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禾初识
已是清晨,日光柔和,春风微醺。
室内一片祥和静谧。
禾雨兮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眸子才缓缓睁开。
或许是阳光过于刺眼,她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才微觉得舒服些。
猛然间觉得哪里不对,禾雨兮挣扎着坐起,身上的被褥自肩头滑落。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做了噩梦被吓着,她的脊背,脖子,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手脚冰凉。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胳膊,即便它们都完好无损,但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禾雨兮又转过头,茫然的看着周围,陌生的屋顶,陌生的墙壁,以及陌生的床塌。
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低下头,不自主的皱起了眉,指尖触上那条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布料简单,上面还绣着柳叶纹绫,看起来并不奢华,很薄,很轻,却很暖。
可是,这并没有让禾雨兮心里感到踏实,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了好久好久的人,形单影只,无一人陪伴,无一人怜悯。
她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慌乱的。那种警觉似乎与生俱来,似是刻在了她的骨子里,烙进了她的心里,陪伴了她多年。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以求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快摆脱身体的不适感。
当她感觉稍微好了些,禾雨兮再次抬起了头,重新审视这眼前的一切。
房间并不宽大,也并不窄小。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吹得人很舒服。窗边也有树,但并没有阻止阳光透过来。从窗棂到梳妆台,从床榻到桌椅靠背,该有的都有了。陈设简单却不失情趣,没有庸俗的装饰,没有华丽的摆设,清新淡雅脱俗,被屋子的主人装饰出一种说不出的诗意美感。
这的确是一间很温暖的屋舍。
若她是一位诗人,此时面对眼前景象,她一定会为此吟诗一首才不至于暴殄天物。
如此陌生的环境终究令她有些不安。她的记忆如同被撕碎的纸片,七零八落,残缺不全。然而,她越想头便越疼,越想深刻的探入,就感到自己越被禁锢。那些模糊的记忆像是清晨绿叶上汇聚的露珠,逐渐的消失在她的脑海里。
而她束手无策。
周围没有人,整个房间就只剩下自己。
她低下头,手指很不老实的蹭着床褥。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这让人崩溃的三连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
无果。
禾雨兮有些气恼地皱起了眉。
自己怎么会这样,不对啊……
忽然,“哗”的一声,门帘子被人撩开的声音打断了她本就小到听不见的牢骚。
紧接着,一丝柔软丝滑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哎,你醒了!”
她慌忙抬头,却看到一个面目清秀的姑娘走了进来,她长得眉是眉,眼是眼,看自己的神情像是见证了什么奇迹的时刻。
姑娘身着一件绿色的葛衣,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的绸带,一根苍翠欲滴的竹节发扣别进了她乌黑柔顺的长发,怀里还抱着一大束白中微带浅蓝色的百合花。
那女孩看起来也大不了她多少岁,她是杏眼,眼神中含着情,眉目间眼波流转。
整个人像是刚从仙境游玩回来的仙子。
那姑娘一见到她,就笑道: “你何时醒的?我还寻思,如果你再不醒,就把你给埋了呢。”
“………”
她看着禾雨兮,一边笑着一边将百合随手插进旁边的一个陶盏里。
顿时,屋子里花香四溢,里里外外,浸透过每一个角落。
那姑娘带着最温柔的笑容,将目光转向此时还坐在床上,一脸震惊却不忘警觉的禾雨兮。
一眨眼,她已步伐轻盈的来到她的床边,很自然的坐下来,伸出手:
“来,把手给我。”
不顾她的无措与慌乱,抓住了那只掖在被窝里的手,那姑娘手指纤纤,搭上她的脉搏,感受着她的心跳。
这一切都发生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禾雨兮错愕的望着着眼前的人。
她想干嘛?
禾雨兮想把手抽回来,硬掰似乎不太礼貌,可刚一挣扎,对方就说了句
“别动。”
“你………”
那股劲道死死地攥着她。
见挣扎无效,禾雨兮只得放弃,耐着性子让她折腾完。
不过很快,姑娘便将她的手放下来。禾雨兮见状,便立马抽走。
姑娘抬眼,不经意间看到她满头大汗,有些惊讶,于是,又掏出手帕给她擦干净,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啊。”可还没怎么擦呢,禾雨兮就躲开了。
她并不想让人碰她的脸,尤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姑娘显然误会了。
“哎哎你等等,别急啊。”似乎是怕吓着她,那姑娘轻声细语的安抚着,像是安抚一个急躁莽撞的孩童,她的声音柔和,婉转动听,很能安人的心。
这姑娘不像是坏人,禾雨兮索性让她一次性擦完。
姑娘将手帕收起来后就起身去给禾雨兮倒了杯水。
“你到底是谁啊?”那姑娘开口问道。
禾雨兮不说话。
“那你叫什么呀?”
禾雨兮又不说话。
“那你从哪儿来呀?”
禾雨兮还是不说话。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
两人就这样四目对视着。
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见她不语,姑娘竟有些歉意,她以为自己问得太过于急躁,有些失礼,禾雨兮生气了。于是连忙解释道:“你,你莫要生气,我没有要打探你身份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你若不想说便罢了。我不问你就是了。”
她都这样说了,结果禾雨兮还是沉默不语。
…………
忽的,那女子笑了,像是被气笑的,笑的时候,眉宇间有几分纵容。她的笑容自带着些暖意,这股暖意冲淡了所有的料峭春寒。
接着,她伸出五根纤长的手指,指如削葱根,在禾雨兮的面前晃了晃,说道:“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末了,又犹豫着问了一句——
“你……你会说话吧?”
见她像对待二傻子似的如此关切自己,禾雨兮无语了,她皱起眉头,不禁寻思道:这人想干嘛?
