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二天，慊人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慊人睁开眼睛时，周围还是黑暗。她静静躺在柔软的床上，睡不着，也不想动。希望醒来是一场梦，晶也好，草摩家也好，还是前一天，前一天的状态就好了……
她转过身，眼泪沿着眼角滑落下来，看到放在她枕边的木盒子，眨眨眼，将它拿了起来，抱在怀里，怔怔地出神。
感受到慊人意识的665也清醒过来，他看着这个在黑夜里静静流泪的宿主，感到头疼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心。
在665看来，离开父亲保护，又没有母亲照顾独自在草摩宅院中生活的慊人，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可能将这个寄托父亲灵魂的盒子当做寄托了。
人会下意识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就像慊人一样，虽然不知道慊人到底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但是自己的行为和侍女的行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都是欺骗，只希望这个谎言可以更长一些，足以慊人可以成长为自己也能生活很好的存在，足以让它用“都是为了慊人好”这个理由来宽慰自己的心。
“醒了。”665想着对于自己来说乱七八糟的心情，主动向慊人打招呼道。
慊人听见665的声音，愣了一下。她的眼珠转动起来，像是暗夜里的精致人偶被注入了生命。她抱紧木盒，缓缓起身做了起来，呆愣的看向四周，没有找到人后才想起来昨天突然出现的声音。让665哭笑不得的是，缓过神来的慊人第一反应居然是害怕……
明明昨天下午对话的时候，都是正常的，怎么睡了一觉反而害怕了起来。
慊人“唰”地一下缩进被子里，只能看到床上一小团带着被子一直抖啊抖。
665只得无奈出声到：“我们昨天不是说过话了吗？放心吧，我不吃人、不喝血、不吸灵魂，没有灵体，也没有办法伤害你，只是能陪你说说话……”
被子里的身影抖得更加厉害了。
665：“……”
许久后，慊人才稍微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哦受到伤害，才悄悄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强撑着说道，“啊，我还以为是做梦呢。”
“不是哦，是真的，恭喜你拥有了你的专属幽灵。不过，也只能陪着你哦，你就当有了一个随身的朋友吧。”665声音轻缓，音色柔和干净，还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嗯”，慊人听着665清朗的声线，和父亲如出一辙的温柔语气，有些开心，“你好，请多关照”。
“请多指教啊，慊人。”665用自己最温和的声音来安抚慊人，希望能缓解慊人的紧张。
慊人现在才6岁，小小的三头身小萝莉，不过因为对外称为男孩子，所以是黑色短发，简洁的浅色和服打扮。得益于那张遗传于父亲的琥珀色的眼睛和母亲的美丽脸庞，让她即使神色阴沉，看起来也有些乖巧，令人怜爱。
“对了，你的名字。”慊人睁大眼睛，看向自己怀里的木盒，“真神奇呢，你就在这个盒子里吗？你上次说的父亲的要求是什么？真的有天国吗？”
665来的时间特殊，慊人刚刚失去父亲。导致665有时看着慊人的时候，偶尔会有带女儿的错觉。因此它打气精神，一个个问题认真回答慊人的问题，争取让慊人一次了解清楚：
“我的话，编号是665，所以你直接叫我665好了。盒子的话，你就当做是一个渠道或者介质，这样说比较难懂，恩”，665换了一个更易懂的说法，“你就当盒子是个交通工具，我通过盒子来到你身边，但我到达你身边后，盒子就没有作用了。”
“至于你父亲的要求，就是希望你能享受自己身份的同时，也能承担你的责任。慊人总是听到这些话吧，‘你是特殊的’‘你生来就是被爱的’‘你们的羁绊是永远的’，你的父亲只来得及告诉你，慊人，你是被爱着的，却还没有教会你怎样去回应这份爱，所以，你的任务就是爱着你的十二生肖和抚养你的草摩家族幸福。”
“天国是存在的哦，毕竟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不在，不是吗？如果没有一个死去评判是非的地方，那让人们如何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呢。因为不乏生前为恶，一生一帆风顺的人啊。慊人的父亲也是善人，所以会直入天堂的哦。”
慊人听得有些懵懂，不过还是抱着膝盖认真倾听。晶过世后，她有些害怕自己一个人呆着，所以只要耳边有人说话，有人陪着她，她就会好受一些。尤其是有关父亲期望的话，她都一字一句，慢慢记到了心里。
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做，但只要是父亲的期待她完成的，她都不介意尝试一下。
当然，和楝和解不行，这个完全不行！
