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尸虫
何哲人望着邢书记远去的背影，不仅由衷的长叹道：“真是一名好官啊。”
墓穴很快的填平了，那两个“鬼魂”相视一笑，携手走下了蟠龙山。
“不错，”邢书记略一思索，立刻便有了主意，“本书记连夜背着魏六禅上山，就葬到‘蛊人墓’中如何？”
此刻院子里的那些虾蟆蟾蜍等迅即四散逃窜，笨拙的翻过围墙“噗通噗通”的跳入黑水潭中，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魏六禅的嗅觉再敏锐，也不可能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城就闻到气味儿吧？这里面定然有古怪。”邢书记断言。
可儿端来一杯凉水递与邢书记，恭敬说道：“请相公漱口。”
“老头子，遇见鬼啦？”老伴儿在被窝里不满意的唠叨着。
“不碍事，只是皮肉伤，老夫有止疼生肌的金创药。”何哲人说罢返回屋内清洗伤口上药，此刻，他已然断定邢书记两口子绝对不是精神病人了。
“老何，你说这魏六禅是‘尸虫’，此话怎讲？”他有意岔开了话题。
何哲人恍惑不解的望着他。
“相公，这具丑陋的皮囊如何处置？”可儿笑吟吟的问。
“相公好威猛！”可儿笑吟吟的走出来，大加赞赏。
“怪不得呢，虾蟆蟾蜍便是以舌头卷来东西吃的。”可儿在一旁恍然大悟道。
“小原，爹有急事找你。”平老汉急促的说道。
“可儿，俗世其实并不太平，自改革开放以来，原本蛰伏着的妖魔鬼怪逐渐现身，京城里面尤其多。”男人边铲土边解释着。
此刻，何哲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邢书记如同长颈鹿般的脖子，简直是目瞪口呆，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山脚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直到这时，何哲人才刚刚缓过神儿，结结巴巴的说：“邢，邢书记，你是……”
邢书记接过漱了漱口，将血水吐在了地上。
“噗通”一声，那人将死尸丢进了棺材中，随即跳下墓穴阖上了棺材盖，然后跃上来手持铁锨开始填土。
“爹，阴间的鬼魂跑到阳间来埋尸首，说出来谁会相信？快别烦我了。”平原皱起了眉头。
许久，平老汉僵硬的身体才逐渐缓过劲儿来，四肢可以活动了，他扭头一路仓惶的逃回了阆中城外的家，颤抖着双手拴紧了屋门，此刻仍是惊魂未定。
“嘻嘻，相公好顽皮。”可儿拍手赞成。
月色清凉如水，山林间静悄悄的，只闻草丛中蟋蟀与螽斯低鸣。
“昨夜我们刚刚找到蛊人墓，今夜便有尸虫寻来，牠是如何得知的？”邢书记提出了疑问。
老汉的儿子名叫平原，是阆中城法院的一名年轻的见习法官，前不久与其相处多年的女友舍他而去，令其悲愤难平，甚至都有了自杀的念头。
费叔的脑袋在魏六禅的尸身上拱来拱去，最后衔出了一个皮夹子交给可儿。
“嗯，老何你的伤怎样了？”邢书记瞥见他被蚀穿的衣袖和裤子关切的问。
办公室内，平原听完了老爹的讲述，忍不住抢白道：“爹，我是法官，这个世界上哪儿来的鬼魂，你在说胡话吧？”
“老何，你受了伤多有不便，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邢书记说完伸手抓起尸体负于肩上，拎着把铁锨出门而去，可儿抱着费叔紧随其后。
“上来吧，我在办公室。”平原叹息了一声，撂下电话。
“那本质是，是什么？”
平老汉连喘几口粗气，然后忐忑的回答说：“没错，真的是遇见鬼了，一男鬼和一女鬼，还有一头小猪鬼。”
“走，”平老汉气呼呼的抓起了儿子的胳膊，“你跟爹去蟠龙山，到时候就会相信了。”
蟠龙山蜿蜒的小道上，护林员平老汉背着一支破鸟枪，攥着手电筒正在巡山，走到古庙遗址前惊讶的发现高高的土堆，揿亮手电照下去，发现了墓穴中那具开启的棺木。
邢书记一面填土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魏六禅的身份证和那张机票扔在了棺材旁，心中寻思着这好歹也是尸虫的遗物，还是物归原主吧。
“不能留这儿，在俗人眼中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再者以防他的同党寻来老宅，因此必须扔远点。”何哲人走出来谨慎的说道。
“铃……”电话响了，他抓起话筒，听出了那是父亲的声音。
平原捱不过老爹的执拗，虽不乐意但也无奈的只有跟着跑一趟了。
众人想到此，不免有些愕然。
月光下，一个高大臃肿的身影出现了，待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个男人驮着具赤|裸着上身只有半拉脑袋的死尸，那人身后还跟随着一年轻女子，怀中抱着头黑毛小猪崽。
