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暂别（八）
夏璟淮没好气的挥手叫他退下。
待那侍卫走后，他一改之前慵懒散漫的姿态，正坐在榻上，以手扶额，突然将断箭“啪”的一声掷在桌上。
“你说，他们会不会死在那个人手里？”他侧过脸，阴沉沉的看向一旁立着的侍卫。
“这……”那侍卫也不敢抬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夏璟淮也不逼他，往后一靠，半开玩笑道：“你也不必紧张，本宫也只是想知道你怎么看这件事罢了，又不把你怎么样。”
见他还是不说话，夏璟淮“啧”了一声，有些“嫌弃”的说道：“袁昭，你好歹也跟了我这么些年了，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我又不会怪你。”
“这……属下也不知道，那人看起来根本不会武，有什么本事能做到反杀呢？”那名叫“袁昭”的侍卫终于开口道。
“若真是栽在了他手里，那就说明这些人也不过如此。”
“不过属下不明白，一支断箭罢了，能说明得了什么？”
夏璟淮站起身，“怎么不能说明什么，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在我太子府门口插上这么一支断箭，那就代表我们的动向已经被人发现了。”
“属下愚钝。”
太子无所谓的摆摆手：“这不怪你。看样子对方是不会借此来要挟本宫，”，夏璟淮冷“哼”一声，“不过不管是谁，他也没这个本事拉本宫下水。”
袁昭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夏璟淮推开门，深吸一口气，良久，他喃喃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七王府。
夏辰枫简单洗漱之后，他束起长发，用发冠冠住，在后院中舞剑。
长剑如芒，嘶嘶长啸，划破了空气。男子身段轻盈如燕，白衫翩然，点剑破空。剑法凌厉，一招一式，苍劲浑厚，刚中带柔。
长剑越飞越快，在他身边环绕着，夏辰枫衣袂翻飞，似是随时都要踏剑而起，凌空入云。
锦皓走了过来，见主子在练剑法，于是并不打扰，在远处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夏辰枫以一招剑花结束了这场酣畅淋漓的晨练。他浑身燥热，额头也冒着汗，夏辰枫拈起一片被剑气斩断的绿叶，目光才移到锦皓身上。
“事情办好了？”男人气息微微有些喘。
锦皓上前一步说道：“依照王爷的吩咐，全部办好了。”
“很好。”他重新拿起剑，弹了弹剑身，笑着说道：“锦皓，你多久没好好练剑了？来来来，今日，我们打一场。”
锦皓一愣，连忙拒绝，说道：“王爷还是不要同属下开玩笑了，属下的招式王爷最是清楚了，属下根本没有胜算。”
“不打？”
“不打不打。”锦皓连忙摇头。
夏辰枫“嗤”的笑了一声，随后走到锦皓身前，“既然你不打，那——”他顿了顿，“可就别怪我了。接招——”他话音刚落，手中剑锋直直刺过来。
锦皓没想到夏辰枫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一时慌忙闪躲。
夏辰枫当然也不想真的刺到他，手腕偏了偏，剑身在他腰侧拍了一下。
锦皓在地上打了个滚，随后抓紧时间站起，抽出腰间的佩刀，准备迎战。
他笑着说：“王爷，你这可不地道。”
夏辰枫也笑道：“战场之上，谁会管你准没准备好。来了！”又是一记重击。
锦皓连忙招架，于是主仆二人便在这园中你一招我一试的交起手来。
“王爷，得罪了。”
“尽管得罪。”
打斗之声愈发明显，引得有几个仆人纷纷扔下手里的活儿，悄悄从门后探出脑袋，有些看不到的便伸长这脖子去瞧。
因为夏辰枫在之前的风流檀郎榜上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上陵城中还有这种无聊至极的榜单，但他府中的下人们，尤其是侍女中早就流传开了。所以，趴在门缝里偷偷望着的大多数是些年龄不一的侍女随从。
“哎哎哎，你们快看，王爷怎么和锦侍卫打起来了？”
“打的好认真啊，好厉害！”
“给我起开，你压着我头发了！”
“嘘嘘嘘！都收敛点，别被王爷发现了。”
有一侍女感叹道：“啧啧，没想到王爷精力这么好，刚刚晨练完还能和锦侍卫对招。”
或许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一出，引得其他侍女纷纷意味深长的转过头来看着这位“口出狂言”的姐妹。
