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雨
路瑶知醒过来，看见酒店雪白的天花板。
她怎么会在酒店来着？
回家之后去了酒店，之后好像遇见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妹妹？
再之后……好像梦见了宋茵佳。
路瑶知猛地坐起来。
不，不是梦。
否则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路瑶知找出手机，电量已经冒红，快要关机了。
屏幕上有几条微信消息，来自宋茵佳。
都是昨晚发的。
【不知道你住在哪里，稍微给你擦了下，醒了记得洗澡。】
【去酒吧要保护好自己。】
路瑶知那时候几乎在昏迷。
路瑶知往上翻了翻，看见自己给宋茵佳发的消息。
宋茵佳没回，却出现在酒吧。
路瑶知勾了勾嘴角，给宋茵佳发了条语音。
“谢谢你昨天去酒吧接我。不然差点儿我就……”
路瑶知就松开语音键。
有半句话没说完，但是管它呢。
果不其然，宋茵佳很快回了条消息过来。
【上班第三天，别迟到。】
“好的，宋部长。”路瑶知回复。
路瑶知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化妆，然后下楼退房。
一出酒店才发现，原来这家酒店就在宜心对面。
这算是宋茵佳的贴心吗？特意兜个大圈子把她塞到这家酒店……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迟到，按时上班？
那她不能辜负宋茵佳的期待啊。
路瑶知几乎是最早到公司的人之一，董雅已经到了，对路瑶知说：“瑶瑶，你今天来得好早哦。”
路瑶知说：“没办法呀，被宋部长点名批评了，今天一定不能迟到了。”
董雅用同情的表情看着她，说：“你好惨，你肯定被宋部长记住了。不过她那天应该心情不错，骂得不算凶。”
路瑶知说：“宋部长平常很凶吗？”
“对于这种规章制度上的事情，她有点不喜欢吧。”董雅想了想，说：“平心而论，宋部长人还挺好的，部门加班总是会请大家吃东西。”
路瑶知莫名其妙地问：“那她工资够么？”
董雅扑哧笑出声，说：“她是部长！是合伙人！她又不是拿工资的。”
“喔。”路瑶知明白了。
临近上班时间，董雅马上就忙起来了。路瑶知告别董雅，上去自己办公室。
李悦还没来，路瑶知给李悦泡了杯咖啡。
——才上班两天她就发现，李悦似乎有咖啡瘾。除了咖啡之外，就没见过她喝别的东西。
然后开始看资料。
快要上班的时候，李悦到了。
“你帮我泡的吗？”李悦有些吃惊。
路瑶知说：“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浓度。”
“我没关系，是咖啡就可以。”李悦想了想，说：“不过你不用做这些的，我可以自己来。”
路瑶知说：“举手之劳。”
说完这句话，路瑶知认真看电脑。
李悦一边喝咖啡，一边观察路瑶知。
几天的接触下来，李悦对路瑶知的印象很不错。
学历漂亮，做事仔细，不卑不亢，说话做事也都顾及到其他人，是很合适的伙伴。
想到这里，李悦给宋茵佳发了条微信。
【你把我家小朋友吓到了。】
宋茵佳回复：【你什么时候生小孩了？】
李悦说：【路瑶知啊，我们部门新来的实习生。】
宋茵佳说：【这就叫你家小朋友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悦从这句话里感受到了某种……恶意？
李悦想了一下，慢慢打字：【你是不是不喜欢小路啊？】
【……】
【我怎么她了？】
李悦说：【总感觉你有点针对她。你之前也没对别人这样过啊？是不是小路无意识得罪你了？如果是的话，我作为她的师父，向你道歉。】
宋茵佳那边输入了很久，最后发过来两句话。
——【她没有得罪我。】
——【再说，就算她得罪我，也是她的事情。为什么要你道歉？】
李悦没有回复，心里却有底了。
说话这么刺人，还不是得罪？
不过宋茵佳虽然看着凶，实际上是个公事公办的机器人。机器人会因为什么被激怒？
啧啧啧，这个小路，真是招对了啊。
·
路瑶知把历年来所有的资料做了分类，尤其是最近一年的资料，做好了标签。
李悦夸她做得细致，还说不久之后可能会出差，问路瑶知有没有问题。
李悦在宜心待了好几年，第一次见到实习生这么有主人翁意识，无需安排就能找准工作，而且做得还不错。