见禾雨兮不张口,只是眼皮不眨的盯着自己看,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趁着对方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似的,她有些尴尬,说道:“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呀,我什么也没做……我……”
那姑娘笑着解释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
没等她解释完,禾雨兮冷不丁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证明自己会说话,且——不是傻子。
见她神色终于正常,而且开了口,那姑娘心下一宽,舒了口气,释然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禾雨兮……
“我叫禾雨兮。”
“何雨兮,何雨兮——”她念叨了两遍,又问道,“哪个何?人可何?”
“禾苗的禾。”禾雨兮给她解释道。
“啊?”姑娘疑惑道。
见她不解,于是,禾雨兮伸出手指,拉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手心里又写了一遍,“这个’禾’”
这样啊,那我以后叫你雨兮好不好?
随你吧。
“你手怎么这么凉?”姑娘握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给她暖着。
“冷么?”
禾雨兮摇了摇头。
“那你再看看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禾雨兮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了”,随后又意识到什么,抬起头连忙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带你回来的呀。”姑娘解释道。
带回来?
那也就是说,自己刚开始并不是出现在这里的,而是在别的地方。
想到这,禾雨兮问道:“那姑娘是在哪里带我回来的?”
对于她而言,曾经的过往布满了重重疑云,她需要清楚自己是谁。
那姑娘听到这话,“噢”了一声,立马看向她,连连啧舌道:“说起来——啧啧,你还真是个人才!”
“什么人才?”
“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都没摔死你。”
“啊?”
禾雨兮顿时有一种被五雷轰顶的感觉。
“悬崖?”那双无辜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什么悬崖?”
难道她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吗?
纵使心里早已做好了万分准备,可是当她听到“悬崖”两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按耐不住的错愕,那个姑娘和她一样,都觉得此事实在是有些开玩笑。
“当时我在外面采药,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躺在一个很高很高的悬崖底下,我以为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一心软,就把你带回来了。”说着,她耸了耸肩。
禾雨兮……
虽然禾雨兮不知道那个悬崖到底有多高,但从那姑娘刚才的表情中可以想象出自己能活下来是多么的不易。
那姑娘凑过来继续说道:“不过,你是怎么做到身上连一点伤都没有的?”她的眼中充满了好奇与羡慕,最后,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补充道:“那么高的地方啊!”
禾雨兮似乎也被这句话吓着了,她郑重确认道:“我真的——一点皮外伤都没有吗?”
“是啊!碧玉都没有你这么完整。”
禾雨兮也觉得不可思议,说实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悬崖上摔下来还能完好无损。
她觉得,若真如此,就算大难不死,自己好歹也要断一只胳膊或者折一条腿,再不济,那也应该擦破点皮,流点血啊什么的,仿若非要如此才对得起自己跳崖一说。
于是,禾雨兮又陷入了沉思。
………
“瞧我,一高兴,都忘了这个了。”趁着禾雨兮发愣的功夫,姑娘从枕边拿起一个小物件,递给她,禾雨兮回过神,看到一个浑身晶莹剔透的白色玉镯,摸起来并不光滑。
“这是什么?”
“我找到你的时候在你旁边发现的,应该是你的吧。”
我的?
她盯住那只手镯,却觉得哪里不对。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或许是没有睡好,又或许是睡过了头。禾雨兮扶住额角。
“你怎么了?”
“没事。”
姑娘说道:“好了,你再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煎药。”
“谢姑娘救我。”禾雨兮向她拣袖一礼。
那女子赶忙回礼,笑着说道:“不谢不谢,举手之劳。”
禾雨兮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不知为何,当听到禾雨兮问她名字时,那女子貌似犹豫了下,但随即又笑道:“你随便叫我就好,我不介意的。”
禾雨兮不想强人所难,暗中打量了她一番,最终笑着妥协道:“那好吧。”
既然你不愿说,我又何必强求?等你愿意说了,自然会告诉我的。
其实,两人刚一见面,禾雨兮心底便稍微安了些,许是见这姑娘长得颇有灵气,不像个坏人;许是她救了自己,心存感激;又或许是她十分关怀自己,心中有股暖意,总之,禾雨兮对她颇有好感。
若要一直“姑娘姑娘”的叫她,未免太过敷衍,禾雨兮决定,一定要给她起一个好听的称呼,一个只有这位美人才配的上的称呼。
转眼之间,那女子已经收拾好床铺,抱着被褥走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禾雨兮叮嘱道:
“对了,有什么需要,记得叫我。还有,不要乱跑。”
说罢,转身离去。
只留下禾雨兮一个人待在原地。
禾雨兮看着她离开的地方,直到她已经掀帘出去,才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还不错。她已经清醒了许多。
她看到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光滑的铜镜,心里好奇便走了过去。
她坐在铜镜前,镜中出现了一个长相十分俊俏的女子,秀发披肩,水雾眉眉尖微蹙,一双桃花眼虽称不上含情脉脉,倒也是“看似无情胜有情”,嘴唇仿若涂了胭脂,鼻梁不高不矮恰到好处。那张脸很好看,只是许久不见太阳,显得有些苍白。
倘若说刚才那姑娘长相是清秀,那禾雨兮便是清冷。
她看着镜中的人,知道那是自己,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沉默半晌,不语。
屋里暗,窗外明。
当禾雨兮走出去,一撩门帘,外面的阳光直接刺的她睁不开眼。
在屋子里闷了许久,她像是久久身陷黑暗的人猛然接触到光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打了个措不及防,惊慌失措。
许是压抑的太久了,她仿若重生,内心莫名地升起一种重见天日的愉悦感。她抬起手,阳光顺着她的指缝洒在她的脸颊上。
又见面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