何哲人上药包扎好伤口，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爬上八仙桌伸手将刺入木梁中的桃木小剑用力拔下。唉，江湖之中奇人异士多不胜数，自己隐居在这阆中小城多年，“蜀中隐士”自视清高，可是这点微末道行连只尸虫都对付不了，若不是邢书记援手，后果不堪设想啊，惭愧，实在是惭愧。
“京城来的？”何哲人疑惑道。
“咯咯咯咯……”一阵骨骼爆响之后，邢书记的脖子蓦地伸长了两米有余，随即扭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闪电般咬下。
“我看你是撞邪了。”老伴儿嘴里嘟囔道，翻身又睡去了。
早上，平原早早的来到了办公室，郁郁寡欢的坐在写字台前，目光望着抽屉里女友含笑的照片，心中凄凉如斯。
何哲人摇摇头：“老夫也不甚明了，他只是追问‘盗取’骨骸的目的，另外还说‘凡盗蟠龙山古墓者，杀无赦’，这话你们也都听见了。”
平老汉闻言胡子一翘生气了：“小原，这是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千真万确啊。”
“小巫好聪明。”可儿赞道，随手翻看里面有些百元的人民币以及身份证件和一张机票。
何哲人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你们知道蛊毒，这毒是死的，而蛊乃是活物。僰人‘尸蛊秘技’中的三尸九虫，其中第六虫便是胃虫，其形如蟾，好血肉滋味之物，爱吃泥炭、生米、盐姜等物，所以老夫以生米诱之，魏六禅果然露出了马脚。”
“呵呵，”邢书记和蔼的笑了，平易近人的柔声说道，“透过现象看本质，站在你面前的其实就是一名真正的、优秀的、合格的县委书记。”
树后的平老汉听到二人的对话更加惊恐不已，这完全是阴间的鬼魂在交谈……他紧握鸟枪的手在瑟瑟发抖。
何哲人也点点头，这个主意可行。
“咯咯”几声，邢书记缩回了脖子，神色自如的微微一笑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自古邪不胜正嘛，辩证法说假象经常以多变的形态呈现在表面，而本质却只有一个。”
“尸虫的嗅觉也是极敏感的，定是追踪大洛莫的遗骸找来的。”何哲人分析说。
盗墓！他顿时惊觉了起来，四下里望去未见人影。
魏六禅大惊失色，哪曾想竟然会出这等变故，急忙撤回舌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听得“喀嚓”一声脆响，他的脑袋硬生生的被咬去半拉，鲜血迸射，一只凸眼珠子滚落下来，尸身随即倒扑于地。
※※※
平老汉整个下半夜都没敢合眼，生怕那一对鬼魂发现他曾在树后偷窥，一直心惊胆战的熬到东方破晓，饭也没吃就进城了。
邢书记将魏六禅的机票和身份证揣进怀里，还有那些钞票正好可以留着路上花，尽管是些不义之财，但取之有道也未尝不可。至于自己方才杀了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魏六禅既然是个虫子，大虫吃小虫，自然界不就是这样进化来的么。
西厢房门打开，费叔一马当先的冲出，逮住了几只跑得慢的虾蟆，四蹄一阵踩跺将它们踏成了肉泥。
“老何，魏六禅此番前来究竟要干啥？他为何要致我们于死地？”邢书记疑问的目光望了过来。
费叔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道这魏六禅的来头似乎不小，此事牵涉到了京城，“大隐隐于朝”，京畿向来乃藏龙卧虎之地，历朝历代莫不如此，这点自己体会最深。尸虫虽然已死，但这不过仅仅是个开端而已，往后必定危险重重，单凭邢书记与何哲人是绝对应付不了的。蠕头蛮一个回合便咬掉了魏六禅半拉脑袋，这完全是侥幸而已，若是凭真实功力，邢书记根本不是尸虫的对手。自己的目的是蓝月亮谷，何必搅到这场不明不白的恩怨中去呢？弄不好恐怕小命不保，得想法子吓退邢书记与可儿，以便早日返回到虚空中去。
“奇怪，这棺材怎么这么大呢？”平老汉望着空空如也的偌大棺木，疑惑的自言自语道。
平老汉是老护林员，巡山几十年经验老道，立即感觉情况有异，于是赶紧关闭手电筒取下鸟枪隐身到了松林之中。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平老汉躲藏在一株粗大的古松树后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相公，如今阳间的尸虫怪兽还真是不少，妾身真的是大开眼界。”那女人娇滴滴的说。
邢书记拿过来细瞧，不免有些吃惊：“这张机票日期是今天早上由京城首都机场起飞的，身份证名字是魏六禅，生于1931年，家庭住址是京城东城区景山前街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