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真相锥心
“我想向你要点时间。”她侧身向着身后说道，“接下来让我单独待一会，可以吗？”
“承诺是，”姜凉一字一句地说，“黄老以性命担保，西凤永远不会对他的儿子出手。”
南宫茜徒劳陪在一侧，毫无作用。这杀手姑娘本就不善言辞，对项南星的低落束手无策。偶尔后者抬起头对她的安慰苦笑回应，那笑容却只是令她更心酸。
“刚刚才想到的，细想之后感觉你嫌疑最大，就试着问一下。”梁京墨还在揉着太阳穴，头也不抬，“就结果而言，南宫家这次入境最终的结果是为我增加了一支可靠的战力，南宫泰专程带人前来却又独自离开，看上去不像是要完成一次杀人委托，更像是为了到这里进行家主交接，顺道给南宫望输送人手。这样看来，一开始委托杀手的那个人不仅没有恶意，还是一个做长线规划的，站在我们这边的高手。他不光和南宫家很熟，跟之前叛出南宫家的南宫望的关系还很好，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居中协调，化解他们父子间的恩怨。”
项南星点点头。那个沐浴在鲜血中的酒店一直是他长久以来的梦魇。
几分钟前听到的真相，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动魄惊心。
“孟川柏已经死了。”
梁京墨挂掉了电话，梦呓般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抬起头看着布满灰色霉斑的天花板发呆，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血迹斑斑的房间里。
“不愧是看透人心的高手。”梁京墨竖起大拇指，“你啊，明明有立场却非说没有，推人一把非要说捅上一刀。要这样说的话，我刚刚才用最狠的方式捅了某人一刀。”
“在白夜祭的最后老师曾对我说，让我远离西凤不要再回来，不然他就是死了都会派杀手干掉我。他说这话时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但这细节却和后来发生的这些事对上了。之前我以为他说的是船上练兵的部分，直到南宫望现身救场时，我终于确认这才是老师的计策。”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毫无礼貌地从外面直接推开。
一边是欢声笑语，一边气氛却压抑得如同墓堆。姜凉将信得过的人召集起来，宣布了和梁京墨一方暂时联手的事情，并且开始安排人手做潜入皇宫的准备。整个过程中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而项南星一直神情木然地坐在一边，对姜凉说的话没有丝毫反应。
徐闻笑道：“那你还说是我？”
“实在是不敢相信？”姜凉冷笑，“说出这种话，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他？你还记得自己在西凤是因为什么事情入狱的么？”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我随手做的事情说什么谢谢，但某一天要是被我从后面捅了一刀，希望你也不要恨我呀。”
“所以他只能输掉，不停地输，以自己的血填满那些递补的血袋。但如果他真的一路输到底，就算能让你活下来，也会导致白夜祭最后落败。所以在我们这边的游戏进行到最后关头时，那边的孟川柏才一次性赌上了所有的筹码，想要一举翻盘。”
“和你想到的一样。我和你当时进行的那场游戏里，那些补充的血袋就是从另一边的游戏里来的。”姜凉说，“我和黄老都是a型，你是b型，而孟川柏是o型。换句话说，所有的补充血袋我都能承受，而你却只能选择孟川柏的那些。如果他赢得太多，导致补充血袋里有太多是黄老的血，你这边就极有可能死于溶血。”
“说早了。”徐闻摆摆手，“我之前就和老孟说过了，这事情上我和他不过是各取所需。他想支持谁我不管，我自己不站任何一边，只是选择了一个最适合观看的位置，偶尔出点力做点什么，也只是为了看看那样一来事情会往何处发展罢了。”
他记得老师最后时刻的话。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里，这个男人除了道别以外，只托付给他最后一件事——让他带着项南星远离那里，不要再回去了。
“哎，电话打完了？”来人故作惊讶地说，“我以为是换成小声密聊，原来是在发呆啊。”
姜凉叹了一口气：“就结果来说，他赌对了。”
项南星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姜凉看着他的反应，点了点头。
“因为在分出胜负之后，他做了一件事。”姜凉说，“他抢过了原本属于黄老的抽血管，接在了自己这边，连现场的主持人也无法阻止他这样做。于是虽然赢的是他，可最后死去的，也是他。”
梁京墨揉着微微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正要站起，抬眼看到徐闻，却又坐下了。
徐闻笑嘻嘻的，算是承认了。“所以呢？你打算感谢我吗？”他笑道。
“继续。至少得把结盟的事跟他们说一下。”
他的话说完，却没有听到对面的回答。项南星的双手从那一刻起变得冰凉，同时被冻结的还有他的情绪和反应。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他就坐在那里，任由不远处的姜凉召开会议，又到会议结束，他低垂的头再也没有抬起过哪怕一次。
“我确实得说一句谢谢，毕竟……”
