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羌婆子
“听说你的臭脚在黄龙府名头不小,可否脱下鞋来瞧瞧?”彭姑操着南方口音,直截了当的说道。
羌婆子长叹一声,然后慢慢的讲述了后来所发生的事情:“自你走了以后,本来寻思着没孩儿没爪儿的再找个人家算了,可不成想,整个黄龙府都知道‘臭老丫子’的名号,竟然没人敢娶咱。终于有那么一天,慕名而来的上门了……”
哦,原来蠕头蛮的势力还挺大呢,仙灵子寻思着。
仙灵子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问:“你,你曾经死了?那怎么又‘破墓而出’了呢?”
“臭老丫子,你为何离开京城来到这僰王山寻找彭姑?”宋老拐揩去眼角泪水,问道。
羌婆子注意的听着,若有所思了许久,末了疑惑的问道:“你老家是东北哪嘎哒?”
听到“嘿咻”声,仙灵子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蠕头蛮的脖子竟然如此之长,自己在僰王山上潜心修行数十年,却不知江湖上又出现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稀罕事儿。
“什么身孕?”羌婆子咯咯笑道,“那是老婆子的‘储物袋’,里面装满了小羌虫,御敌之时,从肚脐眼儿喷出去就好使。”
“咦,你就不嫌膈应么?”羌婆子惊讶的瞅着宋老拐。
那婴儿竟然不顾锅台上的热气,径直爬到羌婆子的臭脚上,小手扳着脚趾头拼命的嗅着趾缝间,仿佛很陶醉似的,而那儿则是味道最强烈的地方。
“咋就那么邪乎呢?”宋老拐不服气儿的嚷了起来,“连个名字都不让说,臭老丫子,咱也别替那人卖命了,等找到姑姑和姑父,我们一起游山玩水,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活?”
仙灵子见宋老拐和那羌虫唠的挺热乎,不禁疑窦丛生,这两人莫非曾经相识?尤其是说起那些家乡话来很是地道。
“嗯,那当然,”宋老拐其实也并不知道,但吹牛皮和夸夸其谈本就是蠕头蛮的最爱,所以口无遮拦的吹嘘道,“告诉你,中央里面就有我们的人,当然,同样是蠕头蛮,人家的小日子过得可比老拐强多了。”
“伪满康德元年腊月里,那三间土房里死了个男人,赶咽气儿前,他还迷迷瞪瞪的听到自个家老娘们在嚎,呛了一鼻子的臭脚丫子味儿,愣是给憋闷死了。”宋老拐回想起六十年前自己临终时候的情景,不免有些黯然伤神。
当晚,在炕上睡觉时,那婴儿扒开羌婆子的肚脐眼儿,钻入了她的体内。
次日清晨,在仙灵子的带领下,三个人在僰王山中开始了寻找邢书记和可儿的漫长之旅。
“蠕头蛮……”仙灵子大吃一惊,愕然道,“那不是一种远古的虫子么?听说早已经绝迹了呀。”
“老拐,你可想死‘臭老丫子’了……”此刻,羌婆子已然认出了当年的丈夫,激动万分,但见其“呼”的一下扑了过来,将瘦骨嶙峋的宋老拐压倒在大青石上,然后“吧唧吧唧”的不停的亲着嘴儿,一只手去解他的裤腰带。
康德二年秋天里的一个傍晚,羌婆子正在屋里贴苞米面大饼子,这时外面来了一位怀抱婴儿的中年妇女,自称叫做“彭姑”,进门后先使劲儿的嗅着鼻子,然后看似满意的点点了头。
“是蛊人命老婆子匆匆赶来这儿的。”羌婆子回答。
“邢书记也是蠕头蛮么?”仙灵子疑惑的问道。
羌婆子迟疑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老拐,你还是别问了。”
彭姑将怀中婴儿顺手扔在了锅台上,于是怪事儿发生了……
“但凡知道‘蛊人’身份的外人,都得死。”
“为啥?”
