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正值十一月,夜里的风没有往夜清凉,更是多了几分刺骨,我缩了缩身子靠在春山的背风面,尽管山体凸凹,但还是偶尔会从石缝中透过来的一丝凉风从袖口或是脖颈处灌入,让我昏沉的酒意也是清醒了不少。
不远处的长亭宫歌舞升平,即便是隔了有百米之远众人的欢笑声以及攀谈后推杯换盏的声音在冷风呼啸的寒夜中也会传入耳中。
初六的月亮两头尖尖,因此在我们这里一般都称为峨眉月,月亮立在光秃秃的枯枝间,风吹过又隐藏在杂乱不堪的树枝间,随着枝干来回摆动。就好像唐太傅教我们的那句描写诗句一样: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
正当我眼又朦胧之意时,耳边传来一个极为悦耳的声音。
“我当公主去了何处,原是在这里偷闲。”
高大的人影挡在我面前的月亮,让我不得已起身从新依靠在石壁旁,兴许是他站的位置刚好,兴许是风又换了个方向吹。那原本漏风的石缝已经感受不到寒风瑟瑟,我拍拍一旁的空地示意他坐下。他却没有在我拍的那块地方坐下,而是在原本站立的地方坐下。
“你不在宴会上谈笑风声的出来做什么?”
“他没有接我的话,然后学着我依靠在石壁上抬头看着月亮,嘴里念叨:“今晚的月色真美,怪不得公主一个人偷闲来赏月。”
“华容。”我叫了他一声,他转头侧目看着我,一直在等我接下来的话,他那双眼睛在黑夜中极为明亮仔细的盯着我看,一时间到让我有些脸红,我撇过头故意不看他,他发出了低声的沉笑,让我更有些紧张,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就这样就害羞了。
他见我不说话,又将头转了过去,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人就会这样一直静悄悄的坐着,他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瓶酒,递在我眼前:“喝点,暖暖身子。”
我连忙摆手拒绝,刚才喝的酒这会儿胃里还闹腾的很,若不是他在这里我顾及着自己的形象,早就伸手到嗓子眼儿让自己喝的那酒吐出去。
“不行了,实在是喝不下了。”
他又是低声笑了两声,便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酒,看他灌的那般急切,我生怕他在自己呛到自己,就赶忙提醒道:“慢点喝。”
他咳了两声,用衣袖让嘴边的酒水抹干,又将酒壶抛了出去,酒瓶落地的瞬间我听到了砰的碎裂声,接着就是水流声。
他道:“我自幼身子骨弱,每次旧疾疼痛时都会喝些药酒来麻痹自己的痛感,喝着喝着也就习以为常,现下喝惯了药酒,这平日的酒水喝着倒是缺了一些味道。”
我虽与他年少相识,只是知道他小时候生病留下了病根,常年离不开汤药,却不知道他私下还有这样的痛苦,心中难免对他有些怜悯之意。
他却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用手在我脑袋弹了一下,然后说道:“少起你那慈悲心怀,我现在好的很。”
我捂着脑袋揉了揉那块额头,心中对他一阵狂骂,我就知道他这种人不配让我同情。于是故意讽刺道:“你今日怎么了?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我记得你平日是不爱这些花红柳绿的,难不成今日怎么你这只孔雀是想开屏了?”
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花红柳绿的。还是你喜欢看我这样穿?”
什么强盗逻辑,他何时听到我说我喜欢看他穿这几个字了,胃里翻腾也懒得和他计较。
他轻笑:“公主今日竟然这般安静,臣还真有些不大适应。”
我:“那我应该怎么做华二公子才适应。”
他猛灌了一口酒,由倚靠坐变成了躺:“平日的公主对臣说话要么可是一口一个病秧子的,要么就是张牙舞爪的,从来没有今日这般模样。”
我听着他的话里话外怎么都像是他在控诉着我的嚣张跋扈,抱怨他的不满。但是细想,自从我认识他以后我对他好像真如他所说的一样,如今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却是蛮尴尬的。
我尝试用笑缓解自己的尴尬,没敢接话,他继续道:“八岁那年我在水房泡药浴,是你在门外吗?”
我没想到他今日来不仅仅是抱怨,还来追问时隔许久的年少之事,可那天的我并非是自愿的,若是这件事今日我真承认了,传了出去那我的名声可是彻底被毁,所以在当年华姐姐不仅给我证明我一直在她房间,还告诉我即便有人造谣,我也要死也不认。
我憋足了勇气对上他的目光:“不是我,那日我在华姐姐房内。”
两人都没说话,片刻我问:“你到现在还在怀疑当年是我在你药浴之中放入落回草的?”
他:“我从未怀疑过你。”
我歪歪头看了他一眼,借着微弱的月光中打量着他。黑暗中他的一双眼眸深邃,眼睛中的亮光如黑夜中点缀在夜空中的星光一样吸人心神。
我看的出神之时,他的声音将我从发呆中唤回:“怎么?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烦?”
他的笑声就在我耳边响起,回过神的我心砰砰乱跳,双颊也在他的言语中撩拨的通红。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是在黑夜,他看不到我此刻的样子。
“谁,谁看你了。”像是被人抓到错事一样,我紧张的不由自主的磕巴了一句。
他:“那你紧张什么?你若想看说便是,我又不是不给你看。”
我暗暗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今夜自己到底怎么回事的,心中骂自己没出息。
“大庭广众之下你好好给我说话。”
“周围只有你我二人,何来的大庭广众,公主不觉得夜黑风高才是干坏事的好时候。”
他猛的起身,突然又贴近了我,说话间的热气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我朝后仰了仰身子,想要从中与他隔出再远一些的距离。
“什么干坏事,华荣你可别污蔑本公主的清白。”
“那公主直直盯着臣的脸看有何用意?”
