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没有理会晨曦问她怎么不吃桃金娘的疑问，舒南乔面带微笑快手快脚地摘了这一树桃金娘后又给晨曦递了一个，再继续往山里头去。
半山腰处，七拐八拐，原来里头别有洞天。是窝在山肚子里的一块平地，葱葱郁郁的草地，有山泉从山坡上的岩缝里泌出来，淌过岩壁，一路向下涌去，轻清粼粼。沿着这股泉，冒着那种小小的像一串串小鞭炮的粉色野花，舒南乔忍不住伸手去接这股细细的清澈的泉，饮一口，清甜清甜的！她招呼晨曦也饮一口。
草地间还有好些桃树簇拥着，错落挂着桃子。少有几个泛红的，大多是青、硬的疙瘩桃。
这怪不得桃树，品种是这样，再等个个把月，等到桃子落了，也还会是这样。没有经过改良的毛桃卖相和甜味都比不上舒南乔末世前吃的个大皮薄泛着喜人的雾红的水蜜桃，但这是大山给她的礼物。
舒南乔心想，会不会有山神呢？她摇头哑然失笑。哪怕有神，她也是芸芸众生里最不值得一提的人物，神不会对她多加关注。
啊，这该死的实用信仰精神。
这满树的青毛桃又更加显得晨曦昨天挑回来的泛红的毛桃多么可贵，可能是在这些果子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几个。
舒南乔不吝夸奖晨曦：“真会找好地方呀！”晨曦低低应了声，有藏不住的喜悦挂在眉梢。
舒南乔给他分工，他个儿高，高些处枝桠的果子就交给他了，再高些处的她就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要上树了。
今天出门前就像往常上山一样套好了长袖长裤，既防蚊虫也防山里草叶割伤。晨曦穿来的衣服早就破烂不堪了，舒南乔带着他在村里其他人家那儿勉强找到几身合身的，他也就将就着套上。
出门前舒南乔还翻翻找找出两个草帽来，比斗笠轻便。她就怕这些桃的毛沾到脸上脖子上，那可痒了，难受还不好挠，一挠一个红印子。
汗有些糊眼睛，舒南乔不敢用手碰，没有手套，沾上了许多毛桃上的短绒毛，就用大臂处衣袖稍微擦一擦，忍不住问一直没停下的晨曦：“你汗不会流到眼睛里吗？”
晨曦认真想了想，说：“大概是睫毛长？”
好，谢谢，知道了，你真是一个有问必答的好人。
舒南乔气鼓鼓地把摘的桃子往箩筐里扔，差点把包好的桃金娘砸成酱。
这边晨曦看着自己刚摘下的桃子上边一个黑乎乎的指印，有些诧异。他摊开手，发现之前采桃金娘和挤桃金娘果肉的汁水还染在手指上。
可是他明明擦过手了呀？浆果爱染色也不是这么染的吧！
看着他发愣的样子，舒南乔忍不住笑出声来，示意他再去山泉边照照。晨曦听话地去寻了一块山泉淌过还算平整的地方，勉勉强强看出个人影来，看不真切，他犹豫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舒南乔，背过身去悄悄吐出舌头，眼睛往下瞟。
啊哦，也是一片紫红。
他使劲用手背蹭了蹭嘴唇，蹭下一点点淡淡的紫色。
舒南乔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下知道我为什么不在这吃桃金娘了吧？”晨曦有些羞恼，脸又开始有点红红的。
但不过几秒，他看着舒南乔在放声大笑，阳光穿过密密的树叶，斑驳着洒下来，给她肆无忌惮的笑容镀上一层温柔的微光，耳边是她不算悦耳但清脆的笑声，有鸟儿被惊起，从林间唧唧飞离，本来寂静的山林突然就被注入了灵魂，倏然就活了过来。他心里突然也变得软软的，也忍不住捧着自己紫黑的手指，微笑起来。
在山泉里稍微搓洗了一下，还留些痕迹，他也懒得去在意了。
反正他在的这个世界很大，没有人会在乎他。
反正他的世界很小，只有他和她。
不一会儿晨曦的筐就几近满了，他拎起来掂了掂，背到背上，就要招呼舒南乔走。舒南乔瞅瞅自己筐里还是半满着，有些不甘心地看了看桃树上边儿枝叶上挂的果子：“还能摘呢。”
晨曦指了指桃林左边：“我在那边也设了陷阱，如果有猎物就没地方放了。”
舒南乔犹觉得不很甘心，急促说道：“那我把那几个红的摘了，是好桃。”不等晨曦回话就手脚利落地踩上桃树干上稍微凸起来些的地方，借了力往上一蹭，右手就牢牢把住了最低的枝桠根部，右脚稳住后左脚一蹬，整个身子就往上去了。