“为了保住你的性命，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后来他在白夜祭里所做的，不过是将他当时杀出重围才换来的性命再一次用在他认为值得的地方，仅此而已。”
徐闻脸上笑容依旧。“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事？”他反问。
其他人对于他能列席会议这件事已不惊讶，唯独暗暗讶异于他那心不在焉的状态。少数人注意到和他一样心不在焉的还有坐在旁边的那位少女。在别人开会的时候，南宫茜一直紧紧握着项南星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让这双冰冷的手温暖起来。
见到眼前的景象，本应随着散会人群离开的姜乐默默下了个决定。
“酒店里活着的人数为零——这是孟川柏在那场‘窃国战’里宣告的内容。你的结局本不是入狱，而是死在那里。”姜凉说，“他高估了黄老在面对强敌时不择手段的程度，在得知你被黄老安排到那间酒店后，他疯了似地放弃赌局，追回派出的杀手，全力以赴地冲向失败的结局。这失败不仅仅意味着十年间他对于‘窃国战’的一切筹划落空，更指向了他的死亡。”
他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希望对方也不要太恨我吧。”
“你是执行者。”梁京墨说，“提前与南宫家接触，唆使死掉也活该的罗仑下单……总要有人做这些事的。我原本以为这个人是南宫望自己，但那样的话你不会提前劝退姜乐派来帮我的两位主持人。你将他们送走，显然一早知道南宫家的杀手们会来，怕互不信任的双方内部消耗，甚至出现误伤。能提前知道这信息的人，就是那个被老师托付来执行这条计策的。”
“等等，不对啊。”项南星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既然是他最后赢得了这场不死不休的游戏，为什么我看到的却是黄老过来宣布结果？”
“在我们开始游戏的同时，‘大将战’也开始了。当时孟川柏和黄老之间进行的是一场‘预告’对决。”姜凉说，“他们的筹码是血，在每一轮里输掉的一方会都被抽取一定量的鲜血，直到有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项南星提出这个问题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回想起梁京墨之前欲言又止的话，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被鲜血染红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揭去面具，正放任着自己的鲜血涌入导管的中年人。项南星已经记不清他的模样，于是在他的想象中这个人只能拥有一张模糊的脸，但项南星知道，他当时的模样一定深深镌刻在梁京墨的心里，永远不会消失。
除了默默地做这种事，她已经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也许你不知道，那两人曾是师徒，而孟川柏从一开始就不想要黄老的命。游戏既然必须有人死，那对他就是最好的结局。”姜凉答道，“代替黄老死在这个游戏里，一方面是偿还多年前的授业恩德，另一方面，他也以自己的性命唤起黄老的恻隐之心，换取对方的承诺。”
梁京墨看着他认真的脸，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当然可以，‘公主大人’。”身后的侍女漠然答道。
“趁着没别人，有件事想问你。”他淡淡地说，“利用罗仑这条线间接给南宫家下了订单，委托他们来截杀姜乐一行，这是你干的吧？”
“刚才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徐闻看着他，眉头一挑，“还是说，这话让你想到自己了？”
“他竟做到这种地步。”项南星喃喃地说，“这实在是……”
梁京墨抽抽鼻子，转过头冷眼看着对方。“别开玩笑了，‘深渊’老兄。”他毫不留情地道破，“推门前你不就在门边站着？一道墙对你的耳朵能有多厚，我说什么你全听到了吧。”
若是自己刚才这一番话能将他从这漩涡中心赶走，也算是对老师有个交代了吧。他想着，但心里却莫名有些相反的期待。
“不说闲话了。”他摆摆手，“你这电话打了挺久，外面的会议还要继续吗？”
梁京墨自认不算好学生，至少不是听话的那种。在答应下来的同时，他已经暗暗决定日后一定要重返西凤，完成老师未竟的事业。项南星是通往这目标路上不可缺失的一环，自然也得带上。但现在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到了尽头，留不留在西凤，对梁京墨来说都无所谓了。
姜凉说出这些话时神情平静，一如当时他在白夜祭听闻胜负结果后的漠然。南宫茜感觉项南星的身子微微一震，抬起头，却见他依旧撑着一张冷静的脸，开口问道：“我想知道的是，当时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深渊”徐闻嘿嘿一笑，也不否认。只是他笑的同时眼神闪烁，似乎在梁京墨的表情里发现了什么耐人寻味的东西。
“老师，我这也算努力完成你其中一个愿望了吧。”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些恨意与怒火，都是在那一幕里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