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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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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怎么不算。”容栀说着,迅速伸手盖灭了他手里提着的灯笼。刹那间,四周陷入一片漆黑,仿若坠入无尽的深渊。

    她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尚未完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只得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却不小心绊倒了地上的枯草。容栀费力眨了眨眼睛,还是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轮廓,她心里没由来得一阵慌乱。

    她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着,试图寻找一丝依靠或指引。

    “谢沉舟,”她压低声音唤着他的名字。“你在……”

    她突然止住了声音。

    指尖碰到一片温热,是陌生而又熟悉的触感。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骨骼的凸起,以及手背上盘根错节的青筋。

    夜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也带起她身躯一阵轻微的战栗。几乎是本能一般,她如同触电般逃也似收回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虚。

    “别怕,我在。”他嗓音比夜风还要轻软,柔得快要融进整个夜色。

    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嗓音不再像往日那般清亮爽朗,而是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缱绻和低沉沙哑。

    他把灯笼塞到了容栀手里,俯身同她视线齐平,耐心地征求她的意见:“我抱县主从屋檐上走,可以么?”

    容栀微微垂首以避开他炽热的眸光,脚步慌乱地向后退去。作为回应,她点了点头。

    谢沉舟嘴角微扬,伸手从旁边的矮凳上拿起一件披风抖动几下,将其展开来。

    “这是我们初次相见时,县主赠予在下的。在下已清洗干净并晾晒妥当,此刻夜深露重,不如披上它保暖?”

    之前她担心着装过于繁复会引起仆人们的警觉,而且身上佩戴的玉佩和珠宝相互碰撞会发出声响,所以仅穿着单薄的春衫便匆匆出门了。

    容栀稍一愣神,然后默默伸出手接过披风,仔细地系在自己的肩头。谢沉舟似乎总是热衷于将物品归还给她,先是那些银两,如今又是这件披风。

    就在容栀刚把衣角整理好的时候,差点忍不住惊叫出声。“嘘。”谢沉舟动作轻柔地帮她把帽兜拉起,只留下一双如墨的眼眸在外。他离得太近,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容栀的耳畔,带来一丝轻微湿润的痒意。

    谢沉舟右手穿过她的腰身,稳稳将她一把托了起来。“失礼。”而后他一跃而上了屋顶。

    他搂得很紧,容栀整个人被牢牢圈在怀里,头隔着帽兜倚着他的胸膛。纵然有风呼啸而过,她也丝毫不觉得冷。

    忙碌一整天,她身体早已累极,现下更是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不堪。这点颠簸对她而言如同催眠。

    本就头脑昏昏沉沉的容栀更觉眼皮沉重如铅,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她的呼吸变得愈发平缓而均匀。

    就在她即将坠入沉睡时,谢沉舟忽然停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轻缓地将容栀头上的帽兜掀开一角,而后似笑非笑道:“县主,广济寺到了。”

    这么快?

    容栀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不敢置信般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才勉强支起身子,有些艰难地从谢沉舟身上落下来。

    被树林掩映着的广济寺在如水的月色之下显得愈发肃穆,就连那飞檐斗拱和碧瓦黄墙也都被勾勒出清晰可见的轮廓。

    “怎么会……还亮着光?”容栀不禁皱紧眉头,心下不解。难道自己一到晚上就眼神不好么?

    现在已将近夜半时分,整个沂州城都早已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依照常理来说,僧人们此时应当已经歇息了才对。

    即便是再勤勉刻苦的僧人,也绝不可能会通宵达旦地点燃烛火。更何况,这闪烁不停的黄芒越发夺目,简直快要冲破那层层高墙,从半掩着的门缝里倾泻而出。

    “许是今日恰逢某个特殊的日子,僧人们正在举行某种法事。”谢沉舟胡诌道。

    一直跟着两人,这会正栖在树上的裴郁:“……”

    三更半夜的,哪个僧人会莫名其妙地跑去做法事啊!还不是因为自家殿下事先有过交代,命令广济寺必须整夜掌灯不灭。

    这总归也是一桩好事。方才在路上时,她心中还忐忑不安,担心广济寺是否已经关门,不许外人进了。

    寺庙里面安静得很,周围的台阶、窗户和花坛等地方都点着长明灯。大殿里僧人正在全神贯注地念诵经文,并没有留意到突然多出来的两人。

    梵音低沉而又悠远,仿佛能够穿透人的心灵。容栀原本还残留着的困倦,此刻也消散不少。

    “你若不想进,便去找个地方歇息着等我。”容穆不信神佛,嫌经文吵得头疼。从前要是随她来,都是去偏殿里躲清净的。

    谢沉舟摇了摇头,“我陪县主一起。”

