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潇潇雨歇
马是好马，车是好车。
影子车技一流，扬鞭策马，渐行渐远。
月别枝头，又被夜云遮掩，没了痕迹。
几滴雨落，砸在枝梢，淅淅沥沥，隐隐传来雷动。
紫愿阁掌柜的黎风，男生女相。
穿着素色衣裳，撑腮递出小杆挑挑卷帘的窗，细细的眉，轻轻蹙着。
正煮茶听雨。
水烟袅袅，上好的雨前嫩叶被沸水泡开，自舒自卷。
“那演出，该结束了？
四王爷是尊贵，却终究是庶出子。
他要捧角儿，若是找上我，这忙我真得帮。
可是，他不懂梨园行的规矩，想避开紫愿阁，想不拜码头开门户？
这，就不对！”
伶人有伶人的骄傲，就像宦官也有宦官的脸面，越是这般身份，越在乎这些。
何况大齐，已有亡国之象，越是这般，越有妖孽弄权。
“可不，咱有太子照拂，也受圣上宠爱。
要说啊，我觉得四皇子还好没找上咱，不然帮了这忙，说不得要引起太子不悦。”
当家的台柱子小生，唤作林之凌，器宇轩昂，形姿伟岸，偏长着双桃花眼。
透着男子不该有的风情，与胭脂味儿。
“呵……”黎分端起白瓷的盏，散发着玉一般的光。
这是御赐的茶具，一盏造价十两金锭。
“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客，然后，看他……楼塌了！”黎风掩嘴，轻笑。
“后日啊，我要叫上整个允剧界的泰山北斗，名角大腕。
当然，也得叫上那名不见经传，万量楼的当家。
我要问问他，这改词是怎么一回事，这花钱请人看戏，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是说着，白瓷盏儿放下，叩的整块紫檀雕成的桌子轻响，清脆似巴掌。
沸水煎茶，又滚又烫；窗外风起，雨打得夜儿凉。
大齐就像这梨园，声色犬马，极尽奢华。
那壶中滚烫的水，只卷的动内里的茶，却烫不暖这风雨飘摇的夜，极尽内耗，也只会内耗。
春雷动，耀得夜色明灭，砸得人心头一颤。
房外有人叩门：“黎掌柜，我回来了……”
得了应允，不一会，一个无须老头，面色复杂入得房来。
“这么晚！做什么耽搁了？”黎风有些不满，又自追问。
浑没注意，无须老头眼中竟还闪着泪光。
“怎么样？今日这出戏演砸了吧？
可记下了这出戏所有的马脚，全部的败笔？”
“快些整理出来，后日，我可就要宴宾客，出声讨伐了。”
无须老头拿钱办事，赚钱本不寒酸。
可听了那出戏，又通过万量楼掌柜与知州陶明亮二人对话，了解了昨日那无名小生，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挽救了中原文人的风骨。
心中，便觉澎湃昂扬，久久难熄。
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亦在心中难熄，刀刻一般。
戏子低人一等，混的再好也不过宠伶，同为梨园中的一份子，这一刻，无须老头却觉自己脊梁都挺了几分。
“黎掌柜的，这是你给的银票，老夫如数奉还。”
无须老头没回黎风的话，将一张千两银票，放在桌上。
要他办事，值这个价。
在梨园，无须老者也是有地位的，不然黎风也不会找上他。
窗外雨愈大，吹得竹帘飘卷。
黎风露出诧异神色：“这是何意？这钱……”
“这钱老头子挣不了，也不敢挣。”无须老头苦笑。
言罢，转身就走，不想多留，深怕和紫愿阁扯上太多关系。
紫愿阁要整万量阁，本是同行意气之争，这不算事。
可今晚，情况不对。
今晚的演出反响太轰动了，涉及到国恨家仇，中原风骨。
此时，又正值古匈奴要求大齐割地、赔款、称臣之际，民众怨声载道。
无须老者料想的到，明天，今晚这出戏就将被奉为神话，那两句多出来的戏词，也将传唱于整个大齐！
紫愿阁在这个节骨眼，为了生意、地位，和万量楼斗，那是找死！
偏偏，紫愿楼的小心思，已经在行内人尽皆知了，这还离不开无须老头的业务能力……
走到门前，无须老头停下，犹豫片刻，回首。
“黎掌柜……”
“老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一直知道，戏子低人一等，是供人取乐的下九流。”
“硬要分个高下，或许便是看供谁取乐，您是魁首，侍奉过天子，老头我也佩服，甚至妒忌过。”
他叹着气，慢慢说着，浑然不顾黎风越发不善的神色。
“可今日啊，老夫才知，原来戏子也能有风骨！
这世上，原来真有不求名，不求利，将老祖宗留下的本事，用于家国，激赏文风，抵御异族！
原来，我们戏子从不是低人一等，也不必是供人取乐的玩物！
原来……我们还能那样……”
无须老头擦擦眼，语重心长：
“黎掌柜，听老头子一句劝，别和万量楼斗了。
去道个歉吧！”
……
言罢，打开房门，踏步离开。
台柱子林之凌目瞪口呆，满眼疑惑，他看着黎风，还不及发言。
黎掌柜却早已气的双眼通红，抓住桌上白瓷茶壶，狠狠朝着墙面一砸。
冰晶玉碎。
贵的东西就是好，砸了都这般好听。
“他是不是疯了？
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敢和我这么说话！
我是紫愿阁掌柜！我给天子唱过戏！我……我还伺候过太子！！”
黎风咆哮着。
他现在，还不知，自己明日的处境该有多被动。
更不知，今日一曲《忠魂叹》，还不是结束，甚至连高潮都算不上。
不久的未来，那少年将再回瀚阳城，带来一首本不属于此界的戏曲。
唱的也不再是文臣，而是武将。
届时，举国震动，传唱千古。
……
而此时的苏瑾，正志得意满，靠坐车中。
喜滋滋看着最新升级的戏子成就。
【台柱：你的戏曲基本功大幅提升，你的魅力大幅提升，你的感染力效果增强，你获得新效果：初级面具。】
【感染力：你释放出来的“意”，将被中幅增强。】
【初级面具：你能掩藏自身面貌，惟妙惟肖。】
【该成就可升级，升级条件：在至少一千名观众瞩目下，于戏台之上，完整表演一出不曾出现过的戏剧，并震撼到所有观众。】
“果然，戏子后续的升级，没那么容易了。”
“至于这面具效果，一点都不强势啊，不知升级之后，是否能带来惊喜？”
苏瑾思忖着。
春日天气多变，方才疾风骤雨，席卷而过又回归宁静。
夜穹洗过一般，明月浅浅。
苏瑾拨开车帘。
看窗外，潇潇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