“嘘……”羌婆子赶紧制止他,“快别乱说,小心丢掉小命儿。”
(第一卷完)
宋老拐惨然一笑:“我已经是一只蠕头蛮了。”
羌婆子好像陷入了魔怔状态,发狂般的揪着头发,抖落下来几只虱子落在了怪味鸡上,爬来爬去的乱转,仿佛忍受不了那麻辣味儿似的。
“你与这孩子将会合为一体,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彭姑“嘿嘿”的冷笑道。
“想闻老婆子的脚……”羌婆子感到奇怪,“好啊,你不怕臭,咱也不嫌棵磣。”于是把鞋一脱,脚丫子往锅台上一撂,那怪味儿立马增大了多少倍都不止。
“‘蛊人’?他是谁?”宋老拐诧异道。
宋老拐默默的听完羌婆子的叙述,接着也讲了自己如何被李地火种下了蠕头蛮,死后在地下发育了十五年,然后破墓而出的过程,两人均暗自伤神,潸然泪下,唏嘘不已。
“滚犊子,还有人脚比老婆子的还打腰?”羌婆子一听来了兴致,非要宋老拐说个究竟不可。
“老拐,你认得她?”仙灵子憋不住问。
“你们两口子也聊了老半天,该说说正经事儿了,明天我们从飞雾洞暗河的几个出口处去寻找。”仙灵子说着打了个哈欠。
宋老拐摇摇头,解释说:“还有一支在苦寒的关外顽强的生存了下来,经过伪满时期日本人的清剿和建国后历次运动的波及,尤其是全面禁止土葬实行火化以来,现在数量已经极少,属于濒危物种。”
“你们到底想要干啥?”羌婆子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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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婆子闻言一愣,狠命的揉搓脑瓜顶上的囟门,口中疑惑的自语着:“拉拉屯……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在东北老家时,原本有个媳妇的,她也抽‘蛤蟆烟儿’,那脚臭的整个屯子都出了名,家里养的鸡鸭鹅狗都膈应那味儿,纷纷离家出走了。后来捉了头小猪崽儿养,劲儿劲儿的寻思过大年的时候宰了,把肉卖掉,下水留自个儿吃,板油熬点猪油酥。可是没几天,那小猪实在受不了媳妇的臭脚丫子味儿,一头撞墙上自杀了。”宋老拐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儿,竟然“幸福”的嘿嘿乐了。
“滚犊子,”羌婆子一搥宋老拐,咯咯的笑道,“一边拉儿呆着去,那是当年老婆子的名号。”
“农安万金塔的。”宋老拐回答。
“当然,蠕头蛮一般口才都比较好,能说会道,而且积极靠近党组织,因此会比普通人提拔得更快,官运亨通。”宋老拐颇为自豪的解释着。
羌婆子一下子瞠目结舌,完全给造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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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但他的辈份可比老拐高多了。”
“臭老丫子,我死了以后,你离开祖屋去哪儿了?又是怎么生活的?”宋老拐系好腰带关心的问道。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天坑竖洞那边,仙灵子喝得醉醺醺的走过来。
仙灵子吓了一跳。
“这味儿以前经常闻惯的,尤其在一个被窝里盯把儿熏着,简直生不如死。”宋老拐说着不由得打个冷战。
“如此说来,京城高官显贵之中也有蠕头蛮了?”
“她好像……是我以前的媳妇‘臭老丫子’。”宋老拐迟疑的答道。
仙灵子闻言更加愕然了,这宋老拐怎么娶了条虫子做老婆?
于是,仙灵子抓起酒葫芦,从二人的身下用力拽出压扁了的怪味鸡,晃晃悠悠的走到了竖洞天坑的另一边角落里自斟自饮起来,但大青石上面的不雅之声还是不绝于耳。
羌婆子仍在绞尽脑汁的回忆着,面目表情茫然而呆滞。
“别,别,”宋老拐挣扎着说道,“臭老丫子,你都已经又嫁老爷们了,还怀有身孕……”
“这孩子原来是个‘二椅子’。”当她看到那婴儿的生殖器时,顿时惊讶不已。
彭姑见状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总算是找对了人,没有白来关外一趟。”
“外号‘臭老丫子’。”宋老拐说。
羌婆子好像神经受到了某种触动,不由得骤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
仙灵子大跌眼镜,心中暗道,原来那大肚子里装的竟然是虫子!不过呢,羌虫也是虫,蠕头蛮也是虫,人家虫子夫妻分别了多年重逢要亲热一番,自己身为出家人应稍许回避才是。
“你媳妇叫啥?”她接着问道。
宋老拐被压得透不过起来,无奈之下只得“咯咯咯”将脖子伸长了两米有余,然后转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瞅着羌婆子如何凶狠的蹂躏自己……
“你再想想,”宋老拐继续引导启发着羌婆子,“东拉拉屯东北角的三间土房,介壁儿就是贾家炉屯的苞米地……”
次日天明,彭姑带着羌婆子离开了拉拉屯,登上新京的火车入关到了京城。
宋老拐借着月光仔细的端详这位羌婆子,脑海中努力回忆着死去的婆娘模样,感觉其容貌多少比羌婆子还是要顺眼一点。
“蠕头蛮也能当县委书记?”仙灵子对如今的官场很陌生。
“宋老拐……”羌婆子眼露精光,脑袋凑近了宋老拐仔细端详着,口臭直接喷在了他的脸上。
宋老拐呜咽着说道:“民国三十八年,也就是解放那年,老拐在一个月圆之夜破墓而出。先去了咱家的土房那儿瞧瞧,结果早已是人去屋空,破败不堪。那些年,小鬼子、土匪、共军国军的打乱套了,兵荒马乱,想着媳妇肯定也是死了,于是再无牵挂,便一路乞讨着逃进关内,加入了丐帮,一晃就几十年过去了,呜呜……”
宋老拐默默的注视着她,口中迟疑的问道:“你……你也是拉拉屯的?”
宋老拐眼含热泪,激动的连声说着:“我就是宋老拐啊……那个小瘪犊子。”
突然,羌婆子一拍脑门高声叫道:“宋老拐,你这小瘪犊子,可算是走了……”
许久,大青石上的声音终于停歇下来,宋老拐和羌婆子两人坐在那儿开始说些私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