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语，语即重语，“尔乃自由之身”
阿阮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那里，他的腰部往下，完全消失在了一堆盘绕卷曲的枝干之间。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额角，不断的抓挠，仿佛那里正有东西在咬他，又像是有什么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而盘旋在他周围的树枝，只是不断的缠卷又松开，和阿阮一样在痛苦挣扎。
所有这些枝干从这间小小的控制室伸展出去，不知蔓延到了哪里。
“他他是植物性异能者？”张齐震惊地问道。
常思佳点了点头，痛苦地说道，
“他是这个城市里最强大的植物系异能者。之前地下城濒临崩塌时，他甚至凭一己之力撑住了整个下城的建造结构。但他的异能过于强大后，他的身体却发生了变化，先是双腿开始僵化，然后变得和石头一样，失去了一切感觉。可能之后阿阮的这具身体会完全失能，融合进这些植物本身。”
张齐想起他坐在轮椅上的模样，似乎懂了一些，他听常思佳又说道，
“所以他投靠藏天，拼命想留住自己的人类躯体时，我没有阻止他。我才会如此容忍那个叫子羽生的家伙，因为他承诺可以重新给阿阮一双自由的双腿，甚至还有一具健康的身体。可我万万没想到……”
“思佳！”树中的阿阮突然怒吼道，“你在和谁讲话？让他滚！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会重新站起来……”
常思佳突然崩溃般地朝他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正因为我和你一样贪婪，所以才没有及时阻止你和藏天合作。可是我现在后悔了，那样的组织会屠杀整座城市的人类，他们凭什么会放过你？我早该想到的那个人给你吃下的东西是毒药，而不是神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他正在把你变成怪物……”
常思佳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和树干融成一体的人，捂着脸哭了出来。
阿阮脸色十分难看，但他看着哭泣的常思佳，脸上显出些脆弱来。
常思佳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她甚至为他撑起了整座恩东外城。
“思佳”
他松开了捂住自己额角的手，努力伸向常思佳，却被下身的植物束缚住，一动也动不了。
他发疯似地要剥开那些束缚住自己的树干，但每剥落下一块，痛苦的神色就愈发得在他脸上堆叠起来。
张齐一眼就看到他额角上露出的标记，那是一个黑色的字母“c”。
像一把锋利的弯刀。
标记下面似乎有活物在涌动，在挣扎，里面的东西将他的额角处的皮肤都顶起来，好像马上要破壳而出。
张齐的脑中立刻警铃大作，这一刻他忽然记起那个柔媚的，能待在某个影子里的女人，也是自己现在这个空间的原主人。
她叫什么？
阿柔？
她作为怪物望向他的最后一眼，也曾在额头上用手指画出了这样一个圆环的标记。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张齐看向常思佳。
但她只疯狂的摇着头，
“我不知道，但我赶到时，他已经吃下了那个子羽生给他的东西，是黑色的，别的我没看清然后他的异能就控制不住了。”
“黑色的东西黑色的东西？”张齐重复道，他想起刘平军和阿柔变成怪物前，也曾经吃过黑色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他胸中突然涌上来一阵怒气。
“我怎么能过去他那里？带我过去！”他朝常思佳喊道，又转头对着阿阮，
“你让我过去！我有办法救你。”
常思佳眼中一亮，，乞求似的看向阿阮，
“阿阮，让他过去。”
离张齐最近的枝叶忽然簌簌作响起来。
“哥，小心！”十二惊恐的声音传来。
一颗尖锐无比的枝条，朝着张齐的腹部直戳了过去。
“阿阮！”常思佳大喊。
那树枝在她惊恐的喊声里停了下来。
“阿阮，不要这样！他是你我的朋友，不要伤害他。”
短短几句话之间，张齐已翻过无数道障碍，爬到了阿阮身边。
他粗鲁的拿开缠在阿阮身边的枝条，将他自己的手放在了阿阮露出来的脖子上。
阿阮惊恐又厌恶的眼神像要吃了他。
“植物系异能，开发程度70，与自身属性冲突，不可转移。
不可回收。”
张齐看到脑海里的字，眉头立刻皱紧了，什么是“与自身属性冲突，不可转移”？他本来想他或许可以吸收一部分异能，使阿阮维持在人形状态，但现在他的计划落空了。
“你到底吃了什么？快吐出来。你还没有开始变成怪物，或许一切都来得及！”
此时十二和常思佳也赶了过来，不明所以地听着他的话。
阿阮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他开始干呕。
张齐想也没想把手指伸进他的嘴里，阿阮哇的一声，竟然真的吐了出来。
黑色的薄薄一片，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张齐有印象，阿柔当时给刘平军和她自己吃的，也是这东西。
“血……还有血……”阿阮似乎真的恢复了些神智，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什么血？谁的血？”常思佳见状立刻追问道。
“他……子羽生还给我喝了他自己的血。”阿阮终于回答道，他额角上的黑色标记已经不再跳动，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感觉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那个人的血，再加上黑色的神秘物质，难道就是藏天制造怪物，甚至是役使怪物的秘密吗？”张齐猜测到。
“那……阿阮还有救吗？”常思佳已经顾不上这些阴谋了，她看着阿阮平静下来的脸，心头希望陡生。
阿阮却忽然睁眼，直勾勾地盯着张齐，张齐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话，没想到阿阮却奋力一扑，挣开了周围束缚住他的枝条藤干，一口咬在了张齐的手上。
十二一声惊叫，将阿阮用力一推，人被推开了，张齐的手腕也被咬出了血。
“你！这是怎么回事？哥，他他不会传染给你吧？”十二说道，张齐捂住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腕，常思佳已在旁边牢牢地把阿阮搂在了怀里。
“常队，要小心摁住他。他……可能开始失去属于人类的意识了。”常思佳身体猛地一颤，她看向怀里的人，阿阮正用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张齐一把将她从阿阮的身旁拉了开来。
“不可能，”常思佳看着嘴里流出涎水的阿阮，直到听到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吼叫，才捂住脸悲泣道，
“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还连累了你们。请和我一起杀了它吧，我自己的话……”
她说不下去了。
张齐发现，阿阮额角上的黑色标记已然变作了一个鲜红色的圆环。
他只觉得这标记十分眼熟，他想起自己曾在那刻有被称作“畏怖黑阎罗”雕像的牌子和进入梦境的大门上，都看到过这种红色的圆环。
甚至还有在那个洞穴里，手里做着合十礼，向自己跪拜的怪物。
它的额头上也有这样一个突兀的标记。
张齐这次靠近阿阮，阿阮却垂下了头，一动也不动了。
他鬼使神差地将双指按到了他额角的红色圆环里，自他双指间猛然迸发出了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张齐张嘴，但每一个说出的字都化成了实体，甚至被金光所围绕。
他像神明一般冷漠地低语道，
“不需要做怪物，尔乃自由之身。”
越过苍茫却躁动的明王之壁，隔着遥远的时空之墙，在相隔千万里外的腾天门中，老人在静思中捻捏胡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望向天际，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来，
“这么快，第三次的“不语”法力就被用出来了。”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
“风鬼真是大胆，把这种东西留在外面的世界，真不怕闯出大祸来。不过这种心念合一的术法，本就讲求缘法，时辰不对，地点不对，对象不对，任何一点不对都用不出来。看来这个叫张齐的人，果真是和我腾天门有着大渊源的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