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陈士富走后，严助理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
“陈士富的确送过资料，李秘书签收的，午休时去了洗手间，当时没放进保险箱，离开视线范围五分钟，要不是现在查起来，都不知道放到另外一堆处理过的文件里。小姑娘都吓哭了。”
陈士富是肯定有问题的。不亲自来汇报，送来的资料未送到叶秦东面前，股东大会召开前三天才送到通知书，过多的巧合就是蓄谋，分明让他对三天后的股东大会准备不足，措手不及。
叶秦东身边缺人手，严助理挑选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秘书，也启用了几个新人，其中包括刚毕业的李秘书，打算培养起来，以后用得顺手。秘书室有规定，任何文件离开视线范围内必须锁进保险箱，小姑娘大概觉得不是加密资料，去洗手间的时间很短，思想上松懈了。
叶秦东问：“查监控了没？”
“当时旧监控整批换新。”应该有人利用换监控，趁陈秘书去洗手间把那份资料放到处理过的文件中。
严助理底气不足，新人是他挑选的，现在出了问题，他也有责任。
“把所有秘书重新查一遍，揪出内鬼。如果找不出来，新秘书全部换掉。”叶秦东冷厉地说。看了严助理一眼，敲打着，“下不为例。”
严助理跟在他身边几年，向来办事谨慎细心，这次出错太不应该。
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看了眼腕表，正好是五点下班时间。
整个三十五楼层灯火通明，所有人在加班，不到晚上十点别想休息。爱家超市业乃至整个青木集团，能每天踩点下班的，大概也就叶秦东一个。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刚走出电梯，细弱的抽泣声从不远处传来。
叶秦东如同未闻，脚步不停地朝车子走去。
青木大厦地下停车库有二十四小时监控，一辆车只配对一个感应芯片，外来车辆和人员进不来，如果对他的安全有威胁，早被保镖清除出去。这人既然能在里面哭，说明是集团员工，至于为什么哭，和他无关。
“叶总。”
手碰到车门正要打开时，哭声停止，传来一个怯怯的女声。
他皱眉看去，柱子阴影处站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秘书。
她的眼睛由于泪水的冲洗而显得格外明亮，头发略微凌乱，反而恰到好处地有层次感，一张年轻白皙的脸不算美貌，胜在五官端正，胶原蛋白满满。大概碍于保镖在，她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叶总，工作上未按制度是我的错，但文件丢失是被人陷害的。”她鼓足勇气抬头看他，双手拘束地拉扯着，“严助理要把我调走，我保证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见他面色平淡，没什么反应，又急急说：“我出身寒门，家里用了全部资源培养我，这次进了青木集团，还调到秘书室，全家人为我骄傲，特意摆了酒席庆祝，要是只呆了几个月就被赶出来，”她声音呜咽，“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家人失望和别人嘲讽的目光。”
叶秦东并非未经历过男女之事，自然一眼能看透，这女孩不想调走，动了不好的小心思。
她知道他准时下班的习惯，提早几分钟到地下停车场堵他，哭得楚楚可怜，赌年轻男人的本能，会心软，会怜香惜玉。
“每个员工都得为自己的每次错误买单。”叶秦东神色冷淡，“被人尊重是自己给自己的，不是示弱就该被同情原谅。利用女性优势示弱，只能证明能力不行。”
“叶总。”
李秘书下意识朝前追了几步又收住脚步，怔怔地看着车子离去，有种被揭穿小心思的难堪。
第二天是星期六，叶秦东休息。
严助理办事效率高，一早把连夜收集好的详尽资料送到酒店。叶秦东起得更早，严助理到时，他已在泳池里游了十几个来回。
与往常一样，严助理离游泳池远远的，不敢靠近。
“怎么，还怕泳池？”叶秦东披着浴巾去冲澡，从严助理身边经过时丢下一句话。
严助理苦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没靠近就全身僵硬，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叶秦东没再说什么。
他第一次见到严助理时，对方被几个彪形大汉死死按在游泳池的水里，周围无人，若不是叶秦东恰巧经过那里，或者晚来半分钟，世上再无严松乔此人。
那是严助理一生中最狼狈无助的人生阶段，遭上司陷害，被好友背叛，青梅竹马，婚后恩爱的老婆闹离婚。上司得知他在暗中收集证据后，雇人致他于死地，被叶秦东误打误撞救了。为此，叶秦东付出的代价是左胳膊上缝了三针。
后来，严助理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上司送进监狱，和曾经的好友划清界线，与妻子和平分手，看穿世事后，萌生了出家剃度的念头，被叶秦东一句轻淡的“遁入空门不过是逃避现实，别让我那三针白挨”打动，成了叶秦东的助理。
换上舒适的居家服，叶秦东坐在会客厅沙发上，开始翻看资料。
不得不说，严助理能力极强，一夜之间，收集到了几乎所有能找到关于丽生公司，佳强机械相关的资料和各种报表。
