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画外之人，因果不沾
“也就是说，我们是揣测着水面之上世界的鱼，是活在虚构的画中，编造的故事里的人？”云青看上去还是有点迷茫。
宋离忧黑着脸闷声赶路，郑真真被他扛着也不舒服，不过居然没再哭了。宋离忧抽空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嘴唇都咬出血了。
郑真真眼睛一亮，心里开始默默回想黄帝传承中的相关记载。
“没啊。”郑真真奇怪地说，“云青应该问题不大。”
“不吃不喝吗？可她之前也喝药的啊！”郑真真紧张地问道。
郑真真坐在地上哭起来，连带地吵醒了宋离忧。
云青有些迷茫地沉默了。
郑真真呆在云青身边，一边用真气处理药材，一边时不时拿手碰碰她，满心想着她下一刻就能醒来。
宋离忧不知怎么就冒出一股邪火，一把拽着她前襟，把她从地上弄起来：“别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跪，你这蠢货到底有没有修道者的尊严啊！！？”
“我问你，入道之上，还有什么境界？”云青也没在意他的讥讽。
最让云青不解的是，她在借助天书从国师手里逃脱时，居然没有与他建立任何因果。按理说，只要和她有关的东西都会存在因果，可是那人不知有什么特殊，太上忘情也罢，居然还不沾因果！
而在履天圣坛，她已经开始修道，对于天书的控制也要强很多。可以她完全没料到对方只是一个眼神就差点让她身形俱灭。甚至在天书加上方寸盏，还有她之前在圣池中留下的魔焰干扰下，对方也能从容断她后路，使她无法瞬间逃出万里之外。
过了一会儿，郑真真收回真气，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不是说云青的身体真的糟糕到某种程度了，而是她的状况居然比之前好很多。
郑真真低下头，捂住肚子说：“那好吧……”
“走！”
如此看来她昏迷过去倒是比强撑着要好很多。
“不是很贴切，但是，也算这么回事。”宋离忧勉强认同了她的想法，“入道之前和入道之后是本质的变化，而破开入道层次，进入下一个境界，这些不是我们这种画中人可以断定的了，除非你能找到画外之人。”
第三天夜里，宋离忧抱怨了一声“这汉子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两条腿比法术还能跑”然后就停下了脚步。
“这样岂不是和履天坛结怨了么？”郑真真紧张地说道。她知道履天坛势力庞大，绝非他们几个人可以抵挡。
“我被他所伤。”云青淡淡地说道，“他不止入道。”
等到第二天清晨，云青醒过来第一个感觉到的就是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的郑真真。
“不知道。”宋离忧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云青一醒来就问了这么个棘手的问题。
云青也皱起了眉头，郑真真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你说，她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只要你……”郑真真被他拽着，哭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这缕真气小心翼翼地探查着云青的身体情况，阿芒一脸呆愣地看着，居然也没有阻止。
这就使得她一修出真气就进入了突飞猛进的状态。
“不是啊。她没给我灌药，我给她灌过。”郑真真愣了一下，老实答道。
“什么？”宋离忧一下子没有明白。
那时候根本就是凡人一个的她被十万大山的白衣使追捕。白衣使是稳固的入道阶段，而对方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天书击杀。她还能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万里。甚至还能借助天书遮蔽天机，使十万大山至今也没能发现她的行踪。
这次昏迷过去看来是肉体损耗过渡，自身本能的保护性选择。在这之前云青的肉身陷入天人五衰，几乎是没有自愈能力的，只能一次次消耗本源却得不到补充。
这三日她满心都想着怎么给云青疗伤，黄帝传承像是走马观花般地在她脑海中闪现，最后她饿得晕晕乎乎的，不知怎么就产生了这道微弱的真气。
“我们今晚是不是在这儿呆一晚上？”郑真真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乐呵呵地问道。
宋离忧接着说道：“真的不知道。这么说吧，鱼能不能知道水面上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画中之人能否知道画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还有那些话本故事中的人能否知道故事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它们甚至连自己活着的世界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都不知道。”
“不会被追上吗？”郑真真还是不放心，她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也不闹腾，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她可不像宋离忧一样没有肉身，或者是像云青一样直接就辟谷了，或者是像阿芒一样天赋异禀，她是得依靠食物生存的。郑真真说到底不过是个得了莫大机缘的普通人，连心境都不怎么过关，偏偏被云青强拖上了这么条生死难料的道儿。
“啧……”宋离忧自己一个人坐在火边。
他看了眼哭得一塌糊涂的郑真真，又看了眼显然已经方寸大乱的阿芒，此时无比地希望云青还能顶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他指条明路。
“那我这就开方子！”郑真真撕下一块裙角，用咬破指尖写了几行字，然后将这裙角交给了宋离忧，“我路上观察过这边的植物长势，附近能找到的药材里就这方子最好了。”
“你傻了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宋离忧怀疑道。
“你带她离开就好……不必管我……她、她的命比我重要……”
