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慊人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也已经品尝到成年人的疲惫和心累了。她掀起眼皮，看着面前哆哆嗦嗦发着抖，在她的目光下看过去后差点哭出来的利津，又看看对方比自己还华丽耀眼的女士和服，深深感觉今天以家主的名义召唤利津过来，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665在一旁看着，不仅没有安慰慊人，反而看着慊人一副遇到麻烦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让慊人在心累的同时，还感觉到了久违的恼羞情绪。
慊人一直知道利津胆小，但这种胆小，在原本的慊人看来，是利津一个人的事情，是利津一个人的耻辱。慊人需要做的，只是不认同地看着他，不靠近就好。
但665的这声轻笑，一下子让慊人的心里像是被猫抓挠了一般……
因此慊人默默看着面前的利津，在利津又突然颤抖得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时，微微点头，做下了一个慎重的决定。
一直害怕看向慊人的利津完全不知道，就是这几秒，就是这几秒的时间，慊人做出的决定，足以让他在后面几年的时间里受尽折磨，痛哭流涕。
不过，这对于慊人来说也是一样，这种痛苦是相互的，对于利津来说痛苦的经历，慊人也完全没能逃过，但家主的尊严和665的嘲笑不容许她半途而废……
旁观过程，并全程隐身，只在最开始奉献了一个轻笑煽风点火的665，深藏功与名……
从来没有尝试过与不太熟悉的生肖交流时主动引起话题的慊人，与深度社恐，尤其害怕被慊人讨厌，性情胆小娇怯，比慊人都更像小女孩的利津。两人在面面相觑，互相沉默良久后，终是结束了这场对双方来说都是酷刑的会面。
这段糟糕的经历甚至差点让慊人会见所有生肖的计划，夭折在这里。
在利津离开后，慊人才在665放开声音，瞬间爆发的爽朗笑声中，悄悄松了口气。
短时间内，她已经打算不再召唤利津来见面了。
“哈哈，抱歉，慊人，因为难得看你这么苦恼的样子”。说着665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如果真的感到抱歉，就停止你的笑声啊，665。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感受到你的歉意。
慊人挑起眼角，有些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
665又回想起来今天两个人对望的样子，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因为真的很好笑啊，一直一本正经的像个小大人似的慊人，无论在生肖面前，还是在草摩家其它族人面前，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摆出一副“糟糕，好麻烦”的表情。
而且今天慊人和利津两人呆呆对望的时候，665都能看出慊人大大的眼睛里不断涌现出的生无可恋。虽然怎么看，都是对面被慊人的气场吓得泫然欲泣的生肖猴利津更可怜，但665就是怎么也止不住对慊人的怜爱啊……
哈哈哈哈哈哈……
慊人无奈地扶额，拿这个在自己脑海里肆意宣泄笑意的幽灵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聊起它感兴趣的话题，以期能转移665的注意力。
“说起来，现在已经5月了吧，紫吴他们也已经开学一个月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方法并没有失效。听到关于学校的话题，665立刻积极参与进来：“说的也是呢，对了，慊人，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应该上几年级呢？”
说起来，虽然665知道慊人每天被草摩家安排了很多课程，除了应试需要的国文、算术外，草摩家还额外增加了书法、鉴赏，以及家主必须要掌握的草摩家的历代家主和草摩家发展的历史……
但完全不清楚现在慊人掌握的知识应该对应小学几年级，虽然日本所在地，同一年级几乎都是同年生，但日本学校还是允许学生跳级的。如果慊人已经掌握了更高年级的知识，就没必要让她再在低年级打基础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不是有年级期末测试卷吗？用那个来试试好了”。已经达到了目的的慊人单手撑脸，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说的也是呢，不过，慊人，你就不担心自己连小学最低年级都进不去吗？”665坏心眼地发问道，声音里满是狡黠。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样也会比利津强吧，他看起来就像个笨蛋。”慊人坐正了身体，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呃”，665顿了一下，看来利津真的给了慊人很大的心理阴影，“说起来，不知道绫女怎么样了，侍女长不是来报告说，上次会面后，绫女就直接回家了吗？”
慊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刚刚流露出的情绪都是假的一样，这些表情瞬间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又变回那个一本正经的人偶娃娃，抬头看向窗外，许久，才有声音从她的方向传来：
“是啊，现在怎么样了呢……”
绫女现在自认为目前自身状况还好。
本来就没有多少期待，这次离家出走，也只是单纯地厌烦了而已，厌烦了这对夫妻面上虚假的微笑，厌烦了明明感情破裂还是硬装着一切都好的掩饰……
不过，其实这些跟绫女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喜欢看的东西不看就好了，不需要在乎的东西无视就好了。
所以说，虽然不甘心，但就算回来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相信他会做的很好的。
不过，事情远远出乎绫女的意料。
在得知消息的这天下午，绫女的母亲主动提出离婚。一向粉饰太平，矫饰婚姻的这对夫妻，他们的婚姻还是走到了尽头。过程甚至比绫女想象中还要快。
仅仅一个下午。
绫女母亲就获得了这场战争的全面胜利，她拿着自己长时间收集到的老公出轨、贪污受贿的证据成功让对方闭了嘴。她拿走了公司和绫女，以及未出世的孩子的抚养权，让那个男人净身出户了。
绫女看着那个称呼为父亲的男人颓丧的走出家门，仓皇失措，背景像一只败家之犬……
这在另一种意义上，也算达到了绫女离家出走的目的。但绫女却完全笑不出来，他只是感觉到从内心深处涌现出来的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绫女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黑透，周身弥漫一片黑暗，也一直没有动作。绫女母亲仅仅通知结果之后就离开了，现在房子里只有绫女一个人。
他感觉好像有水朝他涌了过来，慢慢漫过他的脚，小腿，然后是腰，胸口，逐渐漫过他的头顶，只留下一片窒息的感觉……
直到天光放亮，有阳光照射到绫女脸上时，绫女才缓缓起身，动了动自己僵掉的四肢，换上应季的校服，背上书包，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反应，离开屋子，向学校的方向缓缓走去。
绫女在看到路口等待的波鸟、紫吴的时候，才缓缓回过神来。他听到“嘭”地一声，感到将他淹没的水流，瞬间向四周迸溅开来。
得救了。
绫女心中想到。
得救了！
没有什么时刻比这一刻更清晰地让绫女感受到，自己得到了救赎。
他恍惚地看向两人，在他们惊讶的眼神中，只留下一双流泪的笑眼。
紫吴、波鸟眸子一沉，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他们向绫女簇拥而来，平静地搀起绫女的胳膊。这双手撑起绫女疲惫的身体，似乎想要传递给绫女力量。这股力量透过手掌，传递给绫女的胳膊……
绫女感觉到一股平静而怪异的安心感。
午休的时候，三人聚在天台上，紫吴和波鸟静静听着绫女说着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三人保持了良久的沉默，直到午休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三人慢慢起身。波鸟走在绫女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绫女的肩头，然后越过绫女走在前面。
后方的紫吴也加快步伐，几步跨了上来，站在绫女身边，同样用力拍了拍绫女的肩头，然后越过绫女，和波鸟一前一后走在绫女前方。
绫女一瞬间眼睛湿润。他低下了头，随风摆动的白色长发，遮掩住了他华美的面容，也遮住了他紧咬嘴唇，强忍泪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