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几个女人一台戏
张翠花是个磊落的人，平生最看不上那些倚老卖老，想方设法为难儿媳妇的恶婆婆做派。
大妈们先作恶后挑拨的一系列操作，无一不是往她的雷区上踩。
正因为大妈们的误判，她们自作聪明的一席话非但没能如预想那般发挥离间作用，甚至还起了反作用。
一路上张翠花的怒火本就越积越多，在看到林淼红着眼眶通红、满眼无助的表情时，她心里的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她扫过每一张可恶的嘴脸，心中止不住冷笑。
她张翠花这两年性子真是平和了，以至于某些人都忘了她的战斗力，上赶着挑衅她。
她不是不知道这帮人往常的一些龌龊，只不过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好多管，多数情况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纵得这帮人越发胆大妄为，现在都敢不长眼的合伙欺辱她儿媳妇，真当她张翠花是吃素的？
张翠花本就是个火爆脾气，现在更是要气炸了，她满腔怒火急需要一个宣泄口。
只不过，她还没有被气昏头，时刻记得她还有人质被这帮老娘们扣着。
在发起攻击之前，她得先将自家被欺负惨的乖乖儿媳喊过来，免得那帮老娘们骂不过她玩阴的，找林淼出气。
要是当着她的面，林淼还能受欺负，那绝对是她的耻辱，她真得呕死。
张翠花没再看那帮让她恶心的嘴脸，目光落在林淼身上唤道：
“淼淼，还不快过娘这边来。大热天的，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也不嫌臭。”
张翠花满心都在想着骂人，对林淼说话时，就算语气特意缓和也难免带着几分强硬。
都是常年混迹村里各大矛盾现场的老手，周围众人自然能听出张翠花语气不善。
有些热心肠的大婶向林淼的目光隐隐透出担忧，主导一切的大妈团则是相互交换了一个幸灾乐祸、不屑的眼神。
她们婆媳的情谊不过如此嘛。
就这，张翠花还好意思到处吹嘘他们一家有多疼爱儿媳妇，现在她们这帮外人说了只言片语，她不就露出马脚了。
虽然张翠花一句话将她们也顺道骂了，但她们并不在意。
此情此景大妈们坚信，张翠花的不喜全部在针对林淼，她们只是不幸被波及了。
大妈们平常最爱看村里各家的“好戏”，更别提今天这出还是她们在背后煽风点火促成的。
她们不仅不会出言宽慰双方，在必要时刻还乐得再推对方一把。
本着让这场矛盾闹得更大一些的阴暗想法，挡在林淼身前的两位大妈各跨半步，刚好腾出一人宽的缝隙容林淼通过。
在这种被全员关注的时刻，林淼更是不会多说一句话。、
她将人设升华，半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往外挪。
大概是应验了那句“越小心越容易出错”的定律，高度紧张的林淼当然免不了闹出一些意外。
在她迈出大妈包围圈的同时，一道尖利惨烈的叫声毫无征兆响起，惊得一部分村民本能打了一个激灵。
百转千回的一声“啊~~”过后，被踩到的大妈下意识破口大骂，“你没”
骂声刚出两个字，就被林淼仿佛受到惊吓似的吼式道歉压了回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被踩到的妇人大概也是出乎意料，她没想到唯唯诺诺的林淼说话还能如此响亮，刹时愣神，错失先机。
等她再回神想旧事重提时，林淼更不会给她说出声的机会。
在妇人张嘴发出音节的瞬间，林淼再度开口将其要说的话噎了回去。
这一次，她的声音比正常音量低，让人难以忽视的是其中暗含哭腔。
她以退为进，字字句句都在卑微的认错，“我真的是不小心踩到的，你不要生气。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因此再当着这么多人面骂我？”
张翠花看到林淼疑似被欺负下意识想上前护崽子，又因林淼含蓄的暗示退了回去。
她算是看明白了，淼淼是故意的！