我清清嗓子道:“本宫只是觉得今日的你,与往日的你有些许不太一样。”
“哦?”他又渐渐靠近,满含笑意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那样的笑在他脸上,让我有些想要逃避,“公主倒是说说今日臣何处不一样?”
此时,寒风中夹杂着零零散散的雪花飘落,在落地之时有些被风吹进了我的袖口,有些落在我的肩头,最终都是化为一滩水沁入衣服里。
“下雪了。”我找了个借口起身。
他笑道:“既然今日公主说不出来,那臣就在容公主再想想,在公主心中臣与往日究竟有何不一样。”
他伸手扫去被风吹落在我头发上的雪花:“夜深了这会估计也该散了,下雪了屋外冷公主我们回去吧。”
我跟在他身后,他手里提的还是那瓶酒,只是酒瓶中已经空了,我看着他背影,心想今日的华荣究竟是怎么了。
到了殿中还没落座兰心就凑到我跟前悄声的询问我去了哪里,
我:“刚刚吃撑了,出去逛了一圈。”
兰心贴心的给我倒了一杯热茶,她的双手给我搓着我的冷手:“刚刚太子殿下与皇上商讨漠北一战之事,提到此次漠北大败,北漠提出甘愿附庸与我们北燕,条件只有一个。”
我:“什么条件。”
兰心:“联姻,”
“联姻?”
“对,听殿下的意思是漠北的公主过几日便会抵达我们北燕,介时,那位公主便会选一个世家公子或是将军。”
“历代朝堂联姻一般不都是嫁给太子或是皇上吗怎么还有世家公子和将军?”
“要么说那群蛮子想的倒是挺美的,输了败仗想联姻,联姻也就算了还想挑三拣四的。”
我贴这王栩安问:“皇兄,说实话是不是这漠北的公主看上你了。”
他:“天地为鉴,你阿兄心里只有妙妙一个人,其他人莫说是说话,我看都没看一眼。”
“那这漠北的公主奔谁来的。”
“我哪里知道,”他一口酒下肚,拉着我着急忙慌的补充道:“你可别在妙妙面前乱说,让我知道了看我怎么罚你。”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问:“干嘛。”
明明是他别让我告诉妙妙的,既然如此的有封口费吧,我白了他一眼:“当然是好处啊,没好处用不了明天,我现在就去宣扬漠北公主看上太子殿下,硬要嫁给殿下,明天你就是全城的饭后话题了。”
他威胁道:“你敢。”
我得意的伸了伸手,他从身上摸了许久,一把扯下腰间系着的龙凤纹血玉佩,我曾听闻这个玉佩原本是南燕一位王爷寻尽天下至宝才从中挑选出一块血玉,又找了天下有名的雕刻大师雕刻出栩栩如生的龙凤图案,又将玉一分为二,龙的一面在那王爷身上佩戴,凤的一面则在那位王妃身上。自南燕大乱之后,王爷以身殉国,龙纹玉佩最后落在王栩安手中,凤纹玉佩如今不知所踪。我心中哀叹:可惜如今只剩下了这一个。
我满眼贪婪的接过玉佩,这块玉佩我可是盯了许久的,软磨硬泡他一直都不肯让给我,今日总算落我手里。
“若是妙妙……”
话都没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不会的,不会的,放心吧这辈子的大皇嫂我只认妙妙一个。”
临走前我还将他装在荷包里的琉璃手串也顺手拿了过来:“放心,妙妙过俩日便会登门拜访,到时候你可别忘记感谢我。”
次日,日上三竿后,我才慢悠悠的醒来,兰花莽莽撞撞的冲到了我的寝宫前,我便听到兰心的责骂声:“慌慌张张做什么,青黛姑姑平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
兰花:“今日早朝后,我听林公公身旁的小李子说是邶江皇子过几日也要来。”
兰心:“来便来了,朝堂之事有皇上与太子殿下,关咱们公主何事。”
兰花尽管压低了声音,我还是清楚的听到了她的话:“来的是七皇子凌景。”
我猛的拉开房门,吓得二人止了声:“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二人双双摇头。我问道:“凌景来就来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朝中有没有说他来是为了什么。”
兰心:“只是听闻说是联姻。”
“联姻就联姻吧,有必要刻意压低声音吗,凌景在咱们这的时候也就和三姐姐最合的来,兴许这次来就是求娶三姐姐的。”
二人悄悄对视一眼也就不在说话,太子哥哥回来,我也就有了出宫的正当理由。
用过午膳我带着兰心和兰花拿着从母后哪里取来的出宫令,大摇大摆的从皇城正门走了出去,还遇见了多日没见的连长宁,这次见他比往日更加消瘦。
连长宁:“见过公主。”
“小连将军多日不见,可还好?”
他:“长宁谢公主挂念,长宁无碍。”
多余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嘱咐他莫要伤心。
临走前他叫住了我:“公主,年后便是阿姐与姜家长子姜文琛的婚事,阿姐想请你去,不知公主可否愿意。”
我:“愿意,自然愿意,我与长玥姐姐也是一见如故,她的婚事我自然要去。”
“子宁就先代阿姐谢过公主。”
“小连将军回去麻烦带个话,说过些日子我去看长玥姐姐。”
“好。”
路上兰花问道:“连将军为国身亡,终究没有看到连姑娘凤冠霞帔的样子,连姑娘婚前家中遭到如此巨变,这也太可怜了。”
兰心:“没办法,婚事是连太公定下的婚期也早已定下,听说连太公现在也是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能赶在老人家在世让家中姑娘与姜家完婚,也算是了了老人家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