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高山流水觅知音
巫溪宫门外两个小侍卫百无聊赖的打起了牌,忽然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铃声,吓得一激灵,把手里的牌一下子丢的七零八落。
抬头看清来者后,立马起身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道:“参见公主。”
公主没有理会他们径直的向大殿走去,两个小侍卫连忙拦住了她。
公主阴恻恻的看了他们一眼,两个小侍卫顿时汗毛倒立,战战兢兢道:“鬼王有令,近期无论是谁都不得入内。”
公主微眯起了眼睛:“识相就给本宫让开。”
这话语刚落,一股强势的气压便袭来,将两个小侍卫弹飞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小侍卫挣扎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以走远的公主立马追了过去死缠烂打。
打不过归打不过,样子还是要有的,不然鬼王怪罪下来可承担不起!
两个小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鬼王哭诉道:“殿下,我们实在拦不住这位神界的公主啊啊!”
鬼王一袭黑衣如墨,黑色的长卷发别在耳后,耳上还镶嵌着诡异的银饰,给那本就煞白的脸庞平添几分异域美。
鬼王睁开眼托着腮,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不速之客,嘴角一扬:“哟,神界的公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若还是为了监察寮的事,请回吧,本王不可能同意。”
韩夕月恭敬行了一礼:“鬼王殿下误会了,本宫此行是来寻人的,至于监察寮那是您与父帝的事,本宫不会擅自插手。”
既然公主说不是为了监察寮而来,那就不必针锋相见了,不能伤了和气。鬼王释怀一笑:“原来是为了寻人,公主何必亲自来,传报一声,本王派人送到公主宫中便是。”
公主将一张纸条传给了鬼王,鬼王懒懒的看了看,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鬼界并无此人。”
公主对鬼王并不怎么了解,只是听闻鬼王善诱敌,所以她并不信任鬼王说的话,她冷冷的道:“本宫很好骗?”
鬼王看了看旁边的鬼婆婆,鬼婆婆意会,拿出一册簿子交给了公主,公主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寻得那人的名字。
鬼王挑了一下眉毛:“这下您该相信了吧。”
公主没想到自己竟一时冲动没有明辨谣言,还真是关心则乱,忙拱手赔礼道:“是本宫唐突了。”
待公主走远,鬼王歪了歪身子对旁边的鬼婆婆道:“这人什么来头,让神界的小公主如此上心,小公主做事向来雷厉,此行扑空怕是以后会针对鬼界。”
“针对倒是不至于,此人大概是几年前,公主在凡间遇到的蓝颜吧。”老婆婆弯着腰,眉目祥和,不似传闻般凶神恶煞,她年纪大了,说话有些慢。
故事还要从多年前说起呢……
琴音如流水般从高峰涌出,一位白衣女子正在弹奏,琴声缓和,悦耳动听。
不知怎的节奏越来越快,变得杂乱无章,只听“砰”的一声,琴弦断了。
韩夕月的近卫花影守在入口,闻声快步赶来,红色的衣袍被风带起,在青山中格外的显眼,她担心的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韩夕月一手扶额,一手支撑在在地,指间露出的血色沾染了白色的衣衫。
花影跪下身来,拉过韩夕月的手仔细的查看了一下,韩夕月指尖被琴弦划出的细小伤口往外溢着点点血珠。
花影眉头皱起:“殿下随花影去处理一下吧。”
韩夕月稍微冷静了一下,缓声道:“我没事。”说着用手支撑着要站起身来,花影赶忙起身扶住了韩夕月。
韩夕月觉得脚底有些发软,险些又跌倒,被花影及时拉住了,花影还是放心不下:“殿下,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韩夕月一笑,“你退下吧,我要去神殿了。”说着转身就走,一袭白衣在身后划起一阵清风。
“公主……”花影看着她的身影,表情十分复杂,但这些韩夕月都不会知道,因为眼前的一条白纱遮住了一切……
她也不会看到,自己每次让花影退下,花影总会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花影精通隐匿之术,也不会轻易被韩夕月察觉。
神帝一身锦袍,束着高高的发冠,周遭游走着金色的华光,他端坐在龙椅上,闭目思索着什么,而其它各族代表则是一一排坐在旁。
花影依旧像往常一样,翻上了神殿的屋顶,还是老地方,还是那块松动了的布满裂痕的白瓦,花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这个地方都被她压出一个窝了。
“公主殿下到――”随这声音落下,一袭白衣映入眼帘。
眼前的白纱丝毫遮挡不了她惊鸿的容颜,乌黑的发丝随着微风飘拂,脚下踏着云雾,似是画中之人。
看到公主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一身白衣,众人也是议论纷纷,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了起来。
“公主殿下怎么穿了一身白,多晦气。”不知从何传出一句耳语。
“怎么说话呢,小心你的舌头。”又是一声耳语。
神帝一直闭着的双眼总算睁开了,威压登时遍布整个神宫,他开口道:“众爱卿,这便是圣痕的选择。”
韩夕月入座,端庄的坐在神帝的一旁,众人闻言个个面露惊色目光都集中在韩夕月身上,议论纷纷。
“圣痕怎么会出现在了公主身上?”白狐贺头都没抬,只是低着头夹菜,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白狐贺是白狐家的长子,白狐家又是显赫世家,此人自是从小养尊处优,便也成了桀骜不驯的心性。
“这位公子对我有些偏见?”韩夕月语气冰冷生硬,嘴上却还挂着微笑,眼睛又蒙着,让人琢磨不出她的态度。
“臣可不敢,”白狐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挑衅道,“只是据臣所知,圣痕不会出现在女子身上。”
屋顶上的花影使劲蹬了白狐贺一眼,某位女将军听了这话十分不顺耳,并且记下了这笔仇。
韩夕月暗暗的看了白狐贺一眼,冷静应对道:“都是据你所知了,难不成你还无所不知?”