另一个侍女拍了拍她的肩膀，赞叹道：“有出息！”
那侍女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了，小脸一下子涨红了，尴尬的低下头不再说话。
有人悄悄扔下一句：“你有问题。”便又转过去看两人过招的“美景”了。
这画面当真是妙！
妙不可言！！！
她们也不怕被夏辰枫发现，也不管是否会被管家责罚，想着只看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哇哦，这么一看，锦侍卫的身材似乎也不错哎。”
“哎呀，人家是习武之人，身材当然……等等，你说什么？”
“你们在这看什么呢跟个做贼似的。”身后出现一个粗声豪气，敞亮刺耳的嗓门叫道。
“完了，母夜叉又来了。”爬在门缝的侍女暗暗叫苦。
这一声豪气冲天，园中打架的两人也听到了。锦皓下意识回头，却忘了接住夏辰枫都招式，眼见剑端要刺进锦皓的胸口，夏辰枫来不及收回只得借势一个转身一脚将他踹开，随即一个后空翻落在原地，将剑收回鞘中。
锦皓被踹在了后腰上，他挨了这么一下，后退数十步，顿时有些想哭。
夏辰枫终于注意到门口趴着的人。他以手握拳，捂在嘴上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
锦皓半跪在地上，痛苦的喊道：“王，王爷啊……”
夏辰枫回想起来自己刚刚确实踢了锦皓一脚，心中有些愧疚，忙走过去，将锦皓扶起来。
“锦皓，你……我踢哪了？要不要紧”
锦皓说道：“多谢王爷……”
他想说的是：多谢王爷脚下留情……
夏辰枫心怀歉意，“对不住了，本王下手有些重，你伤到哪里没有？”
锦皓说道：“没没没，属下休息一下就好，王爷剑数了得，锦皓甘拜下风。”
这么一听，夏辰枫都觉得自己有些胜之不武，于是安慰道：“这局算我们打个平手如何？”
“不不不，是王爷赢了。”
外面的嬷嬷继续扯着嗓子骂：“你们这几个懒虫，贱蹄子，不去干活，在这儿看什么看？想吃老娘鞋底子吗？”
一个侍女哀求道：“嬷嬷你小点声，王爷在里面练剑呢。”
“我呸！这都什么时辰了，王爷还在晨练？真当老娘好糊弄啊，我看你们几个就是懒病犯了，皮痒痒了。”说着，还真去脱鞋，佯装要去打，吓得众人一哄而散。
“嬷嬷，我们没骗你，王爷真的在里面。”有人边逃边喊。
“撒谎的贱坯子，我看你们能装到时候！还跑！”
“吱嘎”一声，夏辰枫扶着“受伤”的锦皓走了出来。
一眼便瞧见一个较为年长的嬷嬷手里拿着鞋，一瘸一拐的追着满院的侍女抬手就打。
心中原有的愧疚当场烟消云散，他怒喝道：“放肆！”
那嬷嬷正满腔怒火追着起劲，却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她“放肆”，她压根没往夏辰枫这边想，再者气头上那管得了那么多，有下人忤逆自己，那就得好好收拾。
“哪个不长眼的……”她一转身，拿鞋的手刚要抬起来，却对上一双满含怒气的双眼，吓得差点跪下。
“王，王爷？”
夏辰枫冷笑道：“本王这个不长眼的如何？”
那嬷嬷跪在地上，胆子都快吓破了，结结巴巴道：“王，王爷这个不是早已晨练结束了吗？”
夏辰枫侧脸睥睨着她：“本王做什么事要经过嬷嬷同意吗？”
嬷嬷心里叫苦不迭，低着头再去偷瞄那些侍女，却见她们早已经跑没影了。心里暗骂道：“这些小蹄子，以后别让我抓到，否则，一层皮都给你们扒下来。”
夏辰枫瞥了一眼地上的鞋，不由觉得好笑，于是他说道：“嬷嬷先把鞋穿上吧。”说完，便带着锦皓离开了。
回到书房，管家迎上来，便看见锦皓表情有些痛苦，内心惊愕，问道：“额……锦侍卫这是……怎么回事啊？”
锦皓哭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怎么摔的？这么严重。”
夏辰枫闻言，看来锦皓一眼，便知他是有心维护自己，没什么好掩饰的，他承认道：“本王踢的。”
这回管家更加惊愕了。
他悄悄溜到锦皓身边，小心问道：“你犯什么事儿啦？”
夏辰枫：“……”
锦皓：“……”
见管家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的模样夏辰枫垂眸说道：“本王与锦皓对招不小心踹的。”
“哦，那小的这就去拿药给锦侍卫敷一敷吧。”
夏辰枫进屋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锦皓已经敷上药了。
“王爷”，锦皓打算站起来说话，却见夏辰枫摆手叫他坐下。
锦皓只得坐了回去。
夏辰枫端起一杯茶，“你去了情况如何？”
