊身着朝服，与百官同朝，庆贺新君登位。
两排脚印，一深一浅，显得那么安逸平和。
元禄三年 九月十二 帝君元鑫宣布退位。
苏落雪正要开口，却被一名下人打断：“王妃，王爷来了。”
苏落雪直觉今日的紫羽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却也没有多问，赤着身子下床，进入浴桶，洗尽一夜痕迹。
听到这里，苏落雪立刻打断：“我从不愿与她争。”
她想了很久，总觉得该对元翊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女人，肯放弃仇恨来爱你，甚至为你生下子嗣，你应该珍惜这份情。”
“我们也生一个吧。”荀夜说的云淡风轻，却红了苏落雪的脸，使她回想起昨夜的一幕幕。
荀夜却是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不再说话，领着她朝兰亭轩内走去。
沉烟缭绕，一室清幽，她却难以安心。
朝中，愈发沉寂。
想到这里，她已经不敢再继续往下想，她怕到最终的任何一个结果都是她不想看到的。
她，作为一个属下，只能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