这话倒是把白狐贺给问到了,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白狐贺挠了挠头想着再怎么给公主发难。
韩夕月将左手微微举起,宽松的白袖略微下滑,露出了雪白的手腕。
手腕上一道蓝色印记若隐若现,这便是圣痕――圣痕是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拥有圣痕便拥有毁天灭地的神力,甚至能扭转时空。
而圣痕只会出现在羽族皇室中,圣痕也就成了选王的要求,美中不足的是圣痕过于强大,极易遭到反噬。
“这史无前例呀……”在众多议论中,这句话脱颖而出。
“各位前辈难不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韩夕月道,“史无前例本宫做第一个不就行了。”
“出现在公主身上也就罢了,”白狐贺总算想到了新话头,一脸轻蔑的道,“还是个瞎子。”
花影捏碎了白瓦的一角非常和善的盯着白狐贺,十分潇洒的把白色碎沫撒在了白狐贺的身上。
白狐贺觉的有什么落在了脖子上,用手抹了一下,以为是落灰,便没细想。
屋顶上的白瓦不知来来回回修补了几次了,反正在坐的各位都没少吃白沫,都没当回事,只觉神殿年岁已久掉沫也正常。
“白狐兄话不能这么讲,”说话的人是千家的二公子千诚,他身着翠绿锦袍,举止言谈温文尔雅。
千诚起身向白狐贺敬了一杯酒:“天帝之位要的是实力,其它的无伤大雅吧。”
周遭形成了一股对峙的气场,这储君还没确定下来,在场的各位就已经默默站队形成两股绳了。
白狐贺也起身敬了一杯酒,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是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哎,千二公子,怎么就你一个呀,你父兄呢?这么重要的场合就你自己来?”
千诚回道:“家中变故,家父抽不开身,兄长常年在外修行,只能交给小弟当面了。”
“千家也是奇特,回回都让你来,”白狐贺一下子坐下,随意将酒杯一放,盘着腿,抬眼打量着千诚,“个个都抽不开身,你家也就你这个废人游手好闲。”
“白狐贺注意你的言辞,这可是在神帝脚下。”一旁蓝家的嫡长女蓝陌倾对白狐贺斥道。
千诚拉了拉蓝陌倾的袖子,示意她不要插手。
“我说蓝陌倾啊,”白狐贺道,“何时轮到你来管我了,我言辞怎么了,我是实话实说呀,我说错了吗,他不就是废人吗,仙灵丹都碎了,不是废物是什么?看看这天庭都成什么样子了,废物可以进神殿,瞎子都……”
白狐贺话还没说完,就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后脑勺,险些撞了桌子上。
出了这么大个丑白狐贺哪会轻易放过那人,他狠狠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却并未发现嫌疑人。
看看唯一和自己对峙着想要扑过来的蓝陌倾,被千诚紧紧的拉住袖子,也没有机会偷袭。
白狐贺表示十分迷惑,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一会掉渣一会掉石头,看来有必要跟神帝提提意见把神宫重新翻修一下了。
蓝家主将他不省心的女儿拉了回去,这些老家伙精着呢,选储君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也就这群小辈不知天高地厚。
殿中的众神们你一嘴我一嘴,一直围着“眼盲”这个话题。
韩夕月解下了面前的白纱,光线有些刺眼,一时适应不来,韩夕月眼睛眨了几下眼睛才勉强露出那深邃的桃花眼,一双宛若夜空般幽暗的双眸,呈现在众神眼前。
韩夕月有些恍惚,看着一道道射进神宫的光线,不禁想到自己多久没见过光了。
韩夕月抿了一下嘴:“本宫不曾说过本宫看不见吧。”一声不冷不热的声音落下,神殿瞬间死寂。
这一个接一个的事让众神措手不及,无不为之惊叹的,是惊公主假盲,更是惊公主那倾世的容颜。
虽然花影早就知道韩夕月看得见,但上一次看到她没带白纱的样子还是好久之前了,不禁也愣了一下。
韩夕月微微一侧看向了白狐贺,又转了回来,不急不慢的道:“这位公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狐贺手指摸索着酒杯边缘,咬了咬嘴唇,想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暗暗的盯着韩夕月看。
神帝看不下去了,开口打破了这寂静,他缓缓道:“众卿可还有异?”
