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过往
那位热心的女经理与身旁端坐的清秀女孩对看一眼，不再多说什么，人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算是很委婉拒绝了。
女孩看着为前女友深情自罚一杯的林易，眼神中的倾慕更是不一样了，用表情告诉周围人，这才是男人。
众人看林易面上悠远的表情，还有那认真的态度，不像是为了推拒谁而找的借口。
如果是找借口，大可以用头圆头扁的之类的宽泛说法，还让人挑不出什么。
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有些好奇那位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林易这样皎皎的人念念不忘。
酒局在和谐氛围中结束，新阳公司派专车把林易和陈希送回了酒店。
从上车起，陈希面上就有些不自然，眼眸紧盯车窗外的纷繁霓虹，指尖默默地捻着自己的衣角。
林易不时地看向她。
两人相继下车踏上酒店台阶时，林易在身后向她征询：“散散步？”
陈希站定在台阶上，回身看他，点点头。
他们之间确实需要聊一聊。
走在酒店幽静的小路上，两人并行其间，落在地上的身影相隔不远不近。
明月高悬，以柔光铺路，晚风幽幽，似爱人的手轻抚过。
开场白不是今天的月亮真圆之类的无聊寒暄。
林易开口直奔主题，“今晚王经理问的直接，我也就答的干脆，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不想再因为只言片语造成什么误会。”
这是他一贯利落的风格。
陈希略略低头，咬着内唇的软肉，没有答话。
他软声道：“我迟来的道歉你能接受吗，陈希？”
陈希侧头看他，淡淡银辉映在他面上，显的此时的他格外柔和。
良久，她才正色道：“林易哥，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在我们的那段关系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们十一岁时就认识，你真诚帮过我，真心爱过我，我对你一直心存感激，对林奶奶和林爷爷也是，我很感谢你们对我所有的帮助。”
听她对自己的称呼，林易有一瞬的恍惚，思绪被拉回到紧邻的两个小院里。
他清眸中盛满月色，“我不想当你哥哥，称呼我名字就好。”
陈希不想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她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林易低下头看向静立的她，“当年的事我后来想了很多。”
陈希抬眸看他，月色下，她清眸如水，有种含雾的美感。
“那时我和我的家庭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对你也不够关心，没有多多了解你当时的情况。”
陈希开口打断他，“林易，你别说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林易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语气依旧柔和，“小希，让我说完，好吗？我们之间需要沟通。”
陈希轻喘着气，不再说话。
“当年我留学回来后，奶奶无意间跟我聊起过你们家的事情，我才知道，当年我和我妈来找你的那天，你的姥姥住院，不久就。。。”
陈希面上怔住了，姥姥去世很长时间以后，她才能做到提起姥姥这两个字可以平静以待。
此时由他的口中讲出来，她心中忽然生出了莫名的委屈感，那感觉如同冲垮堤坝的洪水般，铺天盖地，一旦生成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眼眸抑制不住地酸涩难忍。
只一瞬间，她肩膀终于撑不住，塌了下来。
林易伸手把她扶到自己的怀里，一手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十分歉意道：“对不起，让你难过了，我想把咱们的误会都解开。”
此时的陈希需要这个怀抱，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肩膀轻耸着，咬着唇边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姥姥的离开，让她似乎痛失了所有的方向。
老人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昏迷不醒，不长时间便去世了。
一度她哭出不来，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眼前方寸之间，看着姥姥的离世像是看无关的人一般，她整个人感觉像是麻木了。
不哭不笑，不言不语。
直到姥姥的身体被推进火葬场时，她才如梦初醒，想要冲进去抢回姥姥的尸身，被亲人悲痛地拦着，她一度哭昏了过去。
听到她当场哭出了声，王淑贞和陈嘉然才相继松了一口气。
王淑贞知道这个二女儿什么事都喜欢憋心里，她真怕孩子憋出什么病来。
后来陈希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到姥姥生病时的样子，大部分是梦到她复活了。
在梦里她抱着姥姥的身体哭的歇斯底里，这样的梦重复做了一个月整。
在最后一个梦里，姥姥把她领到了一间小房子里，房子的外面是高如天的围墙，姥姥对她笑着说，“孩子回吧，我以后就在这里了。”
陈希却不同意，“不要，姥姥，让我和你一起住下吧，我不想和你分开。”
姥姥笑笑不说话。
陈希感觉自己被门槛绊了一脚，霎时便醒来了。
此后很长时间里，她再也梦不到姥姥的身影。
姥姥的离去让她再无港湾可靠。
陈希明白，至此世上再无惜她如姥姥一般的人。
她的笑容，她的抚慰，她的期望，都成为陈希此后弥足珍贵的回忆。
每年只在清明节时会梦到她，其余的时候她再也不会来陈希的梦里，以至于每次梦到她，陈希都会觉得很奢侈，会把这个梦来回地想很多遍。
陈希跟着一大家人站在姥姥的坟前，周围的风像姥姥的手一般抚过每个人的脸，似是在安慰他们此时悲伤的情绪。
看着不远处枝叶在风中摇曳，她生平第一次对那句话有了刻骨的理解。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办完姥姥的丧事，陈希回到学校，修好的手机里收到了无数林易的电话和信息，她第一时间把手机里林易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删除。
她知道，那天林易带母亲来找她已经很是不容易了，那是陈希期待中的见面，她缺席了，在林易母亲的眼中，应该视她为弃权了。