在淼淼的谋划下，有些话都不用她说，自有人乐得帮她说。
有苦说不出的难处也是时候让这帮爱好嚼舌根的人亲身体验一下了。
退到一旁的张翠花甚感欣慰，冷眼旁观那妇人着急却无法分辩的窘态，坚决不扰乱林淼的计划。
周围的观众初听林淼的话就觉得不妥，再看到林淼与那妇人的体型差，尤其林淼还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她们心中的天平不出所料偏向林淼。
叫唤的妇人五大三粗，一看就是个皮糙肉厚的，怎么可能被踩一脚就疼成这个样子。
无非是欺负林淼脸皮薄不敢反驳，骗人讹人罢了。
完全不用林淼主动求助，正义感满满的她们就忍不住出言帮腔说好话。
“狗子他娘，别装相了，就林知青这小身板，踩一脚能有多重。”
“脚上还穿着鞋呢，任谁踩一下都不会伤筋动骨。只要道歉态度诚恳，不会被怪罪的。”
“除非是真遇见那种不讲理的。你说是吧，她婶子？”
被踩到的妇人不服，想开口说些什么给自己证明，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话茬就被另一位婶子接了过去。
这人倒是没有继续挤兑她，而是摆明安慰林淼，“人多的时候踩到脚是常有的事，又不是故意的，你婶子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就是，林知青不用担心，你婶子就不是那小气的人。”
总之，在被踩大妈开口之前，大家已经替她接下林淼的道歉。
好话都让旁人说了，她要是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都是混迹舆论圈的人，对于普通观众的心理掌控有几分心得，被踩大妈自然懂得识时务。
她微微动了下痛到发胀的脚面，心底暗骂周围人多管闲事，咬牙吞下这个哑巴亏。
她扯着僵硬的笑说出原谅的话后，隐身许久的张翠花终于再度上场，“淼淼，还不过来。”
张翠花的话为这个小插曲彻底拉上帷幕。
配合林淼演这么一场，亲眼看到林淼不动声色摆对方一道后，张翠花对林淼的满意程度更上一层。
她就说她儿子喜欢的不会是一般女孩，她自己也不会看走眼。
她这个儿媳妇不是个忍气吞声、任人拿捏的闷葫芦，反而是个有谋划、能隐忍、能成大事的。
能得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媳妇，她这个做婆母的都是有荣与焉。
林淼不会无缘无故忍受他人的欺负，如果她暂时这么做了，那一定是有后手的。
而她之所以如此多此一举的原因，张翠花代入自身一想便明白了。
尽善尽美，不给外人留话柄！
虽说此事追根究底是对方挑事在先，她们骂回去也是占理，暴力解决也是正道。
但过犹不及，完全碾压对方难免会让他人生出其他想法。
家中有一个扮演厉害角色，冲在前头的就够了，另一个最好能隐在后方收拢人心。
完全理清林淼的思路，张翠花对林淼很是感谢。
感谢她能想得如此周到，感谢她将骂人的角色定位留给自己，毕竟扮演窝囊受气包也是需要天赋的。
就当下儿媳妇这眼眸含泪，说一句掉两颗的绝佳眼泪控制力，就足够她学一辈子。
当然，就算学一辈子，她也学不会！
张翠花暗暗分析局势时，林淼正在演她的重头戏。
她的情绪层层推进似的外放，引人同情，动人深思。
初回到张翠花身边时，她的眼泪只是偶尔溢出几颗，在被注意到那一刹就能很快半遮半掩过去；
伴随着张翠花询问整件事情的始末，她的眼泪再也不受她控制，先是几颗后来便是成串成串往下掉。
最重要的是，她说话会留白，给大家留住想象空间。
她从头到尾都不说任何大妈们的坏话，只是说大妈在教她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
大妈们对她的“教导”，她几句话带过，偏偏着重向张翠花接连保证。
“娘，我和建国是互相吸引，不是我心怀鬼胎刻意勾引的。”
“我不留在您们身边，不是不想尽孝，只是因为比起在家里，我在建国身边发挥的作用更大。”
“娘，我参加高考，是想和建国有更好的未来。给其他人送资料，是为了尽自己所能帮大家一把，绝对没有旁的心思。”
