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暂别（一）
禾雨兮看到所有人围过去时，远处还隐隐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不免好奇：“出什么事了吗？”
正打算起身去瞧瞧时，却被旁边的竹素一把拉住。
禾雨兮刚想问，回头却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好，面色开始苍白，额头沁出冷汗，嘴唇发紫。
更主要的是，禾雨兮觉得抓着自己的手腕冰凉，并且开始发抖。
“竹素你怎么了？”
禾雨兮有些担心。
竹素另一只手捂着小腹，疼得趴在地上，“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肚子疼的厉害，快，我们出去。”
“走。”
禾雨兮再也没心思去管那边有什么热闹，连忙扶起竹素往宫门外走去。
她不敢走太快，怕竹素没力气，又不敢太慢，担心竹素撑不住。走到半路，竹素突然跪下来，一步也挪不动。禾雨兮不敢耽搁，索性直接将她背起来，飞快的往门外跑去。
但愿这时候还有医馆开着。
禾雨兮背着竹素来到街上，问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家医馆还未落锁。
“叨扰了，有人在吗？”
门口的人在打瞌睡，听到有人进来，一下子惊醒。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姑娘。
那人也是尽责，连忙去请了医者出来，禾雨兮将竹素放在榻上，正好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后门走了出来。
“二位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一开口，尽是岁月蹉跎，沧海桑田。
看来他就是医馆的主人了。
禾雨兮连忙说道：“不是我，是她，老先生，劳烦您救救她吧。”
老人住着拐杖来到竹素身边，伸出干枯的手指搭上竹素的脉搏，关切的问道：“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啊？”
竹素疼得身体蜷起，攥紧衣袖，却还是尽力开口：“我腹痛难忍，劳烦您，给我一些苦酒吧。”
老先生奇怪的问：“就只要些苦酒？”
禾雨兮说：“苦酒？”
她不再说话了。
老先生示意旁边的人去拿，随后又望闻问切，仔细检查了一番，从袖中掏出几根银针，扎在竹素的穴位上。
禾雨兮问道：“难道是吃坏了东西？”
待到针再次取出时，老先生对禾雨兮说道：“公子，这位姑娘并非是吃坏了东西，应当是中了毒。”
中毒？
禾雨兮奇怪道：“中毒？先生可曾看错？”
老先生摇了摇头：“不会有错的。依老夫之见，姑娘是中了牵机之毒。”
牵机毒？
听到这里，禾雨兮更不解了：“她怎么会中毒呢？谁会给她下毒？”
老先生说道：“这个老夫也不知道，不过老夫已扎了针，将这毒的扩散延缓了。”
“那这牵机毒如何解啊？”
老先生坐下来，他的拐杖立在旁边，说道：“这个公子放心，方才姑娘要苦酒的时候，老夫已派人去取了。这苦酒可解牵机。喏，这不就来了吗？”
这时，先前拿药的人一去而返，还带了一个小碗。
老先生说道：“把她扶起来。”
能解就好，能解就好。
禾雨兮突然想起什么，对老先生说道：“既然毒能解，那便麻烦先生多多照顾了，我有些事需要处理，钱两的事等我回来再结。”
“公子放心。”
走之前，禾雨兮看了眼竹素，见那丫头的表情不再似之前来时那样痛苦。心里稍微安了安，一脚踏出头也不回的赶到泰和殿。
因为宫门守卫见过她，所以禾雨兮进来的时候顺顺利利，无人阻拦。
陛下坐在龙椅上，阴沉沉的看着面前跪着一排的人。几个皇子没有人说话，沉默的等着陛下开口。
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殿中守卫已奉命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连只老鼠也休想逃走。
还好当时走的快，否则慢点连门都出不去，竹素的病差点耽搁。
她看见之前的人还没有散开，于是悄悄凑了过去。
禾雨兮透过人群，大致扫了一眼现场，看到有人躺在地上，一个小内侍正在搜他的身，旁边的地面上全是血，一个妇人扑在那男人身上，哭的感天动地。
问了才知道，原来是有位周大人在与七殿下喝酒时突然倒地不起。
太医早已到场，他搭了脉搏之后，跪下来回道：“陛下，这位大人已经，已经卒了。”