虽然她情有苦衷，却都无济于事，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什么都填不平的。
陈希决定按灭自己心里最后一丝希望。
她觉得冥冥中姥姥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或许老人的想法是对的。
她要听姥姥的话。
云在青天水在瓶。
他们是数学课本上相交而过的直线，擦身而过，便再也没有可能。
自此林易打来的电话陈希再也不接，信息也一一石沉大海。
直到林易出国前最后一次来找她，两人在校园里见面了。
陈希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身边是高高的王远，林易不认识他。
王远当时与她考上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他不放心她，专门来学校里看她。
她微微一笑，牵起身边王远的手向林易轻声道，“林易，我有了新男友，他能时时刻刻照顾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林易一身风尘仆仆，满面憔悴，表情里含了小心带着希望，静静地看着陈希。
王远人很机灵，看着眼前的场景瞬间秒懂，护姐的心情爆棚，还额外给自己加了点感情戏，一手就把陈希揽到了自己怀里。
向林易示威一般。
林易走的时候，眼尾红的动人心魄，眸底溢出了漫天的寒。
陈希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有失落，有悲伤，有愤恨，有很多很多她说不出来的情绪。
看着林易离开的落寞背影，陈希心里硬撑的什么东西好像塌了。
人生路漫漫，走着走着，她终究还是失去了他，失去了童年里的那个梦。
王远赶紧扶紧了她滑下去的身体。
“姐，你没事吧，他是你的追求者吗，我是不是做错了？”
陈希面色异常苍白，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喃喃道：“不，你做的很好。”
她就是要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死死地堵住，不再留一丝希望。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林易有美好的未来，他以后会有美好的婚姻，而自己的家世心智真的配不上他。
陈希用了五年的时间把他忘记，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艰辛。
中间大约有一年的时间里，每到深夜里，想到他，想到姥姥，陈希的心就揪着疼。
他们同时从她的生命里离开。
她鲜活的生命力似是被凭空抽去了一大半。
瞬间枯萎。
有一段时间她难以抑制地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快要崩溃之际她想到林易之前给她讲过的经历。
这会不会是抑郁症？
因为她想起之前林易讲过话，这才体会到原来他当时是这般的痛苦，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如何走出来的。
她请了假第一次踏入医院的心理科。
经过医生针对她的情况做出的一系列检查，还做了一套长长的选择题，和蔼的女医生告诉她情况并不严重，只是中度焦虑。
及时介入治疗没有任何问题。
医生和她谈了一阵，了解她的情况，告诉她，需要药物配合治疗，但是重点还是要靠她自己走出来。
放下心里的那份固执，看淡过去，关键是不要与心对抗。
情绪宜疏不宜堵。
医生问她有没有平日健身的习惯，陈希摇摇头。
医生一边写字一边点头表示运动项目可以安排上了。
虽然这个方法只是辅助，但是很关键。
运动时人脑子会产生让人快乐的多巴胺，而抑郁症正是因为自身产生不了这种物质，而对生活持续地悲观失望，重者会自杀离世。
林易一直以来就担心陈希会走上他的路，结果还是难以阻挡。
万幸她选择了自救。
陈希选择了最简单的跑步，因为之前林易就是坚持跑步，后来恢复了健康。
她把跑步的时间定在了晚上，她喜欢寂静的夜里拼拼流汗的感觉，每天定量跑个六公里。
一开始跑的很困难，本来就睡不好，身上没有劲，感觉气都不够喘的，浑身累的不行，她从浅浅的运动量开始，后来慢慢增加，反而习惯了起来，越跑越轻松了。
这都是林易之前告知过她的。
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她没有联系任何人，静静地吃药，必要时请假休息。
陈嘉然偶尔会给她打电话，她什么也没有说，一直报着各种平安。
经过一段时间的内外调理，她的焦虑缓解了很多，睡觉好多了，治睡眠的药也在慢慢减量，把主要精力放在工作上，甚至是跑步上，也渐渐不再想起他。
时间的确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姥姥在她心里慢慢淡了。
更何况是林易。
她的睡眠慢慢回来了，生活也回到了正轨。
此时的她仿佛蜕变了一般，心理更强大了。
一些之前她接受不了的事，也能淡然一笑了。
陈希心底对姥姥只剩下希望了，她知道等自己百年后，如果人有灵魂，她与姥姥终将会再见面。
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她与他的脚步又重合了起来。
而这一次，她对他快要抗不住了。
陈希在林易的怀里还是哭了出来，她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听着她的哭声，林易脑中还是十二岁那年初见的那个小姑娘。
当时的她也是这样哭的伤心至极，也是因为见不到姥姥而哭。
而此时的哭泣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林易以手抚顺她薄薄的后背，他感同身受心痛如割，声音低哑道：“对不起，那段时间里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起。。。”
不知道哭了多久，陈希从林易的怀里慢慢静了下来。
良久，林易开口道：“既然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往前看行吗？”
陈希点点头，这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着酒的清冽。
她离开他的怀抱，站直了身体。
林易垂眸看她，循循道：“你我之前的那段关系结束了，是吗？”
陈希抬眸看他点点头。
这点她很认同，过去的事让风吹散就好，正如他说的，人还是要往前看。
林易满面真诚，“那么，我可以重新追你了，陈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