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早恋了？
天气转暖，王淑贞开始把衣柜里的单衣拿出来洗洗晾晾。
陈嘉然依旧在忙着相亲，据说相了几个都没合意。
这中间还有王淑贞两口子非常看好的一个小伙子。
工作好，是事业单位，家是本市的，名下有两套房子，关键是人品知根知底。
那小伙子对姐姐很满意。
在山东丈母娘的眼中，这简直是顶配级的女婿了。
王淑贞他们还担心门户不当对，被人看不上。
这样的条件，陈希听了都要心动了，可是姐姐如同魔怔了一般，就是不同意，半点也不妥协。
王淑贞两人无法，只得在市场上寻摸着托人再介绍。
陈志强紧皱眉头，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多喝了几盅酒，和王淑贞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了一架。
看着父亲的样子，陈希想自己将来就算是不结婚，孤独终老也不会嫁爸爸这样的人。
夜深人静时。
姐妹俩平躺在床上。
“姐，你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小李哥，他长不好看吗？”
陈嘉然表情淡淡，“他的态度过于热情了。”
“啊。。。这也不行。。。”
轮到陈希不理解了，过于热情说明那人很主动，对姐姐很好，这是好现象，男生本来就应该主动一些，而且他人品也不错。
陈希试探问道：“对你好还不行呀，姐，你是不是还想着以前那个哥哥。”
听到这话，陈嘉然眼神悠远了一瞬，随即她摇摇头，“没有，二妮你不懂，我相亲这么多次，每次相亲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货物一样，被对比，被挑拣，心里好累，相麻了都，真想一个人过算了。”
陈希目前的确还不懂。
淡淡灯光中，陈嘉然侧头看她道：“二妮，等你考了大学，在学校里找个好对象，省的毕了业跟我似的被家里安排各种尴尬相亲，烦死了。。。”
陈希面色有些茫然，胡乱答应着，“噢，好，我知道了，我尽量。”
这方面她对自己是没有信心的，毕竟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又不是她说的算的事。
姐姐这般优秀的人都难以拿捏，更何况是自己。
结果不多久，陈希身上就发生了一件关于恋爱的事。
因为这件事，她平生第一次有勇气离家出走。
期中考试后，陈希的成绩稳中有升，她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学习的劲头也更加积极。
考试后照旧是家长会，王淑贞去了。
晚上父母收了菜摊回来，他们下午饭在市场上吃过了，陈志强照常要就着小菜喝几盅酒解乏。
他的眉头一直皱着。
根据陈希的观察，他的心情不好，再看看王淑贞，她的表情也是怪怪的。
陈希感觉应该不是因为自己的成绩，但是她也想不到是什么事。
她给麦兜的小碗里倒了些水，就准备回房间看书。
这时陈志强沉沉地开口了，“过来坐下。”
王淑贞似乎是明白似的，用眼神暗示着陈志强，好像在让他别发火。
陈希心上有些云里雾里。
不过她还是听话地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感觉到氛围不对，正在看电视的陈嘉林也向他们这边扫了一眼。
陈希从来都不喜欢这种家庭氛围，紧张地让人窒息。
陈志强心里也是一肚子火。
本来大女儿找不到合对象的事他就着急，现在又添了小女儿早恋的消息。
虽然都是恋爱，可是一个太早，一个太晚。
错的时间做着不对的事。
老天似乎是在拿他当菜涮一般。
还是热油辣锅。
今天王淑贞去参加家长会，陈希的成绩稳定上升是没问题的，老师还提出了表扬。
同时老师也向王淑贞含蓄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因为她截了一封班上男孩写给陈希的情书。
老师看陈希是个考大学的好苗子，她的本意是怕有截不到的情书递到她手上，青春期的孩子心性不稳，万一真的陷进去，目前的成绩不保，她教学的过程见过这样的孩子，很可惜没有考上大学。
老师希望王淑贞能和孩子多讲讲道理，不要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分心，把持住自己的心，将所有的心思放到学习上来。
不知道是老师表达有问题，还是王淑贞理解有问题。
传到陈志强那里，成了陈希早恋了，不注意会很危险。
陈志强本来就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事在他心里无限被放大。
他的心小，这个事他在市场上憋了一天了，眉头皱的像是被刀又刻深了一些。
还给人算错了两次菜价，被人找了回来。
晚上喝下两盅酒，那酒精下了肚，把一直压着的情绪挑动了起来，那情绪似是一股滔天巨浪，彻底掀翻了他的强忍的理智。
他的脸沉的能滴出水来。
陈希看着他的表情也不禁有些瑟瑟低了头静等刀落。
终于他出声了，声音低沉，“你最近做什么了？”
陈希面上不解，她自认没做什么出格的事，照实答道：“最近一直在学习，周末去林奶奶家补习，就这样。空里和小狗多玩一会算事吗？”
陈志强看她不说实话，气的拍了桌子。
“那老师怎么说你早恋！”
陈希面色发白，肩膀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她皱眉辩解道：“早恋？老师说的吗，我没有。”
王淑贞也被他那一嗓子吓到了，她开口劝道：“她爸，你小点声，人家老师说了和孩子好好谈，哪有你这样的。”
母亲弱弱的维护不起任何作用。
陈志强依旧扯起嗓门喊着，不听陈希的任何解释，“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在菜场上早出晚归，盼的就是你们能个个有出息，成材，结果你大姐，你大姐她不找对象，你呢，你竟然找了对象！”
陈志强自觉被生活牟足了劲左右开弓甩了两个嘴巴子，而他又无处找理。
他快气疯了。
听到这里，陈希才明白，父母竟然认为她早恋了，还是老师说的。
她更茫然了，陈嘉林也神情懵懵地看向她。
“爸，我真的没有恋爱，妈，你信我，我没有。。。我的成绩没有下降，如果我早恋了，成绩肯定就下降了。”
陈希试图摆事实解释。
但是在父母的印象里，老师的话已经先入为主了。
无论陈希怎么解释，他们也不相信。
陈志强态度依旧强势，面上都是戾气，唾沫横飞，重重地指责陈希的不是。
“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人家老师能冤枉你？作为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自爱，你看前街上那老徐家的大闺女，不好好上学，也不听劝，整天跟着小混混，肚子都大了，你要是那个样，我和你妈的老脸也别要了！”
