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带子
姜鸢拉着许氏的手,轻轻地捏着。许氏被裴老爷养得极好,一双手白嫩细腻,柔若无骨。
可就是这双手,上一次用发簪扎得自己满后背的窟窿,差点没救过来。
这一次同样拿着发簪插进自己亲生儿子的胸膛。
许氏好似没有听到姜鸢说的话,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哭笑笑,疯妇一般。泪水和鼻涕混在脸上,将发丝粘上,也没有理会。
谢剑在旁边叉着腰站着,双眼喷火看着许氏,摩拳擦掌总想上来给许氏几拳,走到姜鸢和许氏身边,又想起自己徒弟的交代,低声咒骂一句,又转身,走开不过几步,又倒回来。
蹲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姜鸢。
“小嫂嫂,你将这药给我那苦命徒儿送去吧!”
姜鸢看着他递过来的黑漆漆的瓷瓶,并没有接。
“谢师傅你直接给他拿过去就好。我待会儿送夫人回房后,立刻就给你们准备热水布条送过来。”
谢剑怨怼地看了一眼许氏,“这女人发起疯来太厉害,你根本控制不住。而且徒儿要我好好照顾她。我就得把她看紧了。送药这件事,也就只有辛苦小嫂嫂一遭了。”
姜鸢看向许氏,看着她并不算清醒的模样,想着裴亦安那汩汩往外冒的血,明白不是矫情的时候。自己在这里多犹豫耽搁几刻,裴亦安的危险就多几分。
她接过药,准备起身离开,却突然发现自己衣袖被拉住。
回头一看,就发现是许氏,满眼泪水地看着自己,喊出了一声:“三娘。”
姜鸢一时茫然,没明白什么意思。
谢剑不耐烦地打掉许氏手,催促姜鸢快去。
许氏还想纠缠,直接被谢剑扣住双手。姜鸢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许氏开口咒骂谢剑的声音,回头一看,谢剑一个手刀,砍向许氏后颈,将人打晕过去。
姜鸢没做停留,加快脚步。
来到裴亦安的屋外,看着里间黑漆漆的一片,姜鸢叩门力道也放轻了些。
裴亦安定然不会现在睡下,要么是心情不好,放任自己的伤口,自己躲在黑夜里舔舐伤口,要么就是怕吵醒已经睡下的裴亦琛。
姜鸢敲了三声以后,静等在门口。
片刻之后,听到一个低沉声音从门缝里传出,“何事?”
姜鸢轻轻柔柔地回答:“二叔,谢师傅让我给你拿了药来。”
“用不着。”
声音有些哑,低低沉沉,极力掩饰着情绪。
姜鸢捏紧手里的瓷瓶,没有开口多劝,只是将药瓶放在地上。
“二叔,兵荒马乱之际,老弱妇孺是第一批丢掉性命的。今日若不是二叔相救,想来我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骨。”
姜鸢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回想起今夜发生的种种,心底那份被求生欲望强制压下去的恐惧开始蔓延开来。
她努力呼吸平复情绪。
她并不想提起这件事,现在这样说,也不过是想要劝慰裴亦安。
让他知道,裴家现在除了他,没有别的男人,如果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么他疼爱的弟弟,关爱的娘亲,可能会遇到她姜鸢今日遇到的这般危险。
“多谢二叔,早些休息,我们明日还要操办老爷的出殡下葬。”
死了爹,又被娘亲那般咒骂伤害,是个人应该都会难过。若是换了别人家的姑娘公子,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
裴亦安能这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吵不闹,想来也不是个伤春悲秋的。
或者说,不是她姜鸢以为的那样,没脑子,空皮囊,只有武力值的武夫。
虽然她曾经就是这样在心里这样评价裴亦安的。
姜鸢深深吸口气,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停留和留恋,徒留药瓶孤独地立在屋外。
第二日,姜鸢早早起来,准备去找点吃的。
昨日厨房的那场大火,让他们根本没有了生火做饭的地方。只能出府去觅食。
没承想刚走到外院,就碰到从外回来的裴亦安。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看着裴亦安眼下有着些许乌青,想来昨晚定然没有睡好,并且嘴唇发白,明显就是失血过多之后的表现。
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变成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的杀戮之气也被掩去不少。
姜鸢微微蹙眉,视线飞快地从衣袍上的暗纹上移开。
裴亦安也随着姜鸢的视线落在衣袍的暗纹之上,轻声解释:“我平日衣衫中并没有素白衣衫,今日要送父亲,就借用了大哥的衣裳。”
姜鸢低着头,闷声答了一句:“嗯。”
裴亦安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院子里甚至静得能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好徒儿!”
谢剑那跳脱的声音及时出现,打破寂静。
他三步走两步跳地从远处过来,直接冲到裴亦安的身边。一把提过裴亦安手里的馒头,拿出一个递给姜鸢。
“给,小嫂嫂,还是热的。”
姜鸢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粗面馒头,飞快地瞄了裴亦安一眼,又看过谢剑。
谢剑自己已经开始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小嫂嫂,你可别嫌弃是粗面馒头。能搞到这个,我的乖徒儿一定也是想了不少办法的。”
姜鸢哪里会嫌弃,她只是有些意外。
她接过馒头,对着裴亦安说了声:“二叔拿了多少馒头,我给夫人和谨哥儿送些去。”
裴亦安想也没想,从谢剑手里拿过布袋子,拿出一个,就将剩下的全部给了姜鸢,“嫂嫂都拿去,你们三人将就着吃些。我后面再想法弄些旁的来。”
谢剑伸着脖子,想说什么,在看到裴亦安睇他的眼神,话到嘴边又换了说辞。
“就是,小嫂嫂拿着就是。我们攻城之前,将领就同我们说过,一定会照顾我们这些士兵的家眷和亲人的。”
“到了午间时候,自然又会有人给我们送吃食来的。”
姜鸢不解,问道:“送到裴府?”
“对!”
“如何分辨百姓和军人府邸?”
谢剑指了指大门,“我们入城之时,每人发了一条带子,让我们系在胳膊上。城中作战,以此来区分敌友。等到战争结束,若是士兵有亲眷在城内的,就在门上系上帕子,做上标记,自然就会有人上门照拂。”
几人说话间,门外响起敲门声。
“有人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