此话一出，群臣惊骇。
扑在尸体上的妇人哭的更伤心了。
陛下压抑着怒火问道：“因何而死？”
太医回禀道：“种种迹象看来，怕是中毒。”
中毒！
禾雨兮握紧拳头。
又是中毒？
陛下怒喝道：“放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宴会上动手脚，视朕为无物吗！给朕查，一个也不要放过。”
那搜身的小内侍拱手道：“回陛下，什么也没有。”
那痛哭哀嚎的周吴氏此时却说道：“陛下，方才我家夫君是与七殿下饮酒之时才毒发的，此时，莫不是……莫不是……”
她这么一说，眼神看向夏辰枫之时也淬满了狠毒与憎恶。
仿佛若不是碍于他身份地位，恨不得此刻将其生吞活剥。
陛下也看向跪在地上的夏辰枫，愈发阴沉：“辰儿？你说呢？”
夏辰枫冷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随后说道：“陛下，这个人，儿臣不认识，儿臣没理由下毒。”
“你胡说！”妇人尖叫着。
“放肆！七殿下是由得你污蔑的？”
太子转头看着那妇人，眉头紧皱，眼中充满了疑惑。
夏辰枫的脸上微微有些诧异。
此生能见到太子维护自己，真是难得！！！
“这位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害死你丈夫的人是我，可是方才，尊夫不过是喝了我的酒罢了，况且那壶酒我也喝过，为什么我没事呢？”
夏清扬此刻低着头，除了震惊之外还显得很失落，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宴席上竟会发生这种事。
另一边，禾雨兮趁着无人注意她，悄悄潜回到之前她们两人坐着的地方，好在，地处“荒凉”，没人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一切东西还如原样。
她细细检查了一遍，菜都吃过，酒自己也喝过，应当也是没有问题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自己好好的，而竹素却中了毒？
莫非毒药不是从口入？
那就奇怪了……
禾雨兮盯着席面，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杯子呢？
竹素的杯子怎么不见了？
她看到自己的杯子还在桌子上，而竹素的却不见了踪影。
于是四下翻找，在一个柱子底下找到了，大抵是因为走时没注意，让它掉在了地上滚过去了。
禾雨兮捡起来，却发现这也只是个普通的玉杯，没什么问题。
她将其与自己的对比了一番，首先，这个杯子在体积上就要比原来的那件大上很多。但这也不足以成为疑点。
禾雨兮看了看杯内青绿色的内沿，貌似……
貌似太过浅了。
这么大个杯子，能盛的酒好似也没多少。
她移到光处，举起杯底，却发现底部有些白色规则的花纹。她抚摸过这些纹路，惊奇的发现这图案竟然还能移动。
移动一次，杯内的结构便会发生一次改变。
杯底重新露出一个细小的缝隙。
禾雨兮明白了，看来牵机毒是被人藏在了这个缝隙中，宴席上竹素定然是触碰过这个花纹，牵机毒融入酒水，而且当时光线昏暗，不被发觉也是情理之中。
真好笑，不刻意观察居然还发现不了。
“砰”的一声，陛下怒气冲冲的将一个茶杯摔在了地上，吓得一帮人连忙跪下。
“陛下息怒。”
“辰儿，你可有话说？”
夏辰枫说道：“禀陛下，此事——”
“此事可否听在下一言。”
一个至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众人不禁回首，一个身着青灰色衣袍的清秀男子站在身后，他手里还拿着一个青绿色玉杯。
“这是谁啊？”
“哎呀你别拿胳膊肘捅我，不认识不认识。”
陛下打量着禾雨兮，问道：“你是何人？”
禾雨兮跪下，说道：“陛下，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想此事应当要查个水落石出，莫让明珠蒙尘，也还这位夫人一个公道。”
陛下挥手：“起来说话。”
“是。陛下，可否允许我问几个问题？”
“允。”
夏辰枫回头看了禾雨兮一眼。
这人想做什么？
禾雨兮说道：“这第一个问题在下想问问这位夫人，不知尊夫在与七殿下饮酒之时，用的可是这种杯子？”
她说着，将东西递过去。
那妇人没有接，连看都没有看。便道：“这，民妇不记得了。”
“什么杯子？呈过来朕瞧瞧。”
有太监过来拿。
禾雨兮接着说：“您不记得没关系，我这里有周大人摔碎在地上的瓷片。请陛下对比一下便知。”
