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借宿农家心绝望
日落西山，天地一片金黄，温暖的夕阳，绚丽的晚霞，并未能把张宁这座冰山给感化，正在行走之间，她停下脚步，出声对秦逍道：“公子，今夜我们不若去找户人家借宿吧？”
秦逍犹豫一会，拒绝道：“我想这还是算了吧，我们并不怕什么豺狼虎豹，和往常一般露宿山野即可。”
张宁道：“我从未接触过普通人家的生活，所以我想去看一看，试一试。”
秦逍道：“普通人家和富贵人家都是差不多的，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吃吃饭，睡睡觉，夫妻俩谈谈心，玩玩情。只是与富贵人家相比，普通人家是穷苦的，所做之事又苦又累，且收获不多，不说白米面粉，天天能有个糟糠下肚就已是大幸，房屋有点破旧有点小，床榻被褥又冷又硬。”
张宁道：“这些我有所耳闻，但却不曾亲身感受，所以我们今晚就去前方的村落落住吧？”
秦逍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如今这片土地惨遭天灾，做官者不廉，积富者不仁，现在这情况很让绝望的，如果真想体验一把的话，我建议去徐州，那里可能会好一点。”
张宁道：“不用有多好，宁儿本就只为身处其中感受一下而已。”
秦逍道：“那好吧，不过在此之前，特别是你的衣服，这得换得普通一点，再然后我们还要去山里摘些野果，找些野菜以做借宿之资。”
穿上一身麻布衣物，手提一把野菜，肩挎一包袱野果，秦逍找了一户人家敲门，随后不久，一面带饥色的中年男子把门打开，问是谁。
秦逍回道：“大伯你好，我兄妹俩惨遭不幸，如今正要前往徐州投奔亲戚，现恰巧路过此地，天色已黑，不便行路，故想借宿一晚，这是我们沿路所摘得山果野菜，还请收下。”
中年男子道：“就你们兄妹俩，没其他人呢？”
秦逍道：“没有了，寻常贼人我也能对付四五个，但若遇猛虎狼群，这就没办法了，所以一般不敢在野外过夜。”
中年男子接过秦逍递过来的野菜野果，然后说道：“请进，空房有的是，你们随便住。”
秦逍和张宁来到一个空室，里面除了一张旧床和旧案几外，便空空如也，两人把用于伪装身份的随身包裹丢在地上，然后张宁落座在床，没个凳子可坐的秦逍只好去做案几了。俩人一时相顾无言，过了一会，敲门声起，秦逍起身前去开门，然后看到了提着一块腊肉的中年男子，于是便问其所为何事？
中年男子道：“多谢公子的野果野菜，我们村前些天进山猎了一头花鹿，我家侥幸分得了几块，如今没甚招待之物，我老伴便让我给你们兄妹们俩送来一块肉干。”
秦逍道：“这多不好意思啊，这野菜野果值不了几个钱，且这味道苦涩，那能与鹿肉相比，我和妹妹无甚钱财，能用那些个野菜野果，换得一夜的安心之处，我们很满足了。”
中年男子道：“不要紧的，我们都是苦难人，出门在外有困难，互相帮持，这是应该的，我家厨房里还薰有一些肉干，送你们一块吃不打紧的。”
秦逍道：“那好吧，谢谢老伯，说来我们兄妹俩也是可怜，这几个月以来，一路都是找野果野菜吃，今晚终于可以吃上一口荤了。”
中年男子道：“唉，大家都苦啊！屋舍简陋，就先凑合着住吧，这村里还是挺安全的。”
秦逍道：“我们都是穷人，我家以前的房屋也好不到那里去，这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不错了，老伯你也回去睡觉吧，我们兄妹俩没事的。”
中年男子离开了，秦逍心情复杂的拿着肉干坐回了案几上，然后问道：“小姐，现在这块肉咱们该如何处理？”
张宁道：“这老伯虽穷，但这人还是挺淳朴的，这块肉咱们就一人一半吧？”
秦逍无语道：“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家子人穷得连只耗子都不见有，这哪来的肉！如果这村里的人真有本事进山打猎，所得猎物怎么可能不去找地主换粮，填饱更多的肚子。”
张宁道：“难道这不是肉？可若这不是肉，那它是何奇异之物？还请公子解惑。”
秦逍道：“这应该是人肉……”
此话一出口，空气之中瞬间铺满寒气，张宁要将这户人家化做冰块清除，秦逍立即出手制止，消去冰冻之力。张宁一时施展不开，故而开口道：“秦公子为何要阻我？难道仅仅是因为其尚有一丝善念，就可以免其罪恶吗？”
