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
徐星柯在圈内出了名的清心寡欲,零绯闻,零花边新闻,甚至有传言他是gay。
可孟浮生看着不像,特意让人查了查,结果不出所料,这三年与徐星柯合作过的女星身体先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最常见于感冒发烧,最严重的至今仍在精神病院。
她猜测这一切与他身边的女鬼有关。
阿飘的事儿过于匪夷所思,徐星柯不一定会信她,孟浮生暂不打算主动找他坦白,除非之后拍戏实在避不开。她眼下最紧要的还是陈音音的事儿。
继《少年行》小火之后,圈内不少模特公司来挖他,光边启收到的拜访信就不下二十来封。一个个跟嗅到鱼腥味的猫似的,疯狂往浮生娱乐涌。
“继续出《少年行》第二期,这次可以配合一些文艺短片,让人物活起来。”孟浮生跟边启交代完,收到孟母的电话。
“下个月他生日别忘了。”
他是孟嘉年。
已经死了十年。
“我知道。”
孟母声音停顿了会儿,说:“他最疼你,你别让他不高兴。”
孟浮生夹着小臂,推开阳台玻璃门,仰头吸口气,回:“好。”
“边启的事儿你也上上心,总归是跟在你身边十年。”
孟浮生看见远处乌云飘过来,天要下雨了,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孟母轻笑:“你那个艺人火了,女人的直觉最准,浮生,你别对不起他,你不会再遇到第二个。”
她抿紧嘴没答话。
“这是为你好。”孟母挂了电话。
“伯母打来的?”边启见她从阳台出来,关心询问。
她点点头,去茶水室兑了杯温水,一口一口平静地喝。
“家里有事?”
孟浮生掐一下手指,“嗯。”
边启说:“下个月我陪你回重庆。”
孟浮生抱臂倚在阳台,压住微颤的手,说:“好。”
耳边倏而炸响一声雷鸣,她扭头,是场滂沱大雨。
边启出去了。雨水溅到孟浮生脸上,手中杯子猛不丁掉落,水撒一地。
她跪坐起身,摸到梨花木桌,颤手拉开抽屉,取出一盒药,倒两颗在手里,干咽下去。
陈音音最近又拍杂志又接广告,知名度在圈内急速扩大,孟浮生没少被同行约出来洽谈,都是冲他来的。有公司开出天价条件,甚至拿几个艺人合约交换,让她放手陈音音,但凡换作另外一个人,孟浮生也许就答应了,可她知道,这个圈子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她这样不计后果捧他。
陈音音这一个多月到处赶通告,见孟浮生的时间很少,回来也是暂住宿舍歇脚,他给孟浮生发了几条信息,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孟导,《星光万里》档期排上了,电视台那边预订在下个月28号。”助理刘飞拿份文件走过来。
孟浮生大概扫了一眼,放在边上。
刘飞又说:“二小姐最近又改剧本了,顾编让我跟您说一声。”
孟浮生示意知道了,还是一样,“不用管她。”
刘飞麻溜出去了。
很快,她就收到了孟楠的电话。
“表姐,我想加场戏,我的戏份太少了,这凭什么呀?”
电话里吵吵嚷嚷,孟浮生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剧情已经定下了,不好动。”
孟楠扫过两名主演,撇撇嘴,说:“我就只加两场感情戏,也不会影响什么,要不让我演女主也行,表姐你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什么意思?”
孟浮生耐心告罄,回:“这不是闹着玩,按原计划拍。”
“这不公平。”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疯狂加戏改剧本还是女二逆袭上位?孟楠,你不想拍可以现在离开。”
那边传来哽咽声,“表姐你……姑妈要是知道了……”
孟浮生直接挂了电话。
孟楠想告状就去吧,反正加戏是不可能,她烦躁在屋内走来走去,忽然抬手扫落桌上文件。
白纸散落一地,手机玲再次响了。
她没接。
又是一声响,她正要关机,看到来电人处的“陈音音”三个字,迟疑点开了。
“浮生,开窗。”
“什么事?”
“你开窗就知道了。”
孟浮生来到阳台,将信将疑推开窗子,看到一轮皎洁圆月,金灿灿,巍然凌空。
百米高楼,寂寥空旷,耳边只有清凉的风声,她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他们说今天是中秋,是你们这儿的团圆节,我一猜你就忙忘了。”
陈音音站在大厦楼下,衣领被风吹鼓起,手里拿着电话。九月底的天,风里已经有了寒冬的味道。
他身后路灯璀璨,通向很远的地方,手里拎两盏热乎乎兔子灯笼,笑吟吟望她。
“你手里拿的什么?”孟浮生看不清。
陈音音举起手,将灯笼举高,温声说:“送你的中秋礼物。”
“可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陈音音笑,说:“我想吃月饼,没吃过,浮生你会不会做?”