“那要怎么做呢，让十二生肖幸福，让草摩家幸福？”慊人歪了歪头，那张精致的小脸一刹那把665萌到了，“还有，怎么样才能界定他们是幸福的呢？”
“这个”，665思考到，“不需要让他们绝对地幸福，你只需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他们做些什么就好。爱着他人的人，当这份爱有所回应时，就能感到幸福。”
“至于草摩家，大家的幸福不可控，你只需要让草摩家在你手里延续和发展，应该就能报答草摩家的养育之恩了，我想你父亲应该是这个意思吧……”说到后面，665有些心虚地看了慊人一眼，糟糕，还是会有种骗小孩子的罪恶感啊。
我果然是糟糕透顶，无可救药的成年人。665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到。
慊人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径直陷进自己的思绪里。665也不敢打扰她，就静静陪着她睁眼，等到太阳出来，天光大亮。
慊人并没有立即回应，她也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因为她看到的很多人，都是不幸福的，或者说是能够感到痛苦的。出生后就一直在草摩本宅生活，木质的建筑结构，拢拢的看不到头的屋檐，慊人偶尔看到晶的时候，觉得晶像是被这个宅子困住了，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是。
明明是家，却感觉不到温馨。明明是族人，却感觉不到亲切。明明是家主，却偏偏被束缚。这个家族历史悠久的不只是房屋、建筑、财富，还有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和窒息感。想要改变它，会很困难吧！
甚至比和楝和解都还要艰难，不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慊人的眼眸反射着阳光，琥珀色的瞳孔看起来绚烂又坚定。
等侍女长进入房间的时候，慊人已经坐起很久了，简单洗漱，收拾房间后才知道紫吴、波鸟、绫女他们一起过来了。
慊人进入房间的时候，紫吴他们已经到了，波鸟和绫女都坐在在木质长桌旁。波鸟、绫女关切地向慊人看来。慊人则看向了角落的紫吴。
紫吴静静靠在木质的走廊上，膝盖上放着书，白皙修长的手指被书页衬得更加柔和。阳光洒在他的清隽的脸庞上，映衬的那张沉静的脸庞，都变得温柔起来。慊人穿着白色和服，短短的黑发让她看起来像个清秀的男孩子。她迎向阳光，静静走向紫吴，在他身旁跪坐下来。
直到慊人跪坐在他的身边，紫吴才抬起头，将目光投向身边这个孩子，向她微笑。长发的绫女冷淡得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就像是紫吴在等着慊人走过去一样。
紫吴轻轻揉了揉慊人的头，将手上的书放在旁边，叹息一声，将慊人拢在怀里。慊人的手臂环绕着紫吴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波鸟和绫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出声打断他们，而是垂下眼睑继续品起了眼前的茶。
眼角红肿，但神色没有想象中沉重。波鸟一直用余光观察着慊人，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紫吴”。慊人率先打破这片静默。
“恩。”紫吴轻柔回应，目光放在门外一丛开的正盛的杜鹃上。
“你说，世界上有幽灵吗？”
“幽灵吗，谁知道呢，不过我没有见到过呢，慊人见到过吗？”紫吴微微眯起眼睛，微笑地看向慊人。一直注意着慊人的波鸟和绫女，也转过头来看着慊人。
“什么，什么，慊人能看到幽灵吗？”绫女率先叫喊出来。波鸟也将目光投到慊人身上。665开始紧张起来，害怕慊人说出自己的存在，揪着心等待着慊人回答。虽然确实不会有人相信啦，但是啊，果然还是不太安全吧，尤其是那个眼睛像狐狸一样的人，给665非常不好的感觉。
“是的哦，侍女长给了我一个东西，是父亲最后给我的。她说父亲会一直陪着我。”慊人看着他们回答道。
“是吗，”紫吴眼神微微一凝，还没等慊人发现时就已经缓和下来，用跟刚刚别无二致的温柔的目光看着慊人说，“那真是太好了”。
“对啊，晶大人对于慊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吧，有了晶大人的守护，慊人一定会更加幸福的。”波鸟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看来晶大人的去世的影响已经控制到最小了。波鸟是真的把慊人当做妹妹的，所以不愿慊人受到伤害。
“对啊对啊，晶大人会一直陪在慊人身边的。”绫女在一旁帮腔到。
慊人转头看向他们，终于缓缓露出今天的一个微笑。紫吴看着怀里小姑娘亮亮的眼睛，只能把内心闪现的微微不爽压了下去。算了，就当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长大后，慊人总会懂的，晶不可能一直陪着她。现在和以后，陪在慊人身边的，都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