王淑贞在一旁附和道：“你爸说的是呢，你的任务就是要学习，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陈希紧紧皱着眉头，低了头，胸口一起一伏，隐忍着听训。
陈嘉林在一旁默默把电视的声音调到了最小声。
说完了他认为的长篇大论，陈志强感觉自己心里的郁结疏散不少。
这时王淑贞适时对陈希圆成道：“好了，小希认个错，以后好好学习就是了。”
本来，一场陈志强单方面的强势教育也就到此结束，该洗漱的洗漱，该睡觉的睡觉。
可是，陈希心里也不知哪里窜来了一股火。
她抬起头，淡淡强调道：“我没有错，我也没有早恋。”
陈志强本来要平息下来的火又蹭地一下着了起来，连一旁安安静静的陈嘉林都跟着紧张起来。
陈希没管那些，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爸爸，我没有早恋，我会好好学习，你放心。”
陈志强大声吼道：“我怎么养出你这样的孩子，顶嘴，不听话，真是反了！”
陈希压下心中的惧怕，她感觉心底那块阴暗的角落蠢蠢欲动，有些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般，“我是姥姥养大的。”
陈志强看到她还敢反驳自己，更生气了，头上青筋爆出，“对，当年生下来就该掐死你！”
陈希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没有比亲生父母的诅咒更让人难受的事情，有一种血淋淋的痛楚传遍全身。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拽着她的手，小声安慰着：“二姐，你别顶他了，爸爸喝醉了，他说的是气话。”
王淑贞伸手拉了一把陈志强，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却被陈志强反推了一把，“看这一个个，都养了些什么东西，都是你惯的！”
随即他大眼瞪向陈希，“你给我滚！”
陈希异常平静地看了他几秒，开口道：“当年你和我妈不就想把我送人，因为姥姥，我才留下来，也许你们从来没把我当孩子，你们的孩子只有姐姐和弟弟而已，在这个家里，我只是个多余的，小时候姐姐和弟弟欺负我，你们从来不管，家里所有的好事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他们俩，如果是心疼的孩子是这样对待吗？”
“你们不知道，孩子的心里最敏感，尤其是我这样的，所以奶奶总说我小心眼，她说的对，其实，我就是个小心眼。”
“如果你们不想养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也许当年你们真应该掐死我，这样大家都轻快。”
这些话，是在陈希在心里反复抱怨过的，此时顺畅无比地说出来，她感觉心里都敞快了很多。
她眼前早就模糊地看不清了。
她记得奶奶不止一次地在家里对她直白地说，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第一次时，陈希当成了她对自己开的玩笑，直到好多次后，陈希才知道，奶奶就是这样想的。
陈志强听了这话，大手高高举起，作势要打她，面色复杂的王淑贞赶紧从一旁拦住了他。
陈希唇角含了一丝冷笑，她甩开了弟弟的手，推开纱门，径直向大门外快步走去。
能听到王淑贞在她身后喊着，“这么晚了，你去哪？！”
陈希没回话，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她感觉自己已经要喘不上气了，在这里再多待一秒都能原地爆炸。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疯了一样。
走出家门后，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来，像是把氧气送来了一样，她才停下来喘气，感觉自己能呼吸了。
此时的她浑身不自觉地抖着，胸口起起伏伏，垂下的手不受控制地颤着。
她抬起头漫无目的地向前方走着。
走出胡同，向右拐弯，走向一片光亮的财源街。
街上商铺里还没有关门，能看到大人在笑，孩子在闹。
路上还有三三两两逛街的行人。
陈希面无表情冷冷旁观。
这世上是有幸福存在的，只不过，她体验不到。
大路上一簇一簇光亮闪过，车辆不时驶过，带起一阵夹着尘土的风。
有点呛鼻。
此时的陈希像一块木头一样，冷冷注视着前方。
她的脑子里像魔怔了一样，不停地问着自己一个无解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在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就选择抛弃，自己对他们来说到底是个什么？
这个问题带着长矛远箭向自己脑子的角角落落发动轮番攻击。
想的她心里无着无落。
突然她感觉手臂上一紧，已被人轻轻拽到了路边。
原来不经意间她竟向路中间走了去。
陈希茫然地侧头看去。
竟是林易。
触电般。
她的脑子瞬间回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赶紧低头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背过身强装镇定问道：“你。。。也出来散步吗？”
说出话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早就变的有些沙哑。
陈希低头间发现，自己现在的形象用狼狈来形容都不止。
因为不打算出门了，她早早地换上了睡裙，头发披散开，此时已被风吹的有些蓬乱，关键是自己脸上还挂着泪水。
灯光有些暗，陈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林易没有答话，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
陈希看向自己被箍住的胳膊，他才慢慢放开了那手。
他声音略带低沉道，“天太晚了，跟我回家。”
本来可以把现在的狼狈伪装过去。
可是，一个家字让陈希当场破防。
心里想掩饰的那个东西怎么也掩不下去了。
她在这里哪有家，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一个安定的家。
唯一像家的地方是南村，也只有假期里才能去。
她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