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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咱们是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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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话说回来,以周钰名义攻打仓木城,崔家人当是坐不住了。”薄奚允拿起墨锭,替沈离舟研墨。

    “何止崔家,首先坐不住的,当是……”沈离舟蘸了墨,在纸上落下两字,薛风。

    “仓木城城主薛风,当年可是周黯党派核心,自周幽继位,便被打压,如今仓木城城门口,只是多了些官差,百姓还是照常出入,何尝不是表明了立场。”

    “离舟啊,消息这般灵通,连我在人间所作所为也一块查了?”薄奚允手中动作顿住,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是啊,薄奚先生至今在东坡楼都还欠着二两银酒钱呢。”沈离舟仰头,眼下带着笑,“生活不易,神也算命。”

    “得了,这些鸡毛蒜皮你也查,到底算是防着贼呢。”薄奚允扔了墨锭,坐了下来。

    沈离舟笑出了声,“那不是想多了解你么。”

    “那你了解到哪一步了?”薄奚允莫名觉着心慌,为了掩盖这种心虚,他凑近了沈离舟的脸,盯着他的眼睛。

    “真要我说?”

    “当然。”薄奚允松了口气,后仰了些,他目前一介凡人,能查的太有限。

    “如果人世有黑白,那你便是灰。”沈离舟眼神闪过一丝晦暗,又如常。

    “你颇会拐弯抹角,骂我善恶不分,还带着点文雅。”薄奚允一脚栽进了摇椅里,晃荡起来。

    沈离舟唇角勾起,“我可没说,全凭自身理解,看来阿允平日亏心事做太多,对号入座了。”

    “……”

    “离王殿下,我进来了。”

    “进。”

    齐邵递上一张白绢布,“这是清河崔氏派人送来给离王殿下的。”

    那张白绢布只字未提,沈离舟捻起绢布,“齐邵,让裴召来,顺便安排下去,整备粮草。”

    “离王殿下,我在呢。”裴召掀开帐帘,“方才跟齐邵一路来,想着这事应当是成了。”

    “崔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办了,薛风那边可有信儿了?”

    “薛风那边方才派人递了口信,他要见周钰。”齐邵又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仓木城主府通行令牌。”

    “齐邵,先去叫周钰来。”沈离舟负手踱步,在摇椅后面停住了脚,眼神落在那颗泪痣上,眼睫颤颤,“困了?”

    薄奚允半睁着眼,打了个哈欠,“仓木城若是倒戈于宴,沈长留要难受了。”

    裴召看向沈离舟,“离王殿下,李将军早就闹意见了,上回便吵着要上奏,被阿爹拦下,这回若是再把太子放火上烤,君上那边也不好说。”

    沈离舟指着书案上厚厚一摞册子,“朝中那些迂腐老臣,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将我淹死。”

    “会凫水,哪能淹死。”薄奚允顺势捻起书案旁的一本册子,上头还有血渍,“离王独断专行,拥兵自重,居功自傲,无视君上之令,此等行径,将来必成宴国之祸……”

    “君上派章丘公公送来这一摞折子,还真有意思。”薄奚允摩挲着凝固乌血,又嗅了嗅,“这血墨书写文章隽永,用字精辟,既捧又骂,水平很高。”

    裴召面露难色,“薄奚先生,这帮文臣平日里便阴阳怪气,不比武将直爽,方才我听着这些可都不像好词啊,怎么还夸上了。”

    沈离舟从薄奚允手中抽走折子,”不过一句乱臣贼子,非得写成长篇大论。”

    “这帮老臣一叶障目,丝毫不顾及殿下为大宴所造之功。”裴召握紧了拳,这一路走来,尸山血海滚过,其中艰辛困苦,这群躲在梵城坐享其成的文臣岂会明白。

    薄奚允又挑了一本折子,也是血书,“不过上头所写,也算句句属实,素来上位者,最忌功高盖主之辈,就算亲子,也不行。”

    裴远掀开帐帘,和周钰一同来,“那就任由这帮老骨头落实了去?”

    周钰眼瞧着那一堆折子,“看来,是想逼离王殿下迎回太子殿下,这个节骨眼,来得可真及时,无琴国师,也出了不少力。”

    “这里头盘根错节,怎么选,都是错。”薄奚允看向沈离舟,“你觉得君上会如何选?”

    “君上当然都想要,太子只有一个,死了可就没了。”沈离舟将这些血折子一本一本扔进了火盆,火势窜起,燃得热烈,“既如此,那便如他们的意。”

    周钰深有体会,不免眼角稍红,“世情薄,人情恶,命数比纸薄。”

    火盆飘散灰烬,火光如星雨离散。

    裴召上前一步,“那朝臣之谏,殿下总要辩言才是。”

    沈离舟拿起狼毫蘸了墨,笔锋劲疾,“将这个呈上去便是。”

    裴召接过折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殿下,这恐怕不妥呐,这帮朝臣岂能容许殿下骂他们是狗,到时候恐怕不好收场。”

    “吠非其主,言有何伤?”薄奚允嘴角轻启笑来,“也就隔得远,朝臣们吠几声,离王殿下束手无策,离得近了,指不定谁咬着谁呢。”

    “咬人这件事,还得看薄奚先生才是,牙口好得很。”沈离舟摩挲着虎口疤,露出点意味深长的笑来。

    沈离舟指着方才册子压住的供纸,“这是周幽身边影卫口供,里头有当年芷国变宫之乱的真相,瞧瞧吧。”

    周钰并不看,拱手道:“于我而言,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影卫之口供,于周幽而言,废纸一张,我只要周幽的命。”

    “我兵临上京时,自是你雪恨日。”沈离舟揭起那张口供纸,血红手掌印覆了整张纸,“找着这人可不容易,要这口供更不容易,这是你唯一机会,难道你只甘愿做个臣子?”

    周钰接过供纸,覆于烛火点燃,瞬间化为灰烬,“王权高位,皆是枷锁,再远,也是被拴住的狗。”

    “狗也不好当。”薄奚允揉了揉眉心,掀起眼皮看沈离舟。

    周钰眼神落在书案上,薛风二字苍劲有力,“殿下是想我去找薛风谈?”

    沈离舟接住飞扬起黑屑,一捻成灰,“我让齐邵备了马车,你等会便去一趟仓木城,与薛风见一面。”

    裴召面露担忧之色,“殿下,会不会有些太顺利了。”

    “会钓鱼么?”

    裴召点点头,“可这跟钓鱼有什么关系?”

    “要鱼上钩,就得抛下鱼爱吃的饵……”沈离舟摩挲着扳指,“这回,咱们是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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