路瑶知笑了笑。
这是她夜以继日被妈妈搓磨出来的妥帖。
假使一个人能应付那样一个强迫症患者，也就能应付所有的工作与人际了。
忙了一早上，董雅约她吃午饭，喝奶茶。
一同的还有几个女孩子，来自不同的部门，都对路瑶知友好亲切，推荐菜色。
路瑶知浅淡微笑着，得心应手地扮演着那个有些害羞、有些内敛的安静学霸。
女孩子聚在一起，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昨天的大八卦。
——“所以，宋部长已经有对象了？”路瑶知有些惊讶地说。
刚刚说八卦时她一直在听，唯独说到宋茵佳，才真正参与进来。
不过这种细节无人在意，她们只是在说：“对啊对啊，看不出来吧。”
“想象不出来，宋部长谈恋爱是什么样子……有时候我觉得她说不定是宜心研究出来的机器人，放在我们中间做图灵测试的。”一个同事说。
“对啊，宋部长说话的时候都没什么语气起伏的，贼吓人！”
这一下不得了，好像开启了什么“宋茵佳吐槽大会”似的。
发起人路瑶知反驳道：“不会啊，她应该挺会谈恋爱的吧。”
宋茵佳似乎在公司里有另一面，钢铁机器人，不解风情。
但只有路瑶知清楚，宋茵佳可以有多撩人。
“也不是吧——”某同事吃了一口沙拉，说：“昨天不是开大会吗，宋部长男朋友给她打电话了。她语气特别不耐烦！就像那种忙工作不回家的渣男一样！”
“我还没有升职加薪发大财，一定是我对我男朋友太好了，我今晚回去就罚他跪搓衣板！”
“还不知道是不是男朋友呢。”
“宋部长从不在工作的时候接私人电话——话说我也没见过她在公司里接私人电话。所以不是男朋友还能是谁？宋部长坠入情网了呀。”
听着同事八卦，路瑶知低头吃饭，默默扬起嘴角。
是她未来的女朋友呀。
这顿饭吃完，路瑶知又多了好几个八卦群。
董雅人缘好，又莫名有点喜欢路瑶知，所以热衷于带她融入集体，已经加了好几个没有领导的群。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了。
董雅有事找hr，于是跟路瑶知一起乘电梯上楼。
董雅说：“有时候我觉得，宋部长是有点孤独的。她中秋国庆都在加班，还有一年除夕都在外出差……就算是工作狂，也有点太拼了。哎，其实我很敬佩她，我永远也不可能像她那样。”
董雅声音很轻，撞击着空空如也的电梯壁，最后撞进路瑶知心里。
路瑶知不合时宜地想到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夜晚。
宋茵佳一个人坐在黑暗的酒吧卡座里，看着舞台发呆。
那天正好是中秋。
加班完了也无处可去，只好去酒吧里消磨时间的中秋。
路瑶知说：“你努力工作啊，说不定也可以成为她。”
董雅却摇摇头，说：“我也不想成为她啊。”
路瑶知的心颤抖了一下。
下午，李悦去工厂出差，路瑶知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工作。
路瑶知有个优点，一旦沉浸去做什么事，没有做不好的。
于是等她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宋部长，你怎么来了？”
宋茵佳站在文件柜前，翻看着某一份文件，不知道来了多久。
宋茵佳说：“这些文件，你整理的？”
路瑶知说：“是的。”
“还不错。”宋茵佳又问：“李悦呢？”
“去工厂了，厂长说有个地方要她看一下，确认一下。”路瑶知坐在座位上没有动。
宋茵佳在观察路瑶知。
跟之前的印象不一样，路瑶知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倒真的有了一些李悦所说的“高材生”的样子。
文件整理得条理分明，她来了二十多分钟也没见路瑶知分心，是个很能沉得下心的人。
先前关于路瑶知私生活的印象，被这一层印象所覆盖。
说到底，宋茵佳更看重一个人的能力和品质，至于路瑶知交对象随不随意，不是跨部门领导应该关注的事情。
宋茵佳点点头，表示自己获得这一讯息了。
但她还没有走。
路瑶知望着宋茵佳，忽然福至心灵，说：“宋部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宋茵佳于是将一个快递盒子递给路瑶知，说：“你的。”
什么？