方才，她躲在众人身后，在地上捡了一片能用的碎片。
有太监盛上去，陛下拿在手里看了看，“嗯”了一声道：“你接着说。”
“如陛下所见，这杯底存有些细小纹路，不易被人觉察。”
她尽可能显得平静，因为光靠自己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找出真正的下毒之人。
陛下发现了之后，手指不自觉划过去，果不其然，发现了这其中暗藏的玄机。
“你是说毒藏在这儿？”
“是，下毒之人将毒药藏于杯中缝隙，纹路变动，则毒药沁出，溶于酒中，杀人于无形。由此，若想嫁祸，倒也不是难事。”
“说的不错，不过——你为什么要告诉朕这些？”
“实不相瞒，我有一好友，她也同这位大人一般，中了牵机之毒。”
陛下猜测道：“所以，你想朕帮你救人？”
禾雨兮余光扫过一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周大人，跪下说道：“不，我想请陛下找出真正的下毒之人。”
陛下眯起眼睛，目光如锥似要穿透她的灵魂，将她钉在原地。目光灼灼，君王的威严不容置疑。
但禾雨兮深知自己不能退，若怯了，竹素的毒可就白白的受了。不管是误伤还是蓄谋，她都必须要将幕后之人找出来。
禾雨兮不看他，垂眸继续说道：“这第二个问题，在下便要问一问七殿下了。”
叶丞相喝道：“够了！你是何人？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啊，有完没完。”有人跟着附和。
陛下身边的老太监喊道：“都安静。”
夏辰枫抬起眼眸，看向禾雨兮：“你问。”
“那就多谢了。殿下，不知这周大人之前喝了几杯酒，您可还记得？”
“三杯。”
“好，我问完了。”
“先生当真不再问些什么了吗？”
此话一出，连夏辰枫都有些不懂。
这就问完了？
禾雨兮拱手：“陛下明鉴，牵机毒毒发与用量极为密切，我那位好友是因为只抿了一小口，才保住了性命。不过周大人既然痛饮三杯毒酒，那当场毒发身亡也是正常。”
陛下冷笑一声：“算你说的在理，那你又凭什么认定下毒之人不是七皇子呢？”
禾雨兮亦笑道：“试想我若是下毒想害死人，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众人眼前动手，尤其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我又不傻。”
这么做只能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还有一事，我那位好友在宴席上不小心摔破了原来的杯子，一位宫女给她换了如今陛下手上的那只。”旁边的贴身太监心领神会，转身就带着人去找。
这并不难寻，再加上老太监办事效率还挺高，很快，一个战战兢兢的侍女被带了上来，她满脸惊恐，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儿的喊：“陛下饶命，陛下开恩。”
陛下看了一眼禾雨兮，扭头对侍女说道：“朕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有欺瞒，定不饶你。”
“是，是。”侍女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你今晚可有为一人换过杯子？”
“有，有。那姑娘原来的那只破了，奴婢就给她换了一只。”
“可是这个？”他手掌摊开，那侍女只看了一眼便连连点头。
“是，是这个。”
陛下下巴抬了抬，示意禾雨兮：“你来问。”他倒要看看这来历不明的人如何查的清楚。
禾雨兮问道：“你不必害怕，请问这杯子你是从何处拿来的？”
“一，一般宴席上有贵客打碎玉杯玉盏是，是常有的事，嬷嬷说，若有需要替换，敬事房会送来新的，今日的就放在后面那条不显眼的走廊里，奴婢是从那里拿的。”
夏辰枫也好奇起来，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要如何查下去。
“那请问还有其他这样款式的杯子吗？”禾雨兮接着问。
侍女哆哆嗦嗦的答道：“没，没了，奴婢去拿的时候就只见这一个不一样的。”
陛下眯起眼睛望向禾雨兮：“你还想说什么？”
“那就对了。”禾雨兮笑道。她曾对比过两个杯子上的花纹，虽然只能识别出一小块地方，但那也够了。
“这两个杯子应该是成双成对的，这侍女拿错了，把原本这位夫人的杯子换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