“建国对我很好，我也不是那起子见利忘义的小人，我会和建国永远在一起。”
诸如此类的保证，林淼说得一句接一句，一遍又一遍重复。
在场的都是过来人，原本对于村里某些妇人拿捏儿媳的话术就有所耳闻。
尤其这一段时间，因着知青通过高考回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某些人的某些担忧在村里更不是秘密。
大家都不是傻子，就算林淼不明说，前因后果一联系也能猜到这帮妇人刚说了些什么。
林淼一个劲的流泪，一看就是受了大委屈，而那帮妇人还在趾高气昂，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整体气氛烘托到位，张翠花可算是等到合适机会上场表演！
她挽起林淼的胳膊，轻拍两下手背予以安慰，然后气势汹汹走上前，手指戳到对面妇人的鼻子前，毫不留情面开骂。
“老娘活了几十年，从来都是坦坦荡荡。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怎么说就怎么做，不像某些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我说拿淼淼当亲闺女，那就是当亲闺女疼，谁会嫌自家姑娘过得好。”
“与其阻挠儿媳妇变得有本事，还不如回家督促督促你们那不争气的儿子。”
“要是自家儿子实在没本事烂泥扶不上墙，那就真诚一些多疼疼人家，至少给人家一个共同过日子的理由。”
“什么都不想付出，还什么都想要，这么会想美事，还不如去做梦呢。”
“还有那些攀亲家不成，就搬弄是非中伤淼淼的，再让我听到一句，我撕了她的嘴。”
“我的儿媳妇轮不到别人说教，管闲事管到别人家里，你们算老几啊。”
张翠花噼里啪啦一句都不停歇，对面的妇人们想硬着头皮反驳几句都找不着气口。
嘴上功夫比不过，手脚功夫她们更是不敢想。
张翠花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泼辣，打起架来真和人拼命，处处下死手。
一个张翠花就很难搞，更别提周围还有一群磨拳擦掌等着拉偏架的。
打不过，惹不起，还躲不掉，风水轮流转，回旋镖终是扎回她们身上。
将近年过半百的人，被当着众人的面痛骂，闹事妇人们苦苦维持的脸面算是一点儿都不剩。
张翠花骂过瘾时，被村民喊来调解纠纷的牛村长终于姗姗来迟。
村民们最是信赖牛村长的公正，生怕牛村长不了解情况冤枉自家人，不等他说话就配合着将整件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村民自发将这个恶劣事件解决，迟来的牛村长反而成了场上最无用的那个人。
既然处理结果大家都认可，牛村长也不多废什么话。
他如平日逸雅阁，将此事定性为村里妇人的口头纠纷，象征性的将双方批评几句就将这场对骂揭了过去。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张翠花给牛村长这个面子。
她狠狠瞪了对面几人后，牵起林淼的手率先退离这个战场。
反正她今天已经骂爽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另一方当事者当然也不会久留，找准机会就开溜。
她们的人虽然离开，她们做得那些事却飞速在村里传开。
张翠花和林淼回到家关上院门后，做了一路的表情管理再也绷不住，她们为自己的绝妙配合相视笑出声。
虽然事情解决的很圆满，但最初的骂林淼确确实实听到了。
张翠花想到那些妇人的脏嘴，顿时又觉得林淼今天这委屈受大了。
她后悔了，后悔没有当场扇对方几巴掌。
要不，现在去找她们补回来？
张翠花琢磨着这事的可行性，不自觉嘀咕出声。
林淼一听这话急忙拉住张翠花的手，费尽心思一番开解，好不容易才说服张翠花放弃回头找对方算账的心思。
林淼好不容易安抚住张翠花，转眼就看到怒气冲冲的牛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