“不会,路边有卖的。”
“我教你。”陈音音给她发过去一个链接,说:“刚学的教程。”
孟浮生轻轻笑出声,问:“你想吃甜食了。”
陈音音“嗯”一声,“所以浮生,你要学做。”
“凭什么?”
“凭这盏兔子灯笼。”
孟浮生说:“你还真是一点亏吃不得。在原地等我,别动。”
她很快乘电梯下来了,路上遇到边启。
他很急,“伯母刚才打电话过来了,孟楠的事儿。”
孟浮生大步往外走,“我知道。”
边启说:“这本是你的家事,我不该管——”
“那就别管。”
边启按住她,叹口气,说:“浮生,你不能这样,你跟伯母哪一方委屈,我心里都不舒服,孟楠不值得令你们生分。”
孟浮生往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回,“你想多了,我跟她一直这样。”
边启皱眉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你不想说就算了,今天中秋节,我想带你看花灯会,票已经买好了。”他递过来。
孟浮生没接,走两步,忽然又回头,挡在他面前,说:“边启,毕业那年我早说过了,我们之间不可能。”
边启哑然半晌:“浮生,给我个理由。”
孟浮生平静开口:“我们不合适。”
她快步走了,边启怔怔无声。玻璃门缓缓阖上。
孟浮生出来才发现空气降温了,有点儿冷,陈音音手里的灯笼燃着暖融融的光。她忍不住走过去。
他递件外套过来:“披上吧。”
孟浮生穿在身上,上了车,司机识趣升起挡板。陈音音说:“材料已经买好了,回去做。”
孟浮生倚在窗边,灯光擦过眉眼,她扭头扫见一袋子面粉,说:“你早有预谋。”
陈音音把灯笼递给她说:“你也没拒绝。”
“你别想太远,陈音音。”她捧着灯笼,眼睛望向窗外,有几对情侣在风里拥吻。
陈音音也抬眸望过去,“你知道。”
孟浮生眼神没有波澜,“我今年27不是17,并非一无所知,有些话一开始说开了最好。”
陈音音抿紧嘴,问:“你喜欢边启。”
孟浮生没吭声。
“你不喜欢她。”
“这跟你没关系。”
陈音音托起灯笼说:“浮生,也许这一次你错了。”
她扭过头,望见远处花灯会车水马龙,灯火熠熠,手里的灯笼似乎要灭了。
两人下车后,司机将车开进车库。
孟浮生上楼,冲个热水澡,出来时发现陈音音已经在和面了,少年弓着近一米九的高大躯体在厨房里忙碌,显得有些委屈。
他低着头,衬衫卷到手腕,露出来的手臂修长匀称,能窥见上面几条纤细交错的筋脉。
孟浮生迈进厨房,与他对视。
陈音音的脸上、衣襟、裤边,到处都是粉渣,模样略显滑稽。
她叹口气说:“我来弄吧。”
“你不是不会。”
孟浮生洗干净手,解释:“我以前做过类似的,只是很久没弄了。”
陈音音将地方让给她,模具拿出来,放到边上。
孟浮生瞥一眼,愣住了,上刻的竟是她的名字:浮生。
她又翻看其它的:岁安。
她忽然想到陈音音的字是岁安。可她此刻只能假装不知道,掩饰罪恶。
“陈音音,你什么时候弄的?”她漆瞳定定,心中却是微起波澜。
“上个月。”陈音音拿起来,将“岁安”两字指给她看,说:“这也是我的名字。”
孟浮生佯装疑惑,“两个名字?”
陈音音点头,又念一遍:“一个名,一个字。”
她说:“挺好听的。”
说完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怕自己情绪绷不住,露出马脚来。
“浮生,你想家吗?”陈音音突然问。
孟浮生迟疑一瞬,“嗯。”
他说:“我也想了,但是我早就没有亲人了,浮生,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手边的面粉突然撒落地上,溅脏了裤脚。孟浮生强压颤抖,蹲下去,将地面擦干净。
“你别动,我来帮你。”陈音音单腿跪下来,将她裤脚掸了掸,抬眸,正对上她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眼神,情绪暴露无遗。
“你怎么了?”
孟浮生笑笑:“面粉进眼睛了,有点儿不舒服。”
“哦,我帮你吹吹。”他站起来,微微佝偻脊背,手捏住她下巴,轻轻吹气。
热浪扑过,孟浮生眼睫毛颤颤,扇子一样,眼睛泛起水光。
看惯了她平静沉冷的样子,很少见到多余表情,陈音音目光竟有些挪不开,下巴不由自主凑近了。
呼吸浅浅交融,孟浮生鼻尖仿佛被烫了一般,往后退一步,“好了。”
陈音音站回去,两人都安静下来。
她没说话,他便也保持沉默。
她不想直面问题,他便给她时间。
他旁若无人看她揉面、作馅料,在旁边打下手。孟浮生最后做了四个豆沙的,四个奶黄的,模具印上两人的名字。
她望着月饼被放入烤箱,仿佛有一场宿命已成定局。