宋离忧都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郑真真更是直接就哭出声了。宋离忧看着这副场面，明白已经危险到了极致，也不知云青是干了什么，估计她这么急着走，后面的追兵一定不会少。
“你这是阴火，如何煮东西吃？”郑真真感觉这么一团火升起来周围冷了不少。
郑真真收回真气，再将真气散出身体，一点点带着药香的灵气缭绕在云青身边。她的脸色渐渐好看了些。
“你那双生之人怕是撑不下去了，不想她死就赶紧跟上我。”
“你还真是命硬，这也能活下来？！”宋离忧见云青这么快就醒了，不可思议地说道，“说起来，你这次撞铁板了？居然这么狼狈……”
郑真真心思单纯，一下就被他说动了，点点头道：“那我去找点药材……”
“大镜国师。”云青说道。
宋离忧一咬牙，他此时完全可以丢下云青，不必涉险。云青之前也讲过，就算他们舍她而去也无所谓。
就在他心中纠结的时候，衣袖突然被人扯住了。
“往哪儿走？”宋离忧凑到云青边上问。
宋离忧倒是没想到她一路上饿着肚子颠簸过来，还能有心情看药材，他接过裙角，转身走进深林之中。
“你不吃吗？别等明早起来老子发现你变成一具饿殍了！”宋离忧不耐烦地提醒她。
阿芒小心翼翼地抱着云青，大步跟在他身后，速度之快居然比起御风而行的宋离忧也是不差。
宋离忧几乎是一刻也不停歇地向着西北大山里跑了三天三夜，阿芒跟在后面毫无压力，看上去还能没日没夜的跑。
云青整个人好像被浸泡在鲜血中，眼睛，皮肤，嘴，都不断渗出血来。一缕生机好像暴风雨中的烛火般飘摇，接近凋落。
等国师以为她必死无疑，开始腾手处理被污染的圣池时，云青才借方寸盏仓皇离开一段距离，再用天书抹去痕迹。
郑真真小心地凑到阿芒边上，见阿芒没有攻击她的意思，胆子也稍微大了些。她伸手碰了碰云青冰冷的额头，一缕极为微弱，看上去像是刚修出来不久的真气缓缓送了进去。
“停停停！她辟谷了，你管她做什么！？”宋离忧拦下她。
“行了，我跑不动了，再跑下去可是要消耗本源的。”宋离忧把郑真真放下来。
要在修行路上起步，并且开始向更加深远的地方探索，必须志宏愿坚。圣贤神佛也好，真仙天魔也罢，无一不是有着自己对自然大道的理解，并且心怀符合这种理解的宏大志愿。
从根本而言，修道所需要的基础有两个：肉身无垢，灵台清明。但是满足这两点只能说明你有了修道的资格，而非你真的能在这条路上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闭嘴听见没！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帮忙了！？少耽误老子时间！”宋离忧一把扛起她，然后看向阿芒。
阿芒想要发出嚎叫声，但是云青显然跟他说过什么，他拼命压制自己，脑门上冒出汗珠。
郑真真接过果子，第一反应是喂给云青。
郑真真在履天坛外门呆了很多年，基础已经勉强能够达到，算是走上了修道之路。而比起那些还在门栏处徘徊迷茫之人，她最大的优点就在于她对医道有着自己的理解，更是曾在黄帝传承前发下以众生为念，救度众生的超凡宏愿。
“那是因为她能自己提出药材中的灵气。你若是修成医道自然能把药力转化成灵气供她修养。”宋离忧漫不经心地说道。
之前的云青看上去像是外表枝繁叶茂，而内里却被虫子蛀空的将死之树。虽然外表无忧，但已经是十分危险的境况了。而此刻这树却更像是将枝叶大肆修剪一番，好让秋天多结些果实的样子。虽然外表光秃秃的没有生机，但实际上却收益颇丰。
“喏，刚刚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捡到的。”
他指尖一点，平地生出一团幽幽蓝火，决定在这儿先休整一晚上，明天接着往山里赶。
宋离忧回来到底时候就看见郑真真和阿芒站在一起，保持着差不多的姿势傻笑。他吓得差点把东西扔了一地，心想他才走了多久啊郑真真居然就疯了。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郑真真终于忍不住问道。
“八成是把主意打上履天圣坛结果不自量力被人砍出来了。”宋离忧不屑地说道。
郑真真了解到这里也大松了一口气，站在阿芒边上傻乐起来。
镜都外的山道之上，阿芒抱着云青凭空出现。
“云青说往西北走，到了十三障就可以，此处已经是毋宣山地域，属于十三障的最后一道了。”宋离忧也不直说。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但是他怎么可能为云青这么个阴险毒辣的家伙消耗本源？说不定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脸将他炼化了养伤呢。
宋离忧拉住她，心里真是火得可以：“你到底要蠢到什么地步啊？还是她给你灌了什么药让你这般死心塌地？”
“啧……”宋离忧觉得跟她说不下去了，“我去找，你呆在阿芒身边，哪儿也别去。”
“嗯，我在，我活着。”云青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几乎没有起伏，她从阿芒身上跳了下来。
宋离忧越发肯定她是傻了，生机仅有一线，这还叫问题不大？那他肉身已失估计也能叫问题不大了！
“……西北，十三障。”云青说出最后一句话，然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郑真真不理他了，专心处理药材。刚刚修成的真气微弱却纯净，一点点渗透药材居然一点也没有生涩的感觉。
他也不管阿芒听懂了没，一股灰雾笼罩他和郑真真，眨眼间就御风出去十几米。
她哑着嗓子对早就等在此处的宋离忧和郑真真说道，然后就再也没力气吐出一个字了。
郑真真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朝他说道：“求你……”
幸好她之前将阿芒留在城外，利用阿芒和她之间的特殊联系勉强维系生命。
“早在我杀了那白心之时便已结怨了，履天坛查到我们身上只是时间问题。反正梁子结下了，那不如顺手做一票大的，只是不知云青干了些什么被人家弄成这样。”宋离忧分析道。他看了郑真真半天，终于忍不住从怀里扔出几个果子。
阿芒偏了偏身子，她摔到地上。
百花祭结束时，云青已经全力催动天书，准备利用方寸盏逃离。这招她在十万大山边境用过。
“云青！！”郑真真哭喊着扑过来。
“求你别走，你帮帮她。我、我什么都做不了……都是我的错，我一直帮不上忙，拖累她了……”
“你不会是想让我在这儿钻木取火吧？”宋离忧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