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捂住我眼睛的你
此后的很多年里，陈希都喜欢闻炝锅的香味。
在姥姥家，一年的时间里有一大半早餐要吃面条，夏天用丝瓜炝锅，冬天用大白菜炝锅。
有时候她会买些油条给陈希改改样儿。
不过一般也改不了几次。
姥姥虽然年纪大了，饭量却不小，整整一大海碗的面条，陈希只能吃普通小碗的量。
她常常会指着大海碗对姥姥笑。
这时她会想起红楼梦上对刘姥姥的描述。
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
不管怎样，只要姥姥吃饭好，睡觉好，身体就好。
陈希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安心。
姥姥对她讲的最多的是她小时候的趣事，她也总是听不够。
缠着姥姥讲了一遍又一遍。
陈希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是个夏天，她喜欢光脚丫满地跑。
姥姥做什么事她都像小尾巴一样地跟着。
姥姥做饭她就在旁边看。
姥姥回屋去摆桌子，她在炉子旁边饶有兴趣地看，姥姥交代陈希舅舅王海洋看护好她。
王海洋也在忙自己手上的事，随口应着，便喊了陈希到自己身边来。
慢慢挪步的陈希突然发现炉子里掉出了一小块没烧完的柴，红红的。
陈希当时可能觉得这红色的东西好好看，便果断一脚踩了上去。
霎时。
哭声震天。
姥姥罕见地把王海洋重重地凶了一顿。
自此陈希坐在小推车里养了很久脚丫才好。
那时的趣事，此时的陈希听来却不再觉的好笑，岂不知姥姥当时费了多大的心劲才让她恢复如初。
当时姥姥能说出把孩子留给她来养的话，这需要多大的魄力。
养育一个孩子绝不只是多一张嘴的事，更多的是一份养育孩子成人的责任，和保护孩子安全长大的担当。
如果现在塞给成人的陈希一个孩子来养，陈希不知道自己敢不敢接。
但是当时姥姥不顾自己年龄渐长，毅然留下并养大了陈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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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学后，班主任重新任命班委成员。
这次老师竟然选了陈希为劳动委员。
陈希讶异地说不出话，不知道因为自己扫地好，还是学习提升了。
不过她也做的格外认真。
不管怎样，她现在是个官了，还是班委，虽然是个扛扫帚的，却也与那些课代表有本质的区别。
当课代表还在收本子的时候，她有资格参加老师组织的班委会。
不管大小，也是个班子成员。
除了安排好班里的卫生值日，她还要带上袖章，拿着本子像模像样地去检查别班的卫生。
不过，她一般不给别的班扣分，因为她也想让别人给自己班一个好看的分数。
怎么着也能轮个卫生流动红旗挂挂。
林易是初三二班的班长。
陈希拿着本子跟着大部队来到初三二班时，正在擦黑板的林易远远地见到她，两人相视，淡淡一笑。
陈希也会拜托别班的卫生委员不要给他们扣分。
她希望他能继续做学校里的优秀班长。
而他也真的很优秀，年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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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暑假里，电视上除了循环播放西游记和新白娘子传奇，还直播了亚特兰大奥运会。
这是陈希记忆里第一次认真看的奥运会。
她每天认真地守候在电视机前为中国健儿加油。
每天默默地看数着中国的奖牌数越来越多，她由衷地高兴，又跳又叫。
跳水，举重，乒乓球，射击，田径，她都看，虽然很多比赛她也不怎么懂规则。
但是当中国队领先了，拿金牌了，她身临其境般高兴。
中国最后取得了奖牌榜的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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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暗暗的光。
深深浅浅的影。
寂静无声的流年。
十五岁，陈希升入初三。
林易毫无悬念地考入本市最好的一中。
虽然一中里各路人才济济，陈希从王淑贞口中听说林易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微微笑着，替他开心。
她也坚信林易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佼佼者。
林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王淑贞说如以前那般麻烦他不好，陈希渐渐减少了去补习的次数，后来直接就不去了，在家里自己学习。
她把之前的学习方法坚持了下来。
整个初三陈希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起早贪黑地学习，将将以尾巴的成绩考上了一中，和林易成了不同级的同校同学。
在班里同一水平的同学中，她在当年也算是一匹小小黑马了。
因为考前老师替她预估过，能考上二中就不错了。
王淑贞和陈志强高兴的不行，面上仿佛贴了金，卖菜时逢人就说，整条街上也没几个人考上一中，他们对陈希的态度较之以前也更好了些。
陈希无奈笑笑，书上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私的，但是到了她这里就有了条件，就是她得优秀。
随着年龄的长大，她的心智也在渐渐成熟。
越来越大的她不再计较父母对弟弟的偏向，也不想纠结于奶奶对她的恶劣态度，那些事她解决不了，抱怨难受也无济于事，索性减少在意。
她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不再过多地纠缠于无解的烂账之中。
到了新的环境里，陈希有些放不开，自卑的心理依旧，她努力适应着。
一中是各路初中顶尖学子考入，她的成绩瞬间淹没的没眼看。
林易凭借奥林匹克竞赛的金牌和傲人的成绩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各科老师们口中的骄傲宠儿。
加上他超高的颜值，更是成为学校里一众女生暗恋的对象。
高中拼的是实打实的智商与天赋。
天赋与她无缘，智商她拥有的有限，陈希能自由支配的就只有自己的努力和时间了。
上了高中后，陈希的学习比初中更加自觉。
在陈希的带动下，四年级的陈嘉林也开始知道收心学习。
王淑贞深觉安慰。
此时的林易已是高二了，他们不在一个教学楼上课，见面几率很小。
课业负担都很重，他们有相当长的时间没再碰上。
直到那天。
陈希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话偏科的问题。
