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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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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雨后,洛水之上茫茫水汽漫如白雾,河岸上几个家仆不得不伸直了脖颈寻着建业来的船只。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来了”,招呼着众人清开渡口道路,只见一艘阔而长的楼船破雾而出,停靠河岸。

    被仆妇拥着下船的妇人美而婉,身旁跟着个四处张望好奇不止的男童,生得也是如观音坐下童子般惹人喜爱。

    接船的管事是沈家多年的老仆,见着人连忙殷勤上前:“二姑奶奶,小的可算是接到你了,家中可是好等。”

    被老仆唤作二姑奶奶的妇人正是沈家出嫁多年的沈风眠,虽出自二房,但其兄暂代大将军一职,且长房也无有个主事的长辈在府中,这管家的权也就都在二房。

    故而,沈风眠遥遥的路途归京,底下有眼色的仆从自是多有殷勤。

    这正要随着仆从的牵引上马车,还是身旁的小儿提醒了一声:“母亲,六姐姐还未下船。”

    众人随着稚嫩的童音扭头望去,只见数丈高的楼船甲板上还有一女子,盈江而立,遥望来时方向。

    风掠她衫裙纱帛,腰间素带也扬起翩跹的弧度,在白茫的水雾中便是看不见脸,也是那样的惊鸿动人。

    王静姝最后看了一眼阔大得没有边际的水面,叹息一声,提着裙摆下了甲板。

    她的步子大而轻盈,行姿风韵流动,长衣若飞,接船的仆众们还未及从她的相貌气度中回神,沈风眠便已拉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小叔母,你把闻礼忘了。”王静姝指着紧跟在后头爬上来的男童笑意不止。

    沈风眠被她这一提醒,连忙扶起男童,还不忘回一句:“我瞧你还能笑得出,这是想开了?”

    “我如今人都躲到洛阳了,便是想不开也无法。”王静姝颓然地垮了垮肩,语气也有些无可奈何。

    沈风眠扶着男童坐好,转过身去同王静姝说着宽慰的话:“洛阳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这儿的气候虽不及建业舒适,但论繁华却是不差的。”

    “你多待上一段时日,便知晓了。”

    “小叔母,我并非担忧这个,而是担心父亲为我得罪了丹阳王。”王静姝道。

    这时,沈风眠也沉默了,王家六娘子率真明丽,更是建业人人皆知的貌美,丹阳王有意拉拢南方士族扩大势力,看中了王静姝,要娶她为妻以同王家交好。

    若是出于利益考虑,这不失为一个好联姻,王家只需用一个女儿便可同丹阳王交好,问题是,丹阳王这人已经死了三任王妃,他最大的孩子都同王静姝一般大了。

    再则,王静姝的父亲王斐如虽只一心钻研书学,没什么务实的建树,声名却是极好的,还是个爱女如命的,王静姝是他亡妻留下唯一的孩子,怎么都是不能送她去跳火坑的。

    可丹阳王又掌控着整个丹阳郡并扬州大半赋税,王家也不可能单为了一个女儿直接与其交恶,遂丹阳王才透出了些暗示,王斐如便未经过家中决议,急着送女儿躲了出去,还嘱托沈风眠替她在洛京寻一门好亲事避避。

    洛阳为王都,是北方众多士族盘踞之所,也是各处想出仕亦或是游学的优秀儿郎所聚之处,其中以早年迁到洛阳的太原沈氏为之最。

    由沈风眠看顾王静姝,王斐如最是放心不过。

    沈风眠沉吟片刻道:“三伯兄性洁才高,一心修书论学,书画也多为时人推崇,丹阳王正是看中了三伯兄在南方士族中影响力,才对你起了心思,此计不成,便是心中不痛快,想来也是不会多有为难的。”

    王静姝敷衍地点了点头,沈风眠说的这些,她其实也是知的,当下的世家大族皆讲究“闭门而为生之具以足”,庄园中不但养着从事生产的奴仆,有的还拥有自己的部曲,王家从祖上承下来的家业放到如今虽说不上多厉害,但该有的还是有的。

    不过,这些并不足以作为丹阳王盯上王家的理由,丹阳王真正的目是借由对王氏的施压交好,打开南方士族归顺的局面,王斐如有才名,还刚好有个貌美女儿,这才被其选中。

    王斐如落了丹阳王面子,丹阳王自然不忿,但只要他一日觊觎南方士族手中的力量,便一日不会打破这份和平,也不会主动对王家出手。

    王静姝担忧的是日后,只希望丹阳王永远不要有成事那一日,也愿大伯多疼她一些,不要将她交出去。

    她心底里,也还想着回建业,毕竟那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亲眷好友也皆在建业,她半点也不想听父亲的话,在洛阳寻个亲事,洛阳再好,沈家再有权势,那也不是她的家。

