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酒仙人
青砖壁,优雅不俗,这是顺风客栈给人的第一感觉。
此时,一向生意不断,热闹非凡的顺风客栈却是出了点状况,柜台处坐着一个高大的老人,他脸色阴沉,眼睛里燃着怒火,戌时刚过,此时正值旺季,来这住宿之人本应接连不断,可全都被那老翁的一个眼神给吓走了。
“怎么,先前不是很神气吗?老夫来到你面前,给你这个机会,这会儿又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
靠在椅背上的无奇见他不接金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并不作答,不觉开始有些恼怒了。
“今天,要不能对这酒道说出个一二三来,我看呐,你这顺风客栈就不用开了,你也趁早卷铺盖滚蛋,找个旮旯山了却余生。”
“老夫一生堂堂正正,行的正坐的端,光明磊落,向来都是以德服人,从不干恃强凌弱,欺软怕硬那等缺德事儿,你放心,今儿你要真能说说这酒中之道,老夫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动你。”
“否则,哼哼,”无奇捏了捏手指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阴森森笑道,“日出后,你的客栈将被我夷为平地,不复存在,往后这座城内,再没有顺风二字。”
红胡子大汉立马吓得面无血色,浑身颤栗,半张着嘴忙不迭点头,柜后的一双腿不断打着摆,都快抖成筛子了。
“前…前辈所说可当真?”
似乎不放心,汉子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废话。”
大汉煞白的脸这才恢复了一丝血色,放心收下金锭,放进了自己的衣袍中。
“我姓胡名三,自小没别的爱好,同村的孩子都在玩泥巴时,我却无感,唯独对酒一字,每当谈及,总是津津乐道,兴趣盎然。”
无奇当即翻了个白眼,接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耐下性子,继续听着。
“晚辈不才,推测前辈平时应该是饮酒如水,对酒一字自认为有独到之处,较他人而言,并不觉黯然失色,所以当胡某提及红烈马时,前辈反应才如此之大。”
无奇脸上阴晴不定。
“酒之一字,说来简单,一碗水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几岁小儿也曾偷喝暗尝过,得到它,何其简单。”
“然而,说它难,却也的确如此,很少有人能冲破世人的眼光,层层束缚和重重障碍,冲云破雾,得以明悟其中蕴着的真知灼见。”
“我五岁饮酒,六岁文酒双修,距今已有四十余年,还曾游历四方,遍饮金波玉液,对酒的理解,已经达到了一种全新的高度,自问无论是哪一域,哪一派,什么品种的酒,认识和体会,都要远远超过同龄人。”
“酒之色,意味酒的色泽和形态,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喝的大多是浊酒,而那些有钱的门第人家和行走四方的商贾,除非出门不便,一般情况下,他们所喝的,几乎都是醇香的清酒。”
“无论清酒或浊酒,清亮透明也好,微黄混浊也罢,当稳当当地满上一杯,感受着酒液在杯中流动的美感时,他们的感受,都是一样,没什么不同。”
对于酒,胡三显然如数家珍,而对它的理解,无奇现在已经一目了然,这显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味,指酒进入口腔中的感觉。”
“虽然我饮过许多名酒,它们味道有的静如幽兰,有的香胜梅花,更有甚者冷若冰霜,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吃下一片冰山雪莲,种种不同,堪称是人间的一个奇迹,但在剑城,我还是拿剑城名酒红烈马来说吧,前辈觉得这酒味道如何?”
这人倒是有点本事,怪不得这般作态,这会儿一番长篇大论过去,无奇心头无名之火倒是消了不少,别人对酒道稍有出入,便心生不满,口不择言,这给你笨嘴笨舌的来上几句,换谁谁受得了。
“除了有点辣喉咙,我倒没觉得这酒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们剑城的酒也不过如此。”
无奇长老依旧阴着一张老脸,红烈马入口辛辣,味道细腻,无论从各种方面来看都属于上上成,酒饮微醺,的确不错,但还是不愿就此落了下风,扯着嗓子死鸭子嘴硬道。
“前辈说笑了,也许是前辈家世显赫,地位不凡,日日享用金樽甘露,月月遍尝皇家的琼浆玉液,因此,像红烈马这样的好酒都被您视为难登大雅之堂之物,是小人眼拙了。”
胡三低下头颅,右腿后屈,眼中带着歉意,同时两手平措至胸前,屈膝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姿态放得极低。
无奇老脸一红,摆摆手,表情渐渐缓和下来,淡淡地道:“你继续说,老夫倒不是气度如此小之人,不用你行此大礼。”
胡三缓缓吐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重重点头。
“接下来,便是酒的香味,这种香味,来源于酿造的粮谷,它所在发酵过程和陈酿老熟,一旦完成,便能通过我们的嗅觉感知到,给人以愉悦,勾起人的食欲,能提供丰富的价值。”
“再者,就是酒的意了,这点,我十八岁开始追求其中的无穷奥妙,直到今年五十有余,仍然是没有完全理解其中的道理,令我很是苦恼。”
“总之,我认为的酒之道,不仅仅是关注物质方面的享受,如色泽、香气、味道等,这些都是最基本,也是我们这些俗人最容易体会领悟到的,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种种奇妙,如酒的性、酒的生、酒的境等,这才是我等应该用一生来追求的,不是吗?”
“你……”
“不是一般人吧。”
无奇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后,旋即面带些许的凝重之色,意味深长地盯着眼前穿着狐皮大衣的汉子,低声而道。
“我吗?”
“应该算吧,在这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剑客城内,那些人碰到我,都恭敬地叫我一声——酒仙。”
胡三提起他的名号时很是骄傲,声音也提高了一些,神采奕奕如同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郎,喜溢眉梢,嘴角不觉掀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无奇刚想嘲笑几句,随后却是想到,同龄人还在玩泥巴的时候,六岁的胡三便已文酒双修,加上这些年岁月的沉淀,以眼前这人对酒的理解,虽说酒仙二字他认为有些过头,名不副实,但道一声品酒的大行家,倒真是名副其实,一点儿也不夸张。
“胡三,对酒之道,你确是不赖,加上据你所说,这些年你游历四方,闯南走北,饮过不少美酒,那想必,也认识了很多饮酒的奇人吧,不如和我说说看。”
无奇终于换上了笑脸,搓搓手,颇有一丝迫不及待,不过这笑容,怎么看都令人觉得有些牵强的意味。
“说老头子我不懂酒,这点我不认,但你若说我对酒道认之不深,老夫我,倒还勉强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