随即便是一片零零散散的答复“臣等无异”。走个过场而已,有意见也不见得管用。
众神三三两两的退出了神殿,还有一神安然自若的继续下着无人对坐的棋。
他一头白发,面貌倒是不见半点慕色,像是刚到而立之年,他生的十分俊俏,眉间有一抹朱红色的灵纹,增添了几分血色,耳边一个红色的耳坠微微的晃动着,格外的显眼。
韩夕月坐到了他的对面,看了看棋局,拿起了白棋放在了一颗黑棋的旁边,宋玄黎见状笑了笑道:“公主下了一盘死局。”
韩夕月答非所问道:“刚刚,多谢师叔了。”
他夹着黑棋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笑了几声:“老夫听不懂殿下的意思呢。”
刚刚砸中白狐贺的不是石头也不是别的什么,正是这位白发仙人手中的棋子。
韩夕月笑盈盈的道:“作为答谢,晚辈陪您下完这盘棋吧。”
宋玄黎拧了拧棋子,微微一笑道:“甚好甚好,好久没人陪老夫下棋了呢。”
竹苑里的竹叶被风吹到殿前,顺着这挥挥洒洒的竹叶走一段便可看到仙林,千诚和蓝陌倾顺路一道沿着仙林返回。
“千诚你就是太老实了,”蓝陌倾愤愤不平道,“一个个都看你好欺负。”一边说着一边生气的嘟着嘴。
千诚看着她生气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忍不住戳了一下蓝陌倾鼓起来的圆腮:“嘴长别人脸上我管不着,管那么多做甚,自己开心便是,蓝姐姐以后要是听到难听的话,就当王八念经就信了,咱右耳朵进,左耳朵出。”
蓝陌倾底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原本嘻嘻笑笑的千诚,冷不防地听到她来了句“对不起”一下子愣住了。
“你的仙灵丹是因我才碎的……”千诚本来在蓝陌倾脸上戳来戳去的手,抵在了她的嘴上。
千诚不太想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便打断蓝陌倾继续往下说:“蓝姐姐你这人咋这么倔呢,过去多久的事了,还惦记。”
风一吹,竹叶翩翩洒洒,稀稀落落的散落到了一旁的湖中,湖面上渐渐铺上了一层翠绿。
“我仙灵丹只是受损,又不是废了,况且,没法力也没啥呀,当个散仙,仗剑天涯,降妖除魔,除奸济道,”千诚拍了拍胸膛,“我还是没问题的。”
蓝陌倾顺着千诚的话,笑道:“还降妖呢,被妖追着跑还差不多。”
他们说说笑笑的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当脚步靠近时把两人吓的东倒西歪,看清来者,立马正身行礼,刚行一半,便被一双手截住了。
“不必多礼,”韩夕月道,“本宫没有打扰到二位吧。”
“没有没有。”二人忙摇头道。他俩刚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韩夕月身后的花影,满脸阴云,周围弥漫着近我者必诛之的气息。
两人刚要给花影行礼,花影打手势示意他们不要暴露自己,又用在颈处比划了几下。两个人忙点头示意。
韩夕月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便问道:“怎么了?”
千诚忙想出了一个借口道:“没事没事,下臣是想说有朵花落您肩上了。”
韩夕月拍了拍肩,并没感觉到什么,花影在韩夕月身后,对千诚的回答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千诚内心十分矛盾――这不仗着公主蒙着眼睛看不见,糊弄公主吗!
“刚刚多谢公子了。”韩夕月道。
千诚还在那琢磨糊弄公主的那句话,没反应过来愣了愣道:“下臣并未做什么,公主殿下何来的谢可言。”
韩夕月一笑解释道,“多亏公子引话,本宫才找到台阶可下,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不知本宫何以为报?”
千诚用着玩笑的语气道:“待公主殿下将来登上神帝之位,给我二人赐婚可好。”
“好,”韩夕月笑了笑,“本宫有事就先行告退了。”说着就要转身离开,笑容也逐渐冷了下来。
“殿下等一下。”千诚道。
“怎么,反悔了?”韩夕月转过身来面上又带起微笑。
千诚忙摇头解释道:“我只是想问问公主您为何还蒙着白绫,”他见韩夕月稍微愣了一下,降低语调小心翼翼的道,“是否冒犯到您了?”
“习惯了而已。”说着便无声息的离开了,一抹白色渐行渐远,还有一红衣紧跟其后。
今日是天后的祭日,那个曾经抬手翻云覆雨的女人终究也是化为尘埃后被风吹散,岁月将它存在过的痕迹冲洗的一干二净。
现如今,记得她的又有几人还尚存于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