像只灵活的小猴，她百忙之间递过来一个灿烂的笑。
她摘了她早就盯好了的桃子，狡黠得意地侧过身子举起这颗在毛桃里显得格外眉清目秀的桃子朝着晨曦晃了晃。晨曦无奈地笑了笑。
舒南乔把桃子抛向晨曦，晨曦刚接住正要开口说笑就听一声压抑过的短促的叫声——
舒南乔下树的时候一脚踩滑了！
晨曦本就在树下，他冲过去想要接住落下来的舒南乔。但舒南乔已经自己在树上稳定了身形，两人都有些惊魂不定。
舒南乔脸色都白了，冷汗从额头渗出来，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但她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嘿，虚晃一枪。”
晨曦不接话，皱着眉头，嘴唇抿得很紧，在树下伸出手示意舒南乔慢慢撑着下来。他不说话。
舒南乔这次小心翼翼下来后才兴致勃勃抬头看是什么东西，是树干上一团团的琥珀色凝胶，看着滑腻黏手的，又有些晶莹剔透。
“是桃胶！”舒南乔高兴地大声告诉晨曦。晨曦眉头还没拧开，他只点点头。
舒南乔又吭哧吭哧在框里翻出把柴刀来，四处寻找起桃林里其他树上的桃胶，这棵树的桃胶太会长了，他俩都够不着。
也是因为这样，她差点摔下来的时候才心脏骤停，树下有柔软的泥土和草地，但是也夹杂着碎石，这个高度摔下来估计不是个屁股墩的事儿，伤了就又要在家里养好几日。
不过他们最后找到的桃胶还是不多，都是深棕色了，舒南乔猜想是春末分泌的，晾了这么久颜色慢慢变深了。春天粉嫩的桃花绽开的时候，也是桃胶流出来的时候。春天是一个既灿烂又感伤的季节。
她看过春天的桃胶，是几近透明的浅琥珀，又软又弹。他们割下的这些已经有些发硬了，颜色也很深，有一点点黏手，散发一种有些奇怪的树的汁液的味道。
不过这片桃林桃胶少也是好事儿，桃树受伤了、生病了才会流胶呢，流了胶的桃树可能那条枝都要枯掉，也结不出桃子来。
舒南乔抬头憧憬着，明年的春天，这儿就会有一大片桃花林啦。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春天我们再来。”舒南乔偏头跟晨曦说。
晨曦脸色还不太好，他只轻轻点点头：“好。”
背起箩筐，两个人往晨曦之前指的下了陷阱的地方去。这边下的是个捕兔子的套。一根又长又细的钢丝，一头栓在小树上，一头弯起来，勾住一个大小差不多的麻绳做的绳套。
晨曦用手给她比划那个绳套怎么打的结，兔子钻进去，重量一往下坠绳套就会系紧。
绳套底边比地面高出了个十公分左右，这个放套子的地方很妙，周边都有其他树、草，显出这儿是一条空路来，左右两边都被晨曦放了树枝、杂草、枯叶之类的堵住了，又在套子前边三公分和后边三公分的地方都放了一根小树枝。
晨曦给她解释，野兔爱走直路、光路、老路，他之前在这儿看见了兔子粑粑，又看杂草倾伏，觉得这是一条兔路，所以把套子设在这。
兔子又喜欢跳跃障碍物，一只正当壮年的兔子遇到三公分处树枝的阻碍的时候，跳跃跨障，高度和距离可能就刚刚好卡进套子里了。
“公兔的是圆的，母兔子的是扁圆。”晨曦拨开草丛，指着里头兔子的粪便告诉舒南乔，舒南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还要调侃一句：“在学了在学了，学会了就赶你走。”
“对了，铁丝哪儿来的呀？”舒南乔不记得屋子里还有这种细细的铁丝。
“在别家院子里捡的钢缆，拆下来的。”晨曦认认真真回答。
他们运气不错，套子上已经挂了只还在挣扎的兔子，有力的后腿还差点踹到舒南乔。晨曦接过去，捆好，放进箩筐里。
一路下山，中间还绕到田里去看了看稻苗能不能插秧了，一路晨曦都情绪不高，舒南乔给他讲打算拿桃子做什么、桃胶做什么，他也只是闷闷地应声。
舒南乔看他这样，也没了什么聊天的兴致，自己一个人哼着曲蹦蹦跳跳在田埂之间。
快到山下了，晨曦终于主动开了口。
“下次，不要爬树了，我来。”
舒南乔一愣，又笑道：“别了，今天意外，你那腿昨天跑起来都还有些一瘸一拐呢，还爬树。”
晨曦眉头拧得很紧，只重复：“我来。”
他低了头，不眨眼地盯着自己受过伤的右腿，只觉得心里苦涩又无力，千种滋味。
“我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