秦逍道：“落草为寇本身就是恶，食人贼之罪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吃人，更是因为他们打家劫舍，趁凶杀人，侵害了只想好好生活的人的利益，危及到了他人的生命，所以你把他们杀了，这谈不上有什么应不应该，可这户人家，乃至这整个村子，你用自己的神识看看是何情况？”
张宁放开神识，铺满整个村庄，然后只见一处，有两户人家在把自家孩子交换后，竟把孩子带进厨房给杀了。再然后又见一处，有一妇女在给一男子吩咐几句后，持刀自杀，倒入男子怀中。再接着又见有一家子人，不知在挖谁家的坟地，把棺椁撬开，拉出尸体，当场便烤吃了起来。张宁的脸虽还是冷冰冰的，但她的心却早已不受控制，冰冻之力一次次的在释放，然后又被秦逍一次次的压制住，不知何以为，将神识撤回，瞋瞋的呆看着秦逍。
秦逍叹气道：“你现在有打算摧毁掉这个村庄吗？……这俗世，亦或说现今这天下普通人的生活，即使是想要活下去，都比你想象中要绝望多。”
张宁道：“为什么会这样？人性本善的他们，是如何做出这般禽兽之举的？”
秦逍道：“他们只是一群想要活下去的可怜人而已，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对美丑善恶的认知，他们的行为在我看来，虽不可被原谅，但能够被理解。我们的幸运成就了我们如今的随性自由，但若设身处地去想想，在这天灾人祸之下，你是否能够去明白，如今的我们有何资格去宣判他们的死亡。在一个人类文明里，别说是如同我们这般的超然理想者，就连能敛财聚富，入仕掌权者，都只是极小的一部分，几乎所有的人都只能沦为最层的普通人，然后被层层加码剥削，如今不是这个村子病了，而这个天下病了，倘若没有人能去改变这个格局，那么这种情况只会周而复始，频频上演。”
张宁道：“那何人能够去改变这种局面？我们又将如何去行事才是正确的？”
秦逍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天性使然，育德养人，谁都或许有可能吧！我们当如何，于我而言，那便是力有不足，努力去做好自己，不堕落，坚持是非善恶。于你而言，就看你自己想做什么了，如你父亲那般为天下公道而战，值得敬佩，觉得自己做不了，做不到，然后只要不去助恶，只照顾好自己，好好做人，这应该也没有错。”
张宁道：“修道修心，在这尘世的苦难面前，公子你是如何修的道，静的心？”
秦逍道：“抛开幸运值，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我那会修道，这心何来平静，我只是看清了自我而已，把心态放好，尽己所能的去做事。”
张宁道：“原来如此，那若说公子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中的一员，在此等苦难面前，你会如何？”
秦逍道：“我宁愿饿死也不同类相食，面对此种食肉者，无论其居于何种缘由，我都会敬而远之，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祸，若上无恶龙，一次天灾怎么可能会导致这种情况。一个人创造不了文明，上位者之所以有财富，有特权，那是因为有下位者，历史并不可能只凭个人去改变，我们人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所以在这般世道面前，若我不怕死，当有人要屠恶龙时，我会欣然从之助之，若是我怕死，那我至少不会选择成为恶龙的爪牙或工具，若说我被迫成为了恶龙的帮凶，那么我则会一心只为投降，只想混水摸鱼，保住自己的小命便可。”
秦逍手中的肉干被冰封化为乌有，张宁道：“我只会修道，不懂其他，此生不忘善念，祈愿天下早出圣人。公子，如今这地实在是不忍直视，所以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秦逍点头同意，一阵劲风掠过，室内只剩空空如也，若非床板案几之上，还尚有余温，这谁能想到，就在刚刚，这里有一男一女在此停留，道人世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