锦皓正襟危坐，道：“王爷，属下今天早晨去看过，正如王爷所料，无一活口。”
夏辰枫喝茶的手一顿，“说下去。”
“属下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一些伤痕，不过真正的致命伤是银针。”
夏辰枫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皱眉道：“银针？什么银针？”
锦皓回想着说道：“是刺入在脖子上的，”他说着，在脖子上比划了几下，“约莫是这个位置。”
夏辰枫看了一眼，便沉默了。
手指沿着杯缘一圈一圈的打转，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说道：“本王怎么忘了这个？你且说说其他的伤痕有什么特别之处。”
锦皓想了想，道：“身上有箭伤，伤势较重，似乎还经历过一场打斗。”
夏辰枫皱眉道：“打斗？他有什么本事能和那么多人打起来？
锦皓说道：“王爷，依属下之见，他根本不会武，能逃出去就不错了。不可能是他。”
“你是说还有人从中作梗？”
“应该是，属下猜测，当晚还有人想要实打实的害他性命。”
“他死了吗？”
“属下不敢进去，不曾看见。”
夏辰枫又问道：“那姑娘可有受伤？”
锦皓摇摇头，说道：“没有，属下还见姑娘从院子里出来，并未伤到。不过属下担心被她发现，不敢多待，便回来了。”
夏辰枫闭着眼沉声道：“这件事把她牵扯进来，倒是本王的过失了。”
锦皓却说道：“不，王爷，天意使然，岂是人力所能为。”
夏辰枫默写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天与弗取，反受其咎。算了，过几日再去吧。”
“喏。”
这时，有人敲门。
夏辰枫眼皮也不抬，直接说了句：“进来。”
蔺公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王府管家和一个约莫不过十四岁年纪的小侍女，手上端着一盒点心。
夏辰枫尽管心中惊讶不已，但依旧面色不改，他笑着道：“公公怎么今日有空来了？”
“王爷，这盒点心是今早陛下派老奴送来的，特意弥补对王爷昨日所受的委屈。”
“陛下？”夏辰枫目光移到一旁侍女手上端着的糕点盒，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其他人呢？”
“这……自然是有的，几位殿下昨日都受了委屈，陛下自然是有补偿的。”
夏辰枫暗自冷笑，却行礼谢道：“多谢陛下，但不知昨晚的事，公公查的可有着落了？”
蔺公笑着回道：“既然陛下吩咐了老奴去查，老奴定将全力以赴，还殿下公道。”
“有劳公公了。”
“应该的。老奴告退。”说罢，笑着出去了。
夏辰枫重新坐回桌前，整理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桌子上除了文房四宝外，还有他昨晚未曾写完的一首词，夏辰枫拿起笔，打算接着续下去，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陛下送来的一盘盘点心上。盘中点心看起来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很有食欲。
夏辰枫却只是盯着盒子看了几眼，随后对管家吩咐道：“你去端去膳房吧。”
管家犹豫着，劝道：“王爷，这可是陛下赏赐的点心，您好歹……？”
您好歹也吃点意思意思吧。
“我知道，”夏辰枫面无表情，说道：“叫你端走。”
他根本不爱吃甜食。
待管家要出去时，夏辰枫却再次叫住了他。
“慢着。”
管家以为王爷改了注意要尝尝，又打算端回来时，夏辰枫却说道：“府中有个管教侍女的嬷嬷苛责下人，不成体统，今早被我撞见，你找到后把她打发走，以后别留在府里了。”
“诺。”
“还有，”夏辰枫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今早在院中窥视的下人，每人罚奉三月，以示惩戒。”
“喏。”
窗外进来的风吹的桌上的纸沙沙作响，他拂过镇纸，拿起一页端详片刻，叹了口气，将其揉作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废纸篓子里。
“王爷做什么要扔掉？”锦皓不解道，他昨晚亲眼见到他写下的词。
夏辰枫重新开始研磨，铺纸，道：“废纸不扔留着干什么？”
他又在纸上用楷书工工整整的写下了四个字：
千金买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