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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生若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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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抚了抚衣袖褶皱,“阿月姑娘,为何会这样说?”

    阿月姑娘锦绣珠玉,尽数来于国师府,出行有香车宝马,虽为婢,但一切形制皆如世家闺秀,国师待她不同。

    远处夕阳落下,柔和淡金在她脸上似染上一层哀色,“见过亡羊补牢的狼么?”

    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像是自己无意一脚踩进了泥潭,而这泥潭要将他拽下去,所以傅山岚,是那只狼吗?

    他微抬的手垂下,眼神落到少女双手环抱着的走月琴上,“方才山岚国师奏的曲子,可有名字?”

    阿月转过头,不由得笑道:“梅先生感兴趣?”

    眼底映照少女背影,似孤雁哀鸿,温顺皮囊下,隐藏着锐利,终有一天会破开腐臭,露出风骨,将苦痛尽数悉还。

    阿月眸子爬上了一抹凉,脚步也缓了下来,“归去来,为宴国旧曲。讲的是一只伤鹤被少年救起,立春时飞往远方,夏至见蝉鸣叫,立秋便思念他,冬至待鹤归来,少年却病死了,鹤哀绝盘旋于坟前,与其共死。”

    傅玄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但这答案不够明朗,或许他们只窥见了冰山一角。

    “梅先生,景行君,今晚便宿在春华苑吧,那里离国师大人宿处一南一北。”阿月遥望南边那座三层小楼,那是国师府最高楼宇,国师大人常常躺在屋顶望银勾月,唯独满月时分,窗帷尽落,躲在暗处睁着眼到天明。

    步履缓缓,忽而在一扇门处停了下来,推开春华苑的门,映入眼帘的是葡萄架上挂着的青绿葡萄,花草连绵,正中有石桌石凳,正对着一间雅致茶室,东西两侧各坐落一间卧房。

    她并未跨进门内,而是站在外面,微微压身行礼,“梅先生,景行君,我先走了。”

    傅玄微微颔首,随后阿月将门关上,这片方寸之地只剩他们两个,蝉鸣声都没有他的心跳声大,他觉得尴尬,还有莫名一丝不自在。

    好在沉寂下一刻被打破,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赵管事敲开了门,拆开食盒,里面二冷四热一汤,还配了一壶酒两盏杯。

    “梅先生,景行君,这是国师大人特意吩咐的酒,名雪埋,老奴先退下了。”

    他拿起酒壶嗅了嗅,酒的芳冽扑鼻而来,却在下一刻被傅玄拿走,“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被人管束的滋味,说不上来,好像也没有多排斥。

    吃过晚食之后,回到卧房吹灭了屋中烛火,睁着眼看向屋顶漆黑。

    五感捕捉着窗外动静,直到对面屋子烛火熄灭,他蹑手蹑脚推开门,坐在月下独饮。

    他忽然理解为何这就叫雪埋了,如同冬日雪天围着炉火烤了一壶烫酒,浑身燥热,想把自己埋雪堆里。

    他不禁扯了扯脖子上的白绫,站上石桌,将白绫挂到了葡萄架上,绕了个圈,而后又比划了下脖子,刚刚好。

    眼神落在了悬挂着的青绿葡萄上,顿觉得伤感满怀,便认真数了起来。

    傅玄隔着窗,看向他泛着红晕的脸,眼神迷离,眼下那颗痣似鬼魅蛊惑,他喉咙一滚,耳颊发烫。

    他嗤笑道:“二百七十七颗葡萄,再等等就熟了。”

    傅玄仰头看他,他恰好低头,犹如铁水扑开,刹那间火树银花。

    他霎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跌进了那一抹梅雪香里。

    手抚上脸颊,似在摸索,又似相认,“仙长,若是我将你画下来,夹进美人册子,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

    “那到时收成六四分,你六我四。”他徒手比划了一个六。

    “都给你。”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酒醒了一半,“当真?”

    “当真。”

    傅玄唇轻抿,他只需稍稍低下头,便能与他相触,心中暗流四涌,快要将他理智抹杀。

    一声尖锐划破寂静夜色,屋外无数火把照亮,脚步声急匆。

    傅玄推开门,瞧见赵管事带着一群人往前去,“赵管事,发生何事了?”

    赵管事急急擦了额角一抹冷汗,声音透着害怕,“阿月姑娘,死在饲鱼台了。”

    他们跟上赵管事,沿着连廊七拐八绕,来到了今日与阿月姑娘一同途经的那条栈道,有一处凸出栈台就是饲鱼台,鱼群在月色映照下,红白相间,游曳在栈台之外。

    而栈台上,蓝白素锦衣裙已经染上血色,阿月姑娘双目泛空,嘴角微微勾起,似在看月,一只手垂在半空,血滴进鱼池,引得鱼群争相抢食。

    她躺在饲鱼台,像一幅死亡画卷缓缓展开,生若春华,死得落寞。

    因死状太过诡异,奴仆均不敢上前,赵管事老泪纵横跪在了几步开外,哀道:“阿月姑娘。”

    他瞳孔微缩,不知是酒醉昏了头,还是心中惊恐难抑,虚浮上前几步,却被人推开,差点跌进了池子。

    傅山岚越过众人,他冷静得如同一座冰山,嘴角微怵,而后压着声,“赵管事。”

    赵管事心领神会,撤走了人,却唯独留下了景行君和梅长生。

    傅山岚抱起阿月,她身下藏着一把刀,刃上还残留着血渍,她就那样瞪着一双空泛的眼,似在看他又似在恨他。

    傅玄眼神落在刀上,太过眼熟,眼熟到挪不开眼。

    他想起晚些时候阿月姑娘那句话,又扯了扯傅玄衣角,“阿月姑娘还有救么?”

    傅玄叹了口气,“跟上去看看吧。”

    傅山岚几乎是撞开门的,虽面上看着冷静神色,但脚步急匆暴露了他此刻慌乱。

    暗室之中悬空着方棺,玉寒棺泛着幽光,照亮四周墙壁,傅山岚将她放在棺内,手中凝结黑气,抚过她眉心。

    傅玄扫过暗室四周,皆布满转生阵,以恶诅为媒,换她一线生机。

    暗室弥漫浓重瘴气,他方才拾起的那把刀,令他昏沉,许多记忆涌向他,铺天盖地。

    面目模糊的男子,朝她递来泛着森寒杀意的刀,“阿月长大了,以后爹爹不在了,有这把刀陪着你。”

    “爹爹,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鬼月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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