老师个头不高，长相文静，教她们语文，她对陈希印象很好，也相对了解陈希的性格。
讲完学习的事，她突然对陈希道：“其实你长的很漂亮，自信起来，人的精神状态是由内而外的，你心中所想会显现在你日常的一行一动中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有信心，你也很努力，相信自己。”
陈希听完这话有一瞬的怔然，她没想到老师会对她讲出这样的话。
后来即使陈希毕业工作后，她也没忘记这个冬日的午后。
有个老师曾经认真地肯定过她。
是她心里的一束光。
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陈希满腹心事往厕所方向走。
楼上的厕所基本都是男左女右。
她瞧也没瞧头顶的标牌，便径直向里面走去。
等她一路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那造型奇特的小便器。
还有两个男生背对她尴尬站着。
陈希瞬时傻眼，眉头微微皱起，张开的嘴一时合不上，脚像是被粘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她当时的想法竟是，原来男生厕所竟是这个样子。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从后面伸来，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把她眼前的乱七八糟都盖住了。
陈希眼前一黑，肩膀猛地颤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便要把眼睛上那只手扯下来。
“是我，别害怕，我把你带出去。”
声音沉静温和，如三月清风拂过，抚平陈希心中无处着落的慌乱。
陈希立时便安定下来，不再乱动。
是林易的声音。
她从心底相信他。
林易说完这句话，便导着她转身向外走。
透过他手上的纹络，陈希能感觉到他手上的热量正源源不断传到自己的脸上，被那手覆盖的位置在微微发热。
热量温暖而持续。
陈希能隐隐闻到他指尖上淡淡的馨香，似是茉莉香皂的味道。
虽然两人认识多年，却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肢体接触，最多就是写字时无意间碰一下手肘。
此时此刻。
这几步路间。
她竟感觉自己砰砰的心跳。
走了几步，陈希感觉已经走出来。
眼前的黑暗消失。
林易放下覆盖她眼睛的手，看着眼前女孩呆萌的样子，他不由失笑。
“好久不见，不过，怎么还是不能抬头走路呢？”
的确是好久不见。
陈希看着他弯了唇角。
她轻挠了下头，面上带了些尴尬，压下怦然的心跳，努力平静道：“林易哥，多谢你，我下次注意。好巧遇到你啊！”
林易面露些许苦笑，“是好巧，还好是我遇到你，刚上楼就看到你低头往男厕所里扎，我一路快跑过来都没赶上你的速度。”
陈希面上带了一点微红低头浅笑。
他面色如常，安慰道：“没事的，这里的厕所男女方向排布和咱们教学楼里的不一样，下次一定要注意，看好牌子再进。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去老师那里了。”
“好。”
陈希点点头，静静地看着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普通的蓝白相间校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格外鲜活有型，他眉目俊朗，幽深眸子澄澄澈澈，少年人气息逼人，似乎较之以前又长高了很多，腿形格外修长。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把他认成林爷爷的情形。
淡淡夕阳霞光下，他曾对自己细细叮嘱过，“以后走路要抬头挺胸，不然下次还认错。”
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心中莫名有些慌乱。
如果被同学看到了，会怎么说。
是啊，陈希听同学们传说的他是不苟言笑的，每天低头做自己的事，偏偏人家又优秀的要命。
只有陈希知道，他并不高冷，只是不想被外界打扰自己做事的节奏。
陈希不想告诉她们林易还会弹钢琴，虽然她自己也没听过，不过，她感觉他弹的一定很好。
如果她们知道林易更多的事，会不会更狂热一些。
陈希淡笑着别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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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莫名躁动，中考压力突然的消失，刚上高中的新奇，以及枯燥无聊的乏味学习生活，很多孩子开始用自己的方法发泄自己无处宣泄的压力和无处释放的青春。
周围的男生有的会沉迷于游戏，其中一个同学明明不怎么用功，英语却格外好，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后来才知道，他打的游戏是英文版，不得不会，所谓兴趣就是老师。
陈希注意到周围同学有谈恋爱的。
三三两两甜甜蜜蜜一起走在校园的暗处，距离不远的两只手若即若离地碰着，忽而，其中一只手就被另一只主动出击的紧紧地包裹了，暗影中只有两个低头甜蜜微笑的背影并肩靠在一起。
有一天上化学自习，静静的教室里大家都在低头看书，老师气冲冲走进来，抬起巴掌打向角落座位的女生和男生，后来陈希才知道，原来他们正偷偷接吻，被老师发现了。
对于早恋这种事，老师家长都如临大敌，只要见到便会扼杀在摇篮里，陈希看的心惊肉跳。
当然，也有酸涩的暗恋，小女生暗恋而不得，她们就把一腔难言之感寄情于各类言情小说。
琼瑶，三毛，张爱玲等书是在班里女生间流传最热门的书。
陈希对那些书不怎么感兴趣，她比较喜欢看红楼梦，看过很多遍，每次看都觉得都看出不少新意。
这可能就是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的道理。
自从她借阅了男同桌的一本金庸写的倚天屠龙记，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掉进了武侠的坑里。
那套书一共四本，她实在爱看的很，便找王淑贞要了钱，买了本地摊上的盗版书。
虽然书的质量排版一般，但内容却是一样的。
她吃饭也看，睡觉也看，撸狗也看，最喜欢周末的下雨天，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躺在床上看书，就这样把书来来回回生生看了十几遍。
每次重新看都兴趣盎然。
学校门口的书店除了卖书，还可以租书，在这里她用自己的零花钱把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借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