路瑶知愣住了，而宋茵佳转身就走。
路瑶知飞快地扫了一眼盒身，上面印着一个少女服饰品牌的logo。
“丝袜？”路瑶知反应过来。
宋茵佳停下脚步，说：“还给你的。”
还给自己一双丝袜。
给自己留了一百块打车费。
自己打过去的酒店费也没有收。
宋茵佳似乎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经济问题。
路瑶知有些高兴，说：“谢谢姐姐帮我当心补贴的事情。”
“补贴？”宋茵佳皱着眉头，说：“别在公司里喊我姐姐。”
“那公司外面就可以咯？”路瑶知微微歪着脑袋，模样纯情又撩人。
宋茵佳暗自皱眉。
就说了这么几句话，路瑶知的“那一面”就露出来了。
刚刚那副乖乖女的样子，果然是装的。
宋茵佳想了想，开口说：“我希望，我们以后只有工作上的往来。”
路瑶知望着宋茵佳表情，不知为何想到中午某位同事的吐槽——她语气特别不耐烦，像是渣男一样。
现在划清界限的样子，也好像一个渣男哦。
“你笑什么？”宋茵佳说。
路瑶知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替你保守秘密，维持你在公司的高冷形象。”
路瑶知表情诚恳，也很配合，但宋茵佳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宋茵佳说：“我希望私下里也能保持。”
“……”路瑶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说：“那宋部长是要对我始乱终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宋茵佳皱着眉头，正要说话，突然“叩叩”两声，有人敲门。
同事探身进来，对宋茵佳说：“宋部长，这边有个表要您签下字。”
无奈，宋茵佳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路瑶知一眼。
路瑶知大半张脸躲在电脑后面，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和一只手。
路瑶知对宋茵佳挥了挥手，好像在说：那下次见咯。
……这真是。
·
下午的工作时间很快过去，路瑶知抬起头来，才发现又下了雨。
李悦发消息来问她：【你今天还是回学校吗？我还在工厂回不来，你不方便的话打个车，我报销。】
路瑶知站在公司大门口，大雨淋漓，像是把空间切成了两半。
路瑶知的裙角溅了几滴雨水，小腿有些冷。
路瑶知给李悦回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解决。】
然后撑起雨伞，冲入雨幕之中。
后车车门猛地被拉开，宋茵佳回头，看见路瑶知一边收伞，一边坐在副驾驶上。
“你在等我？”路瑶知说，仿佛下午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茵佳说：“你弄错了。”
却抽了两张纸递过去。
路瑶知擦了擦身上的水，说：“下午的事情还没有聊完，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再私下见面了吗？”
宋茵佳没说话，用沉默回答。
路瑶知说：“我以为我们还算契合。”
契合倒是——的确契合的。
只是宋茵佳的生活一向泾渭分明，这样的交融与入侵脱离了掌控，令她感到不太舒服。
“不上床也可以，”路瑶知说：“如果我想追求你呢？”
宋茵佳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她更想问：你跟谁都能谈恋爱么？
只是这句话在这个语境里显得非常奇怪，所以没有说出口。
宋茵佳说：“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你继续不顾场合说奇怪的话，就属于xing骚扰的范围了。”
话刚出口，宋茵佳就看见路瑶知脸上迅速失去表情，有些受伤似的。
“哦，xing骚扰。”路瑶知重复一遍，眼睫毛颤动着，令人怜惜不已。
车窗外大雨倾盆，路瑶知说：“那现在，我是不是应该自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