“我记得，冯氏集团的冯老爷子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名为冯良生，次子名叫冯与生，这个冯文生，从哪里冒出来的？”
严助理说：“冯老爷子有两子一女，为原配所出。原配缠绵病床多年，冯老爷子和外室生了个儿子，名叫冯文生。元配病逝后，冯老爷子征得两子一女的同意，把冯文生接回冯家，带在身边亲自□□了几年，作为弥补，之后给了他赚钱的丽生公司以及一笔创业基金，让他自立门户。”
“如今冯老爷子已经退休，长子冯良生接手冯氏集团，行事低调稳妥，冯老爷子对他很满意。次子冯与生醉心学术研究，在其领域上有一定成就。冯文生也遗传到了冯老爷子的经商天赋，把丽生公司经营得风声水起，赚了不少钱。另外他的投资目光很准，这几年唯独在佳强机械上滑铁卢。”
之前叶秦东远在其他城市，自然不会关注冯家的事。
叶秦东若有所思。
冯叶两家是世交，叶秦东认识冯良生和冯与生兄弟，稳重优秀的冯文生从小被冯老爷子精心培养，近年才被真正放权，冯文生不过□□了几年，一进商场就表现出色，不是资质惊人，就是另有原因。
用了整个上午，叶秦东才看完相关资料和报表。
报表上冷冰冰的数字不会说话，但对于擅长抽丝剥茧的人来说，数字就是真相，能揭开隐藏其中的所有秘密。
若非严助理找的资料齐全，叶秦东本身也是做账高手，天生对数字敏感，很难发现丽生公司的财务表面滴水不漏，其实暗藏玄机。
丽生公司财务数字做得好看，其实主营业务收入平平，不足以让丽生公司如此风光，暗中真正撑起丽生公司的，是冯文生的投资收入。冯文生合法收购频临破产的公司，也趁一些新兴公司还没发展壮大，用非法手段打击逼迫和吞并，经过整顿和养大后，重新包装，或整体转让，或拆分出售，从中获取巨大差价，然后这些钱以各种名义流向丽生公司，造成丽生公司极其漂亮的财务报告。
值得注意的是，佳强机械之前发展良好，十分赚钱，在冯文生接手丽生公司后，开始走下坡路，每况愈下，去年不得不宣布停产倒闭。
这个时间点非常值得玩味。
而那批德产设备价格高，需要提前预定，生产周期长，船运到国内后，需派驻德方工程师调试几个月，之后公司单是培养一个成熟的技术人员就需要几年。由于设备更新换代慢，配带培养好的技术人员，因此市场上二手设备要比全新设备抢手。
所有因素联系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冯文生故意把佳强机械做亏，再借其他公司之名把德产设备收入囊中，等于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整个佳强机械，把佳强机械从股东们的左口袋转移到他个人的右口袋。以后无论换名经营，还是出售，都能获取巨大利益。
这也解释了大股东为什么修改一票否决权，坚持整体出售德产设备，因为有能力一口气吃下全部设备的公司不多，可以确保这些德产设备落在冯文生安排的公司里，还能压价。
叶秦东问：“外界对冯文生评价如何？”
“大加赞誉。”
“圈子里和他合作过的生意伙伴呢？”
严助理说：“说来奇怪，圈内人似乎不太喜欢和冯文生合作，和他合作过的生意伙伴，通常只合作一次，极少有第二次，而且事后不怎么提起冯文生。”
“冯良生和冯文生的关系如何？”
“冯良生很关照冯文生，少见的兄友弟恭。”
这也解释了冯文生在外被光环笼罩，但所做所为瞒不过圈子里的眼睛，碍于冯家面子，以及冯良生对冯文生的维护，大家保持了沉默。
只是冯文生这次对佳强机械出手，涉及爱家超市业，和叶秦东对上，冯家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不知情，还是袖手旁观，或者投石问路？
严助理觉得不可思议：“冯文生吃相如此难看，不怕名誉受损？毕竟是冯家人，值得吗？”
叶秦东淡笑：“人一旦尝过不劳而获过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先不说冯家什么目的，鹬蚌相争，肯定有渔翁得利，看来，有人推着我和冯文生对上，在下一盘大棋。”
那人不但熟知冯叶两家情况，准确无误地算计各种环节，把手伸进爱家，在他的秘书室插人，操控陈士富，维持股东表决平衡。冯文生和叶秦东对上，想破局不简单，冯文生不会放弃到嘴边的肉，叶秦东刚上任需要建立威信，不可能轻易改变第一种方案，无论谁输谁赢，最后必定会破坏两家关系。
背后的推手远比他想象中强大。
严助理不由后背发凉：“会是谁？”不可能是梁高林，他现在自身难保，爱家被他清洗过一遍，也不可能是爱家的高管。
“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一些人。”或许包括冯家在内。
在外界眼里，他毫无经商经验，如今接手爱家超市业，以后迟早接手青木集团，是持金行于闹市的那个稚童，人人觊觎，有机可乘。
“可是，冯叶两家关系不错。”
“此一时彼一时，利益才是永远的朋友。”话题一转，“董立克最近表现怎样？”
严助理不由一笑：“工作上可圈可点，对你又敬又畏。”
自从目睹叶秦东以雷霆手段清洗了整个爱家超市业高层，有次叶秦东随口指出采购部一个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后，董立克有事没事往总经办跑。
叶秦东也笑了，“后天的股东会议，我亲自会一会冯文生。带董立克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