    她觅得一个蒲团跪下盘坐着,静静地听那僧人诵读经文。而谢沉舟则站立于一侧,双眼中透露出些许无聊之意,不时伸手摆弄一下腰间悬挂的短刀。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毫无声息地离开了大殿。容栀本以为他是无趣而出去解闷了,也并未外出寻找他。

    诵经声伴随着几声清脆的木鱼敲击逐渐停歇,容栀缓缓站起身来,却意外地发现谢沉舟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殿内。

    "我担心会有损县主攒的功德,将佩刀放去殿外了。"他注意到容栀投来的目光,笑眼弯弯地压低声音解释道。

    容栀垂眸望去,他腰间原本系着佩刀的蹀躞带上确实空出了一块。

    而那双平时总是习惯抚摸刀鞘的手此刻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只能有些局促不安地背在身后。

    自相识之日起,那把短刀他便随身携带,从未曾离开过片刻。

    “施主许久未来了。”稷山大师单手立于身前朝她微微颔首。

    容栀也回了一礼,笑意盈盈:“大师竟还记得。”上次来广济寺已是三年前,她以为稷山大师应是不认得自己了。

    “今日是阿娘的忌日,我来到此为她请一盏灯。”

    “如此,便不打扰施主了。”稷山再次向她行了个礼,整理好手中的经文便转身离去了。

    广济寺中的莲花油灯整齐地摆放在案几之上,任何想要请灯之人,只需要随意捐一些香油钱,就可以为家人或者自己请来一盏油灯。

    容栀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小把碎银子,将它们全部丢进了旁边的功德箱里。油灯光影摇曳昏黄,映照得她那如雪般清冷的面容也多了些暖意。

    "县主深夜到广济寺,是为了先夫人么"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刻意回避了 "忌日" 这样不吉利的字眼。

    容栀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阿爹近年来不愿提起阿娘。每逢阿娘的忌日,也只是在祠堂里简单地磕个头了事。所以我才特地赶来这里,想给阿娘请一盏灯,权当是为她祈福。”

    镇南侯先夫人之事,谢沉舟略有耳闻,据说她与容穆夫妻恩爱,只可惜命薄,身体羸弱,阿月年幼时便染疾身亡。

    阿月与其母关系甚笃,全然不似那疯妇,终日处心积虑欲将他弃之,恨不得从来没生养过他。

    谢沉舟凝视着佛像,眼神愈发深邃,嘴角泛起一丝冷嘲。容栀却以为是她提及阿娘,勾起了他悲伤的过往。

    毕竟他的阿娘似乎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离他而去。

    “你要为你阿娘也点一盏么?”她挑了一盏花瓣饱满的灯座,又拿了旁边挨着的一盏举起来问谢沉舟。

    谢沉舟想都没想,马上拒绝:“不了。”他要是点了,那个女人恐怕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好别扭的少年,定然是思念母亲却又抹不开面子信些神佛。

    容栀不依不饶地劝他:“广济寺的莲花灯很灵的。听说对着莲花灯祈愿,你思念的那个人也会听得见。”

    谢沉舟沉默片刻后,眼角再次浮现出一抹温润的笑容。他语气松快了些:“若我思念之人还活着,也能听到祈愿吗?”

    “当然可以啊,如果想为自己祈求一个美好前程,同样可以点燃油灯。”对方回应道。

    谢沉舟轻声笑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理由并不太满意,“可我的前程,县主早就已经帮我安排妥当了。”

    容栀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药铺里当掌柜。以后你求取功名,亦或是另立门户,总要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

    她心里很清楚,以谢沉舟的眼界和才华,绝非池中之物。若将这样的人才束缚在药铺中困囿一生,实在太过自私了些。

    他手提油壶稳步近前,先给容栀斟满了一小碗灯油,又将自己面前的小碗填满。

    容栀手持蜡烛凑近灯芯,只见那橘红色的烛火明明灭灭,一滴滴滚烫的蜡油顺着蜡烛滑落,正巧滴落在她白皙的手心。

    “蜡油烫人,县主当心灼伤。”谢沉舟轻声嘱咐。

    容栀柳眉微扬,不以为意。

    她点燃了自己眼前的那盏油灯后,顺手也将谢沉舟那边的点亮,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很。

    “我好像曾跟你提过,我并没有那么娇气。”

    谢沉舟闻言当即低下头去,声音闷闷道:“抱歉,是在下僭越了。”

    他总是曲解自己的意思,将一切归咎于自己不喜他做这些事。

    容栀心中暗叹了口气,幽幽开口:“你为何总是不停地道歉。我从未以‘本县主’自居,你又何必如此拘谨,一口一个‘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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