    这样的想法,让她半分没有听进沈风眠对沈家的介绍。

    沈风眠讲了一会遂也放弃了,她这夫家的王六娘子,是个执拗的性子,与其同她说道,倒不如到时直接带她见人来的有用。

    是日傍晚,余辉携树影,金光落满墙垣,大房守院的小厮,远瞧见自家郎君从园中行来,娴熟地往下做着安排。

    一瞬的功夫,房中已燃起了新香,换上了热茶,更备好了沈遐洲换洗的衣物。

    一进一出间,沈遐洲也换上一身纯色的常服,他静坐于案前,面容如暮霭尘烟般清逸,声也如泠泠清泉般透着股不经心的雅致:“我入宫这几日,府中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不怪他有这一问,今日归家,一路走来,府中家仆似乎个个都面带喜色,连他院中都不例外。

    常负责照料他起居的小厮星泉,纳罕自家公子感觉的敏锐,交待道:“三郎,是二房那边的二姑奶奶带着小郎君回来了。”

    沈遐洲怔愣一瞬,才想到星泉说的应该是他远嫁建业的堂姑沈风眠。

    沈遐洲扫了一眼面露喜色的星泉,“你是得了什么好处?”

    星泉嘻嘻一笑,“三郎哪的话,要说好处,这府中人人都得了好处呢,这打南边来的就是不一样的,出手阔绰得紧,听说光是金银玉器和绸缎就装了一大船,各个院落都分得了见面礼,那边还特地给三郎你送了一方端砚来,道是出自鲁大家之手。”

    沈遐洲掠过了他喋喋不休的描述,略抬了眼,“我姑母还带了什么人来?”

    “三郎,你可真神了,”星泉瞠大了眼,想不明白他都没说,三郎怎就知道二姑奶奶还带了旁的人:“二姑奶奶这回归家除了小郎君,还带了一个表姑娘,要一同在府中住上一段时日。”

    沈遐洲若有所思地凝了目光,其实并不难猜,姑母本就是沈氏女,她归家哪用得着这般面面俱到地连侍女仆从都照顾到的打点,显然是为了旁的人。

    星泉观着沈遐洲的面色有些惴惴,他其实是故意没有提起还来了个表姑娘,沈家一年不知会来访多少个表姑娘,其中还不少就是冲着三郎来的,烦不胜烦,如今又来了个借住的表姑娘,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他擅自做主收了打南边来的礼,三郎莫不是生气了?

    可二姑奶奶毕竟是本家人,她的人带着表姑娘的人往各院交好熟悉,他们这些做仆从的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啊。

    他正兀自思索着怎么将此带过,突听到自家三郎问:

    “是王家哪位娘子?”

    星泉露出几分好似幻听了的神情,三郎是在问那位表姑娘?

    他羞愧地挠头,“这倒是不知了,对方也没提,三郎若是想知道,我这便去打听?”

    说着去打听,行动上却连步子也没有挪,只料定了三郎定会作罢地垂首等着。

    他略等了小瞬,迟迟没有听到任何一句“罢了”,亦或是“算了”的吩咐,抬眼一瞧,只见自家郎君面容气度一如既往的如山似水,可那眼中的冷淡,却莫名地冷得人心慌,他有些结巴地道:“三郎没有、其他吩咐,我这就去打听了。”

    他边说边往外退,直到退出院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往回望了望,他年岁虽小,可也跟在三郎身边好几年了,三郎有时虽阴晴不定,但将该服侍该照料的做好了也绝不会苛待下人。

    过往也没见三郎主动在意一个女郎啊,还露出那般嫌他蠢笨的神情。

    他越是想不明白,越是下定决心要将新来的表姑娘给打探清楚了。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星泉喘着气地跑回听松居,“三郎,我刚出了西跨院,就遇见了二夫人身边的明霞姐姐,二夫人知晓三郎从宫中回来了,邀你一同为二姑奶奶接风洗尘,也好认识一下日后要在家中住的王家表姑娘。”

    星泉将二房送来的邀请一口气地转述,想着三郎既然对新来的表姑娘感兴趣,这岂不是正好去得见的机会?心中正喜自己差事办得好,甫一抬头却见自家郎君又在不耐他的聒噪,压着沉沉的眉眼问得极为言简意赅:

    “行几?”

    “行六,”星泉绷紧了弦地答道,不由庆幸自己缠着明霞多问了几句,得以多应付三郎些:“是建业王氏嫡系王斐如之女,年方十六,好似有意在洛京寻一门亲事……”

    亲事?南地那么多围着她转的郎君如今是看不上了?

    沈遐洲唇角带嘲地轻扯,笑容颇有些扭曲阴沉,他打断了星泉不断拼凑的不知真假的消息,道:“备水沐浴。”

    “衣裳熨过熏香,重备一身。”

    星泉呆滞,备衣是无妨,可沐浴,半个时辰前,三郎不是才洗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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